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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美心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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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爽。
喻流现在非常不爽。
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掐她的脖子了。那种窒息感让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会儿她还没跟着林清和学医,懵懂着一个人,像是被遗弃的动物幼崽,在无数的恶意中跌跌撞撞地寻找一线生机。
恶念和躁郁涌上心间,喻流垂眸,脚尖碾在他的伤口,用力,看着他因疼痛蹙起眉。
没人看见苏净被她救回来了,这就意味着就算她弄死他,也不会有人知道。
脚尖继续用着力,孟净胥无意识地闷哼一声,脸色愈发苍白。
苏家,苏家又怎样,反正他们也不会知道对吗?他本来就该死在那片树林里的,若不是林清和……
林清和……
……
想到他絮絮叨叨给自己灌输道理的样子,喻流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暗骂一声,最终还是将脚尖移开。
要是林清和知道了被救回来的这人又死在她手里,可想而知,自己之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她不想在这种事上骗林清和。
缓了缓,喻流平复了一下情绪,活动着刚接好的手腕。
不能杀他。
当时追杀苏净的人未必不会追到当初他被救的地方,若是对方权深财厚,通过蛛丝马迹,恐怕也能推断出苏净没有死,怕只怕追查到她身上。
麻烦既然已经沾上了,那就只能用麻烦来解决麻烦了。
喻流将孟净胥拖回床上,把他的伤口重新包扎好。又去煮了一碗汤药,给他灌下去——这次直接下了足够剂量的化功散,确保他两个月内都恢复不了原来的实力。
那便与他谈谈。
但若是谈崩了……
伤情过重无力回天,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
傍晚,日薄西山,余辉被熬得浓稠,流淌在窗棂上。
孟净胥再次清醒,缓缓睁开眼睛,只一瞬,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现在内力空荡。
“醒了?”喻流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他。
孟净胥唇色越发苍白,闻言侧头,抬眼看向喻流,目光扫过她脖子上的掐痕。
喻流:“你是苏家人?”
孟净胥抬眼看向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橙色的落日余晖,似乎又恢复到那个内敛温顺的模样,声音微哑:“……你到底是什么人?”
喻流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抿了一口:“我?一个游医,恰巧碰见了你受伤昏迷,然后救了你。”
孟净胥:“你救了我?”
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孟净胥短促地笑了下:“不是说是你师父救了我吗?夺了我的剑又劈晕我,你确实不像是能救我的样子。”
孟净胥还虚弱着,声音有气无力,听起来却格外嘲讽。
喻流静默一瞬。
好吧虽然要不是林清和非要救他,她确实是根本不会管他。
但话又说回来,现在是他手无缚鸡之力的躺在床上,那道理自然握在喻流手上:“这几日给你煎药的人是我,给你换药的人也是我,怎么不算我救的你?”
孟净胥重新阖上眼睛,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喻流瞧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眯了眯眼:“你到底是不是苏家人?”
孟净胥闭着眼应了一声。
喻流:“你受伤是被人追杀的吧?”
孟净胥好似知道她想说什么,再次睁开眼,看向她:“是啊,你想的没错,很快就会有人根据线索,顺藤摸瓜找到这里,给我补上一刀,让我顺利归西,至于你——”
他微微一笑,唇色浅淡但眉眼依旧昳丽,“黄泉路上无趣,正好给我作伴。”
喻流闻言笑了声,随即放下茶杯,走到床边,垂眸看着他。
孟净胥也安静地回望着她,干净的眸子里没有其他杂质,显得柔顺又纯真。
但在此情此景下,却更像是一种挑衅。
喻流凑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看来苏公子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需要求我,来保住你的小命。”
喻流讨厌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似什么都掌握在手里,什么都逃不脱。
这样的人就该把他扯下来,扒开他的眼睛让他看清自己的处境。
孟净胥脸色涨得通红,扒着她的手指。
喻流说完,手一松,放开了他,冷眼看着。
重新获得呼吸,孟净胥忍不住咳嗽着,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腹部的伤口因为用力再一次被撕裂,渗出血迹来。
缓过来,孟净胥轻笑了声,摸了摸脖子,声音嘶哑:“杀了我?苏家早晚能找到我,等追问下来,害死我口锅可就得你背了……或者是赶我走?追杀我的人可正找我的线索呢,你应该也不想体验被抓起来拷问的滋味吧。”
孟净胥又咳了两声,缓缓抬头看向她:“又或者是……留下我,等我伤好,我保你无忧——毕竟,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几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
“把你交出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你如何保证他们不会为了消灭罪证不把你灭口?”
