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私心 ...
-
说话间,沈瑗那一抹冬日的青蓝色伴着款款的莲步轻轻向他们这边移来。离她二人三步远的地方,沈瑗盈盈一笑,先向纪林风道了好,又向叶筝发出了邀请:“叶姑娘,我有些姑娘家的事儿想跟你说说,不知可否移步相谈?”
叶筝看她一眼,道了声好。
其实她本来不想去的,她觉得沈瑗这个人不错,但是沈瑗得吃穿用度行为举止显然不是小清河村的规格。她或许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抑或是王公贵族,来此地……也许是为了满足一些猎奇心情。
无论是什么来由,叶筝都不想掺和。
太麻烦了。
尤其是,和那边的人牵扯上……
可是她答应了,看着沈瑗那双清明通彻的眼,她下意识就答了声好。
背过人群,沈瑗确定了纪林风没有跟上来,才问叶筝:“我们不是说好了你离开定远军吗?”
是为这事。
叶筝想了想,特意斟酌了一下语言,“蓝辙接受了你的帮助,让沈家的大夫去帮忙,但是他们不放心,所以并没放我离开。所以不是我要违背约定,属实是我被逼,不得已罢了。”
沈瑗面上神情不太自然,显然她没想到这其中还会有别的变故。
她以为是叶筝借着自己会点儿医术便缠上了定远军,所以才想直接截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未曾料到医患关系只是表层而已。叶筝思考后给出的答案其实依旧漏洞百出,只是沈瑗从她话里听明白了,她知道这层浅显的医患关系之后一定有别的隐情,而那绝不是她可能随便插手的。
想了想,沈瑗深深几次呼吸,“叶姑娘,你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找你吗?”
叶筝摇头。
但是她确实察觉到了,沈瑗应该是有什么担心的事,恰好不小心扯上了她。
“不怕叶姑娘笑话,我今日倒抛出去这面皮来,愿意跟叶姑娘说明白个中情由。我信叶姑娘为人,定不会随意向他人言说。”
她恳切的目光投向叶筝,“叶姑娘能答应我的吧?”
“嗯。”
沈瑗的目光瞥向站在原地抱着糖罐子看热闹的纪林风,旋即又收回来,面上便带了三分粉色。
“其实,我家并不在此地。我与纪公子自小相伴,一同成长,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应在成年之后结两姓之好,以满总角的情谊。不料纪公子于前年投身行伍,我……我实在是担心,故而才偷偷来到此地,想静静陪伴在纪公子身侧。”
她这话说得真挚,言语间泪珠盈盈,煞是可怜。
以至于叶筝明明觉得有许多地方不对劲得很,却还是在此刻相信了她。
“所以,沈姑娘是担心……我?”
“纪公子自入了行伍,身边接触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子,这一点我从未担心过。只是,自从纪公子受伤移来此地养病,就遇见了叶姑娘。”言及此,沈瑗望着叶筝那张着实美丽的脸,道:“叶姑娘不会不知道自己的美丽,抑或叶姑娘从未在意过自己的美丽。只是叶姑娘,一个久不见女色的男子,陡然间遇见叶姑娘这般人物,我实在……”
她后面的话就断了,也不再提,二人之间便寂静了片刻。
许久之后叶筝才开口,“你怕他喜欢我?”
想了想,改口道:“你怕我勾引他?”
沈瑗不好意思承认,只羞愧一般低着头。
叶筝吃笑,“沈姑娘,可知纪林风年庚几何?”
沈瑗脱口而出,“纪公子今年十八了。”
叶筝又问,“沈姑娘可知我今年多大?”
沈瑗不知。
“我二十一,过完年,便二十二。”
沈瑗恍然,很快就明白叶筝是何意,“叶姑娘,真看不出来,叶姑娘当真是显年轻呐。”
言语间,已然笑意频生。
二十二岁的女子。
早知道她二十二了,何必这般提心吊胆。
沈瑗笑自己多心,又笑自己脑壳笨,早该多问问的。虽然她美丽,可谁会愿意亲近一个二十二岁的老姑娘呢?有这些闲心操心叶筝,不如好好提防着这小清河村里那些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们。纪林风此人,可是一贯的会讨小姑娘欢心的。
叶筝见她已有笑意,便不打算再耗下去,“还有事吗?”
沈瑗笑着摇头,“没有了,叶姑娘若有事,我能帮到的,一定尽力相帮。”
叶筝道一声客气,“若真算,还请沈姑娘费心照顾阿雪,她命苦,如今又遭事端,还望沈姑娘看顾她一二。”
这都是小事,沈瑗自然答应不迭。
心头大石搁下,沈瑗连走路都带着欢喜的风。她浑身上下透着喜乐,如一阵清新的风从冬日里刮过,在纪林风面前笑着说两句话,便俏生生地带着封雪回家了。
叶筝漫步回来,嘴角噙着笑看向纪林风。上下细细打量一番,叶筝点点头,心道这厮确实是个有点姿色的,无怪沈瑗这般上心。
看热闹看得起兴的纪林风陡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一回头就看见是叶筝在浅浅笑着看着自己。他一瞬间无措起来,左顾右盼,手上抱着的糖罐子突然不知该如何放了。
他小心地看过去,见叶筝一直看着自己,便问:“叶姑娘?”
为何这般一直盯着他看?
