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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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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我都住在贵香院附近的客栈,平时穿着男人的衣服行走烟花柳巷之地倒也方便,时不时去瑶琴那里听她讲述自己的过往,幽州的风土人情,陈王的一些事迹,以及……她口中消失了一个多月的何秋生。
瑶琴告诉我她出生于穷苦人家,十三岁那年父亲为了两斗米把她卖给了青楼。因为歌唱的好听,琴弹得也好,于是一直在贵香楼里弹曲,直到她十五岁时遇见何秋生。
“自打那个老货把我卖入这里后,我本身是不愿再靠近男子的,才想方设法的学弹曲不接客。”瑶琴说,“可秋生哥哥他太与众不同了,我相信你如果亲眼看到他也会觉得他与旁的男人不同。”
“明明是个商人,却不似旁人般的精明算计,他总是一袭白衣一只玉簪,玉树临风之态,倒好似读书人那般洒脱。”每每说到此处,瑶琴总是陶醉其中,眼角眉梢尽是笑意,眼睛一闪一闪的,仿佛陈王府的带给她的阴影淡忘了一般。
这两日何秋生仍旧没有出现过,但是我已经从瑶琴那听到了他的很多事迹,而且我看得出瑶琴的确很喜欢他。
我决定傍晚时分去贵香院,自从开春后天气终于渐暖,今天白天我打算好好领略一下幽州城的美食。
度过寒冷的冬天后城里的大街上也逐渐热闹起来,人潮涌动,川流不息。有走街串巷的糖葫芦,卖红豆糯米糕的大叔,随处可见的杂货铺,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街道两旁除了小贩还有酒肆,当铺,茶楼好不热闹。
以及瑶琴常说的幽州最好吃最有名的望香楼。楼宇高大华丽有五层之高,是幽州城的商业中心,因为陈王不设宵禁,此处也是夜间最热闹的所在。美食对猫猫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正当我一边吃糯米糕一边想着这两日的见闻时,远处的巷子口出现了熟悉的人影背着两把弯刀。
我定睛一看,正是尹昭在向我挥手,我连忙把糕点胡乱一塞,大步朝他走去。
只见那人咧着大嘴冲我笑着说:“沈二娘子这两天真是好生快活呀,小人想寻个机会找到娘子,竟被花红柳绿迷乱无从下手呢。”
“咳咳,这个倒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也是因为皇上交代的不让我再与沈家有瓜葛才隐姓埋名的嘛。我连忙岔开话题:“内个,你要不要吃糯米糕呀。”
此时心里却暗自嘀咕,一定是他在点我,这两日我女扮男装总在含香楼里转悠的确不妥,我这替自己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尹昭仍旧嬉皮笑脸地说:“糯米糕就不必了,我家将军在前头酒楼上备下吃食有请沈二娘子一叙。”
我抬头望去,望香楼的五层某处,虽然有青色的珠帘遮挡,但的确有一故人身姿。
于是我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尹昭上去。
酒楼外人声鼎沸,叫卖声仍旧此起彼伏;楼内白天却十分雅致,香气萦绕歌舞生平。曼妙的舞娘们扭动着腰肢,喝茶观舞的人们如痴如醉。中间台上来自异域胡姬扭动着腰肢妩媚动人,因我穿着男子衣裳她还时不时向我抛掷媚眼。
穿过人群走上楼梯,寻到五楼的小室果然看见殷逸在里面。他一袭内里暗紫色的圆领长袍,外穿白貂翻毛披风,静静地端坐在靠窗的几案前,桌上摆放着茶水和点心,简单的白玉簪半挽起泼墨似的头发颇有仙人之姿。
我心里其实是有点抵触这位大人的,虽不知他来幽州做什么,但是总觉得于我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走到殷逸面前我行礼说道:“民女拜见将军,大人怎么来幽州了。”见那人并未搭话,于是我又换了副嬉皮笑脸的表情说:“此番来的路上将军肯定风尘仆仆,可今日见到将军竟一尘不染犹如皓月,可见大人光风霁月,尘土亦不敢沾染上身,小女子十分佩服大人的高洁之姿!”
