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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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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宫内禁止对食。
顺喜如履薄冰爬到太监总管位置,那颗久被尘劳关锁的心,寂寞已久。
眼前嫩若新芽儿的夏霁,撩动着他的心,这小宫女竟敢在圣上眼前作弄,胆大妄为又有趣至极。
如此妙人,只放在眼前也赏心悦目。
夏霁抬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打断他的春梦。
顺喜脸上映着一个巴掌印,随他咧嘴一笑,又被脂粉遮住。
夏霁转身跑回承乾宫。
这老太监脸上的粉比她平日看戏的伶人还厚,堪比画本中的黑白无常。
若是让她夜里撞见,不疯也得吓个半死。
顺喜粗砺的手摩挲着自己脸,微眯眼睛,似在回味。
“公公不伺候陛下,在此作何?”一道冷冽之声,将他的思绪唤回。
“咱家给殿下请安。”顺喜脸上带笑,躬身行礼,心里暗道:待你去了大夏,看还能嚣张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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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霁一路小跑,不时回望,无人追来才慢慢放慢步子。
“乐绫,是我无能,对不住你。”小太监伏在床边,带着哭腔,眼里满满心疼。
听到夏霁的脚步声,他骤然噤声。
“谁?”配房里乐绫虚弱地问道。
夏霁从门口探出头,抿嘴尴尬地向她们招招手,她真不是有意偷听,但这一对两对能不能稍加避讳。
小太监一抹泪痕,警惕地望着她。
乐绫拉拉他:“平安,无妨,”她犹豫着想了想她的名字,却记不起了,夏霁不会说话,乐绫从未问过她。
乐绫最后以她来代替:“她不会多言,我的伤还是多亏她帮我上药才有所好转。”
平安起身朝夏霁行一拜礼:“多谢你替我照顾乐绫。”
夏霁微微颔首,还未上前,乐绫已经拉平安起身。
平安稍一愣怔,刚才夏霁应他那一礼,虽仅一个动作,但柔和不失气度,毫无低顺之态,倒颇像已故的三公主,一时恍了神。
夏霁对乐绫眨眨眼,那双猫儿眸闪着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用手指指门外。
这差事夏霁再熟悉不过,每每她和阿静密谋出宫,总寻个宫女帮她望风。
夏霁自觉站在门外,注意着来人,随时给她们通风报信。
乐绫身子未好,声音虚弱,只有平安断断续续的答话传入夏霁耳中。
“你先好好养身子,这是我上次受伤太医院孙太医给我的药,一日服一次。”
“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把你换出来,不让你随瑞王出宫。”
“我得空会再来看你,保重好自己。”
只言片语中,夏霁得知她们这十人,过些时日随瑞王出宫,真是天助她也!她日日想逃离这鬼地方,原来只要跟着沈淮序,到了日子她自然就能走了。
但若是指名了她们几人,她又得罪过他,想从队伍中混出去着实不易。
“多谢你这几日相助。”平安从配房走出,对夏霁再三道谢后,便回去了。
乐绫经过几日休息,身上的伤开始结痂,已能自己从床榻上坐起。
夏霁和乐绫多日相处,有了默契,她的一些疑窦,她稍作比拟,乐绫只消一眼便心领神会。
她想起与阿静约定醉仙楼,自己刚到不久就被打晕送进宫中,阿静如今身在何处,她武功高强,该是甩开那些匪徒了吧。
当务之要,走为上策。
夏霁手脚并用地比划:怎样能偷溜出宫?
乐绫蹙眉看了半晌,不觉地睁大眼:“你想出宫?”
她思量许久:“宫女若想正式出宫,须年过二十,但你若想偷溜出去,宫禁严格,来往进出都得核查,除非有主子能带你出去,否则很难,被抓到还会受责罚。”
夏霁泄了气似的栽到榻上,而后直愣愣地坐起,不!她一定能想办法出宫。
人生境遇总是如此相似,身在大夏,她整日想着溜出宫玩,当时有阿静陪她。
如今跑到北齐,又被抓进宫中,同样的难关横亘,她定能寻得机遇。
*
“裴卿,你是不是以为朕不会杀你?”夏明帝声色凛冽,大声呵斥。
“臣罪该万死,是臣教子无方。”裴国公跪在地上,额上已磕出血。
夏霁嫁入裴府多日,裴国公却一直未曾见她。
裴凝起初以她生病搪塞,但后来夏明帝多次传召无果。
裴国公方知公主大婚当夜就已离府,至今下落不明,他不敢耽搁,连夜带着裴凝进宫请罪。
夏明帝治下有方,恩威并施,裴国公有从龙之功,夏明帝一向敬重他。
但此事甚是荒唐,夏明帝直接将前日随裴凝入府的刘御医赐死。
夏霁不知所踪的消息传来,杨芷当场晕了过去。
夏明帝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为夏霁精挑细选的夫婿,竟连她生死都不顾。
如今西宛、且末小国蠢蠢欲动,北齐与大夏关系暧昧不明。
夏霁失踪之事不宜声张。
夏明帝走到裴凝面前,龙靴上的龙鳞寒光凛凛:“给你们十日期限,十日后若无法给朕个交代,裴氏一族自担后果。”
裴国公千恩万谢地磕头辞罪,裴凝一脸淡然跟在他身后退下。
刚走出宫门,裴国公便一脚把裴凝踹在地上,声泪流下:“老夫为官一生,为大夏鞠躬尽瘁,竟教养出你这个畜生,
为了一个外室,弃自己结发妻子不顾,裴凝,你好大的胆子,你是不是以为我老了,就管不了你了?”