叶筝笑笑,颇有几分欣慰在其中。她走过去拍拍纪林风的肩膀,“好小子,咱们去打糖吧。”
叶姑娘此前从未如此与他亲近过……
纪林风茫然间心脏又砰砰地跳了起来,像是毫无规律胡乱击打的鼓,又像一只原地打转到东倒西歪的小鹿。
嗯——叶姑娘这般,是从见了沈瑗之后的。那看来沈瑗这人很不错,要是以后能见一次,叶姑娘就对自己亲近一点就好啦!
朱关勇家搬干净是在腊月二十四下午,那天下午封雪来找叶筝聊天,封雪跟叶筝吐槽完了朱关勇之后,又跟她说了周绵绵的事。
原来朱关勇拿到沈瑗给的四十两银子之后,就想着拿这钱去娶了周绵绵回家。本来这事两家都开始正式商量了,谁知朱关勇见封雪能挣银子了,又起了贪婪之心,闹出来那档子事儿。
经此一事,周绵绵和封雪之间便不知不觉生了嫌隙。如今朱关勇这个祸害走了,封雪说,她还是想跟周绵绵重归于好,毕竟她们两个谁都没有错。
叶筝并不阻拦,只劝慰封雪不要为朱关勇生气。
话完闲,封雪说腊月二十五沈家就放年假了,村里二十六杀年猪年羊,办三牲祭祀,问叶筝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叶筝实在耐不住封雪的软话儿,点头答应了。
封雪走后,叶筝一人静坐在小清河边上,开始细细思考为什么自己对于封雪总是有异于旁人的耐心和态度。
除了刚到小清河村时她饿疱痨病发时是封雪救下了她之外,仿佛并没有额外特殊地方。
除非是——那一丝面善之感。
“犹记得叶大夫说自己畏寒仿佛就在昨日,怎么如今叶大夫不顾严寒也要在这刺骨寒风中沉思,倒真叫人好奇。”
蓝辙的声音乍然在身畔响起,叶筝侧眸看他一眼,有点懊恼自己只顾着想阿雪的事忘记留意周边了。
蓝辙陪坐在小清河边,“叶大夫有心事?”
叶筝收回目光,继续望着湍流不息的小清河,“有。”
蓝辙不怕尴尬一样,又问:“是为了刚刚的封雪姑娘?”
叶筝看他,“你话好多。”
笑笑,蓝辙继续多话:“叶大夫倒是和封姑娘关系亲近。”
“明光将军讲究,身边的一只麻雀也要细细盘问得底儿掉才安心。”
对此讥讽,蓝辙依旧笑着,“叶大夫何必如此,我也只是关心叶大夫。”
叶筝懒得跟他来回,只笑一声便不再言语。
见她这般,蓝辙也不再盘问。二人静静地坐在冬日的寒风中,比赛似的。
叶筝觉得无趣,啧了一声,“蓝辙,你这个将军当的这么闲吗?”
蓝辙微微抬头,视线转向层层林海深处,“也不是。叶大夫不能因为我偶然碰见你几次,就觉得我每天闲着没事干四处溜达。”
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叶筝低眸看他,“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蓝辙吃笑,“是,叶大夫说的对。”
知她不会多说,蓝辙也不再歪缠,他也站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出两步的叶筝回头看他一眼,“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蓝辙挑挑眉,不说话。
意思不言而喻。
然而叶筝嫌蓝辙多心,麻烦,啰嗦。担心跟他一起回去的话,哪些不知不觉流露出来的东西又要被他一顿盘究,实在是麻烦得紧。
可若是让她为了避开蓝辙而绕路多走,她想想还是算了。
他爱多想多想,反正他们年后就走,再多心再多疑,也与自己无关了。
于是,纪林风端着喝剩得茶水出来倒掉的时候,看见的,正是叶筝与蓝辙在戚寂的夕暮下并肩而行的扎眼场景。
那冬日的落日那么荒芜冷清,那余雪残存的小路那么凄寒寂寞,那双并肩而行的身影,那么自然亲昵,那么格格不入。
纪林风站在雪窝旁边,手中的冷茶倾在雪上,茶渣零零散散,斑驳陆离。他没留神,冷茶浇透了残雪,流在脚边,很快就侵湿了他随便穿出来的布棉鞋。
突如其来的冷意扎了他的脚,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记得,他病还未痊愈的那些时间里,蓝大哥好像一直跟叶大夫有着不远不近的交往。一起去罗先生那里,一起去小清河边散步,一起去普救寺上香……
纪林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好像从来没有问过叶姑娘,她是否有心上人。
他也从来没想过,蓝大哥行军打仗十年之久,几乎从未亲近过任何女子……
这怎么看就怎么有问题吧!
纪林风很快反应过来,收拾好空茶壶,大踏步走出去,迎着叶筝和蓝辙就招手:“叶姑娘!你回来了!”
完全没招呼到旁边的蓝辙。
他非常麻溜地把手上的茶壶交给看门的小士兵,跑到了叶筝身边,“叶姑娘这是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问完,仿佛刚发现蓝辙一般,“将军也回来了!”
叶筝看看他,觉得他活跃得有点不正常,便问他:“大冷天的你出来干嘛?”
纪林风说,“我出来倒茶渣,正好看见叶姑娘你远远走来。冬天晚上比白天冷,叶姑娘下次可不能回来这么晚了。”
叶筝还是觉得他不对劲,便问他今日感觉怎么样。纪林风一句接着一句地回答,叶筝不说了,他就接着说,没话找话也说。
蓝辙瞥他一眼,没说话,只脚下加大了步子,慢慢将他二人落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