殷逸张开眼眸,睫毛浓密甚是好看,可他一脸鄙夷的看着我说:“油嘴滑舌的本领长了不少,看来沈二娘子在幽州没少哄骗美女佳人。”
果然,我的动向这俩人一清二楚,说不定他们还比我提早到了幽州。
我刚要开口解释,殷逸抬手示意我说:“我来幽州是为了办差,今日与你相见并不是为了这两日你一直呆在青楼胡闹,也不是你整日里穿着男子衣服闲逛,我并不在意你去哪,而是有别的事情与你说。”
我就知道这人肯定不是找我叙旧这么简单,于是坐到了他的对面。
他一边给我斟茶一边与我叙话,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我隐约可以看见他白皙的皮肤下面有淡淡的青色纹路。
可他一开口就把我拉出了思绪:“想必你来幽州已经听说陈王最近的荒唐事了吧。”
我点点头,他接着说道:“陈王那或许有可以帮助沈家翻案的东西。”
我闻言猛的抬头,果然能劳动他给别人斟茶的事情必不是小事。
只见那人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说:“沈大人其实是数罪并罚。废后一事的确是圣上有些操之过急,不过张琪带头弹劾沈大人贪污青州赈灾的拨款,以及结党营私等罪责才是让皇上动了杀心。”
我疑惑道:“张琪是谁?”
殷逸说:“他曾经是沈大人的学生,沈大人因为废后一事下狱以后朝中大臣们纷纷落井下石,张琪因为检举沈大人一系列罪责有功,现如今很受皇上重视被安排在御史台做言官。”
我的脑中忽然闪过这些年在沈府的点滴,虽说我并不是沈家人,只是披着沈知意的外衣罢了,但到底沈家救过我也养着我,连我这只猫妖都与沈家有感情在的。张琪与沈宏光曾经也有师生之谊,可能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学生在背后捅自己一刀。
“不过,”殷逸话锋一转:“单就贪污这事说不定张琪也参与其中。”
“现如今大理寺相关卷宗所剩无几,但是陈王曾经上表启奏陛下,希望重申此案,因他手中有物证可以证明沈大人的清白。”
我强忍着自己的情绪说:“那为什么后来我还是判我爹死罪。”
殷逸看着自己手中的杯盏,沉默良久说道:“圣上并没有理会陈王的请奏并将他的上奏驳回。”
是了,我早该想到的这个狗皇帝只是一心想除掉沈家而已,什么废后诏书也只是借口罢了,哪怕沈宏光以前的贪污都是假的那又如何,自古皇帝想杀的臣子没有一个能活。
想到此处我不免心灰意冷,当妖猫时虽然也亲眼见过前朝的尔虞我诈,可是用人类的视角第一次真正的参与其中,我不免觉得皇帝既狠心又无情。
殷逸见我面色沉重说道:“沈大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宁妃娘娘目前在京中一切安好,现如今你名义上已经与沈家无关,如果想过寻常人的日子倒也不用接近陈王。”
他停顿了一下,用深邃的眼神凝视着我说:“况且你家如果翻案也并不能让沈大人死而复生,你要明白这世上没有圣上想杀却杀不了的人。”
随后补充道:“我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
“不必劝我了殷大人。”我将手中紧握的杯子放下说:“如果证明沈家的清白,我也不必隐姓埋名在幽州流浪不是吗。”我定下心来抬头正视着他的目光,与他寒凉的眼睛四目相对。
殷逸眉头紧蹙直直地看着我。
“我现如今孑然一身在幽州,名义上与沈家断了关系,只要我好好隐藏身份,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牵连到姐姐。”
他口气突然急促:“你可别做傻事。”
我微微勾起嘴角冷笑道:“殷大人不远千里来告诉我翻案的证据在陈王府不就是想让我接近陈王?如果真的担心我的安危一直隐瞒此事就好了。”
随即我接着说道:“假如翻案后能让姐姐在宫中好过些,最起码不再是罪臣之女身份,我愿意走这一遭。”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殷逸的眉眼间略有韫色,他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一个冷静的人,很少面露难色。
只见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随你,有什么难处可以来联系我。”我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中握着一把小巧的墨玉哨子,随后把它放到了桌上。