裴凝拍拍朝服,顺势跪在一旁:“父亲,雪心不是外室,我与她并无苟且。何况公主不守妇道,骄纵任性,是她自逃在前,等找回她,同她和离后,我自会迎雪心入门。”
裴国公捂着胸口,咳嗽不止,裴凝抬手扶他,被他一甩:“好好好,既不是外室亦不是裴府下人,让她离开裴府,我丢不起这个人,十日之内,若寻不到公主,你等着给老夫处理后事吧。”
“父亲!”裴凝垂首俯下身子,裴国公头也不回,早已坐着马车远去了。
*
承乾宫位置偏远,赵巡册封沈淮序后来过几次,大多时候被他气急而去。
索性眼不见为净,赵巡也不想给自己添堵。
沈淮序与宫内其他人很少来往,自得清净。
送到承乾宫的婢女们也乐得清闲,这里不仅事少,沈淮序宽厚待人,她们来此后的赏赐颇丰。
以往她们在主子身边侍候,若有幸遇个仁慈宽厚的主,还能少受些苦;但在这等级森严的宫闱内,没有人能一直和善,这样的人早晚会被吃掉。
再人淡如菊的人也难免捧高踩低,又有谁会甘愿一直任人揉捏,被踩在脚下呢。
对于她们来说,不用像之前一样提心吊胆伺候,但又心有不甘,毕竟这王非“真王”,沈家败落,不事朝政,只余一空壳罢了,她们既享受这儿的安闲,就更不愿随沈淮序出质,远赴千里。
夏霁一整日未见沈淮序,听太监说他一早便出去了。
那夜她服了药丸后,不再吐血,本就中毒不深,身体无碍。
沈淮序明明有解药还有意捉弄于她,亏得大家整日夸赞于他,说他从不欺凌女子、尤怜美人。
不过就是为其登徒子名号蒙一层纱,远看虚无缥缈,细看不甚探究罢。
夏霁不时在殿前转悠,门口偶经过几辆马车,奔向宫外。
她眼巴巴地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羡慕不已。
北齐和大夏一样,贵族出门车舆规格不同,世家贵族车舆外挂一车符,以示区别,皇族则以金顶为覆。
一辆金顶车舆驶过,“喵~”一声,一只小猫从车底跳出,躲过滚滚车轮,跳着跃上朱红城墙。
转身消失在视线中。
夏霁蹲地身子,仔细观察,所有车舆除了颜色样式外,并无差异,若非走近,看不出车底玄机。
只有金顶车舆底出现过小猫,她不禁深思。
“你在此干嘛呢?”乐绫从她身后绕出,不经意间吓她一跳。
乐绫如今已能自主走动,干些简单洒扫,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夏霁指指来往的车舆,乐绫探头张望说:“这些车舆出宫也要经审查,而且统归太仆寺管理,出入都要登记,不过今日我看着小六子把车赶去院后了。”
夏霁听罢,转身往后跑,乐绫见她急切样子:“你该不会想…”担心地追了上去。
一辆车舆果真停在那儿,金色穹顶,四角垂着流苏,随风清扬,四周围有雕花围栏,上嵌玉石珍珠,气派不凡。
夏霁俯下身子,歪头去看车底,车底几根横木相搭,刚才那只猫应该是伏在这儿。
夏霁抬头见四处无人,用手压压自己发髻,手脚并用地攀上车底横木。
“喂…”乐绫小声唤她,害怕地四处张望,生怕有人靠近。
车底空隙逼仄,夏霁刚好使自己卡在正中。
乐绫经过几日相处,只当夏霁不想随沈淮序出质,倒也理解,她围着车舆转了一圈:“你放心,不蹲到车底该看不出你藏于此。”
乐绫还是放心不下,她独自喃喃:“你一定要小心啊,若出了事,你可以求殿下,他定会保你。”
不提沈淮序还好,一提起他,夏霁气上心来,猛一抬头,撞到车底木头。
她想摸摸头,但好不容易趴好,不被发现,念及此还是垂下手。
此人果然克她。
乐绫见远处有人走来,小声道:“嘘,有人来了,你万事当心。”说罢,绕到后面躲起来。
沈淮序上了车舆后,轿夫缓缓架车而行,夏霁低头紧握横木。
因着宫内道路平稳,行驶不快,不算颠簸。
但却走得格外漫长,承乾宫距离宫门不远,夏霁感受着车舆调头、停稳、转向、行驶、调头...
竟在宫内绕圈。
她双眼只望着地上,头晕沉沉的。
不知过了多久,眼下的石板路变成土路,好一阵颠簸后,车舆终于停下。
她强忍着胃中翻涌,欲吐而不能,她强撑着精神,等待时机溜走。
一方头狐皮裘靴出现在夏霁眼前,沈淮序开口:“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