喻流不语,垂眸看着他,指尖的银针被摩挲得越发铮亮。
空气滞塞不通,沉甸甸的压在两人中间。
孟净胥倚在床边,手搭在腹部的伤口上,喘着气,半阖着眼,等待着喻流的回答。
终于,喻流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怎么相信你?”
孟净胥:“你应该见过我戴的腰牌,那是苏氏商行的信物,凭借此信物可以调用苏氏钱庄的钱。”
喻流挑了挑眉。
孟净胥重新躺好,缓解着伤口处的疼痛,低声:“但是奉劝你最好先不要尝试。”
“怎么?”
孟净胥继续道:“那可能会惊动某些人,让我们死得更快。”
喻流蹙眉,听他的意思,追杀他的人可能跟苏家内部有牵扯,这样倒是可以理解他为什么非要待在自己这里养伤,而不愿意回苏家了。
更麻烦了。
“那你让我怎么信你?”
“总归你已经给我下了化功散,对你而言,我已经没什么威胁了。信物你可以先收着,之后可随你查验。”
仔细思考一番,喻流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好,我可以让你在这儿养到伤好,但是有要求。”
“什么要求?”
“既然你现在住在我这里,那你就得听我的,不得擅自行动。”
“好,我答应你。”
“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
“你伤得可不轻,这几天我给你用得药可都是最好的。”
“……等我伤好,一百两黄金,算作谢礼。”
“当真?”
“自然当真。”
——
孟净胥在喻流这儿暂住下来了,就在城东。
这里的人大多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喻流也是跟着林清和刚到这儿不久,平日里林清和便在前堂坐诊,喻流则偶尔帮忙抓个药,大部分时间则是跑出去满山头找草药,能节省点成本。
但现在林清和不在这儿,只剩喻流一个,她便不好再跑出去了,毕竟之前林清和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若是有人闻声而来却找不到大夫,可是要白跑一趟了。
能来这儿看病的大多是些平民百姓,身上有些个疑难病痛,来这儿一趟,也不容易。
不过喻流年纪小,面色嫩,长得又好,跟一般个留着山羊胡,头发灰白,穿着个灰扑扑衣裳的大夫可是截然不同。对她存疑,不信任她的人自然不少。有些人来了之后,看见是这么个女娃娃在坐诊,扭头就走,拉也拉不住。
往日里在别处都是林清和带着她慢慢把名气打出去,人们自然不会排斥她,但如今他们刚到这儿不久,人生地不熟,人们只知道有个大夫在这儿坐诊,却只认林清和不认她。
喻流有些愁,出穿住行都要钱,还要交租子,再这样下去可就揭不开锅了。
想着,她瞥了一眼端坐在一旁吃着饭的孟净胥。
还忘了这一位,他的用药可是花钱的大头。
这人光有个苏家人的名头,什么特权都用不了,一张毛票都支不出来,更别提那一百两黄金了。
孟净胥察觉到她的视线,丝毫没有在意,依旧端坐着,平稳地一手端着米饭,一手握筷夹着菜,虽说面色还是有些苍白虚弱,却难掩风姿,翩翩君子相,清贵淡雅。
喻流:“喂。”
孟净胥停下筷子,瞧了她一眼:“怎么?”
喻流将盘子里仅剩的肉全都挑到自己碗里,语气坚决:“我后悔了。”
闻言,孟净胥微微挑眉,了然:“这段时间叨扰喻大夫了,让喻大夫承担苏某的生活和治疗费用,苏某着实有些惭愧——这枚扳指是用上好的和田玉做成的,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象征,可拿去典当了,就当做微薄的谢礼了。”
喻流这人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道理,变脸堪比翻书,从善如流地接过扳指,塞到袖子里,非常地善解人意地道:“苏公子客气了,这是我身为大夫应该做的。苏公子伤得不轻,还需要再在这里好好养养。”
孟净胥感动道:“那苏某就再多叨扰一段时间了。”
喻流欣然应下。
两人吃得都差不多了,孟净胥擦了擦嘴角,准备回房间。
喻流突然想起什么,喊住他:“苏公子。”
孟净胥停下脚步,面带疑惑回头望向她。
其实孟净胥的伤还没到可以随意下床走动的程度,最开始吃饭的时候都是喻流给他端到床头的小桌子上。但仅仅几天之后,伤刚刚养好了一些,他就提出了抗议,不想在床上吃饭,太失礼了。
喻流不同意,他的伤还没养好,不能下床。但孟净胥再三坚持,并保证自己会小心的。
无奈之下,喻流还是同意了。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硬要找罪受她也管不着。
喻流看着他,眼神微微发亮,问道:“听闻苏家有改头换面的秘术,苏公子可知晓?”
不就是患者看她年轻又面生不相信她吗?那她易个容总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