纹理细腻,漆黑如墨一看便知是块好玉。
他说:“只要吹响玉哨自会有人来保护你,我可不希望你没有活着出陈王府。”
我收下玉哨拱手作揖:“民女多谢中郎将今日相助,告辞。”
说罢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见我走远,尹昭带着些许幽怨对殷逸说:“大人,您不也曾经劝过陛下重审沈家的案子吗,当时小的还记得还在外面听到您都跟陛下吵起来了么,怎的不告诉二娘子?您都把人家惹生气了可就不好再约出来了。”
见殷逸没有理会,随后他又嘟嘟囔囔道:“陈王那点东西算什么,咱们怎么也不跟沈二娘子邀功表示表示。”
殷逸目光下敛,扭头往向窗外说:“住口,圣上自有决断。”
“怪不得二娘子生您的气,净干里外不讨好的事儿……”说着说着瞧着殷逸脸色越来越黑,尹昭的声音越来越小。
可那人并未发脾气,语气仍旧慢慢悠悠:“回京后自己去领十鞭。”这下尹昭彻底熄火了。
殷逸的心情似乎并不轻松,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就这么告诉沈知意。他眸色漆黑,眼底的情绪深不见底,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会顾忌她的想法。殷逸摇了摇头,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办差才是第一要紧。
随即问道:“咱们来幽州几日了。”
尹昭说:“回将军,五日了。”
殷逸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盏说:“今天晚上恐怕有一出大戏,咱们且等着瞧。”说着一股清风吹开了轻纱,他的头发随风飘动,往窗外望去,沈知意的身影在楼下并未走远。
我走到楼下,正要踏出望香楼时那位碧眼胡姬喊住了我。
“这位小哥留步,见您模样清秀倒是眼熟,我们似乎在关外见过。”
“似乎在哪见过”,这句话好像触动了我哪个机关一样,之前就是对着殷逸这样说话引得他一阵冷嘲热讽,此时刚在楼上被说的心情郁结,下来再次听到这话我只觉得自己曾经多么谄媚。
我带着些许不耐烦说道:“我们,从未见过,别想跟我套近乎。你们关外人被大昭占领着土地,亲族流落幽州,我怎么会与你这样的舞姬有什么一面之缘,休要拦我去路。”
女人怔了怔,我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而我此时走在街上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控制好情绪莫名对一个胡姬生气,丝毫没注意楼上某人的视线一直在我这里。一边走一边咒骂狗皇帝,这七年早晚有一天把他干掉,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陈王府所在的街道上。
这条街上并不繁华,街上唯一的宅院非比寻常,一眼便知这是权贵所在。作为这幽州城最豪华的宅子,府门建造高大气派,门前红漆木柱雕梁画栋,墙壁上飞檐青瓦,金漆雕龙。两只石狮子威武地立在门的两侧。门前不似寻常人家安排两个家丁,陈王府则是有六个士兵严守。
我暗暗思索这仅仅是王府漏在外面的一角已经让我感受到陈王的与众不同,更何况是宅内。正想到此处,看到正前方有一白衣男子向陈王府走去,打远一看风度翩翩。
只见士兵将他拦住,他随后从腰间掏出通行的玉牌,前面值守的六人立马放行。正当我猜测他身份时,沉重的府门缓缓的开启,迎面有一老翁出来迎接。
他笑呵呵地对男子说:“是秋生来了啊,王爷现如今正在正厅与客人叙话,你随我先来内院等候。”
只见那人恭恭敬敬地拱手后说道:“多谢张先生,您先请。”
我呆望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陈王府,恍然大悟那白衣男子正是失踪了一个多月的何秋生,他竟然出现在陈王府里!
我的脚步好似粘在地面上一般动弹不得,倒吸一口凉气。
脑中一时间冒出先前的种种情景:九名歌姬先后被杀,沈家翻案的证据,何秋生与陈王的关系,这么多的疑点纷纷出现,答案想必就在陈王府里。
看来我必须要走这一遭了。
此时许久未听到的系统的声音响起:“恭喜您推进主线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