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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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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安静得可怕,仿佛可以听到千里之外的风声。
桌上翻开的书页被吹得胡乱哗啦作响。
江映眼神变了一瞬:“那你为了谁?”
他闷得有些肝疼,要不是当初听她信誓旦旦要回陆家,他才不会同意让她跟过来,结果这人半道改了路途,就是为了一个人?
现在那人是谁再清楚不过。
她真是聪明得很,借着他未婚妻的身份,能够毫无阻碍地靠近沈彦启,先是像好朋友一样相处,最后顺其自然地更进一步。
她把他当成了什么,搭上沈彦启的跳板?
怒气在身体里乱窜,到了嘴边倾泻出来,竟像是在发笑。
“我劝你最好别乱来。”
“你猜猜啊,你又没猜出来。”
陆千景倏地低下头,似是不好意思。她把脸埋得很低,在江映看不到的地方眨了眨眼,眼睛瞬间有点湿润。
她一向清楚自己的眼睛长成什么样。
曾经邻家一个哥哥颤抖着腿、面红耳赤给她送花环,硬要说她也喜欢他,她万分茫然,甚至记不清她什么时候和他说过话,后来才知道是她在树下发呆,目光无意中在那人身上停得久了一些,就让他误会了。
她不知道她看一个人看得久了,对方会不会喜欢上她,反正必然会误以为她喜欢自己。
陆千景心里干笑一声,抬起眼粲然一笑,用眷恋的目光描摹少年脸庞:“你知道的啊。”
若说从前的她无需伪装,光是呆滞盯别人看就能把虚假的喜欢表现得一清二楚,现在眼中流露的全是喜爱,对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唏嘘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江映清冷的站着,只用余光看人:“关我什么事。”
陆千景见他面不改色,整个人越发凉薄起来,像是下一刻就会把她滚出去。
她奇异地沉默了。
颇觉几分晦气,还有些丢脸。幸好话没说开,要是她直截了当告诉他她很喜欢他,江映还是这副不屑一顾的死样,就算是假的,那也够她跳几次海了。
她古怪地盯着他,这个人不会当真谁都不在乎吧。
她沉下心,坐到低矮的茶几前,倒了杯茶,指间沾了茶水在案桌上写字,用夸张的手势在桌上写字,手指点在桌子上发出嗒嗒的碰撞声。
江映闭上眼睛,不想再听下去。却忍不住想,她到底再写什么?
他把眼转到一边。
她未梳繁复的发髻,两条蓬松的辫子随便在耳边打了个圈,自然垂在耳边,只用素带固定,原本俏丽明媚的人突然变得清素,像个刚刚习字的幼童,用最纯粹质朴的心态,一笔一画写着,很认真,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在写些十分重要的东西。
沉默中他听到自己的心跳。
“跟你说过的。” 少女好似不满。
听到这句话,江映不知该摆在哪里的视线瞬间回归,她没说过她对沈彦启有过特别的想法。
不是沈彦启又会是谁?他开始朝着不太可能的方向乱想,可她也没说过啊......
陆千景的声音把他思绪拉了回来,他看了她一眼,尽管那眼中包含着各种情绪,从旁人看来也只是淡淡一眼,沉水封住一样。
“听说你能过目不忘,那别人说过的话是不是也能过耳不忘?”
漆红的桌面上赫然书着一个“杨”字。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苍梧山遇到山贼那晚,后来在客栈里我跟你说的,小的时候我有个姓杨的邻居,他也不是完全没了音讯,他真正的家好像就在顺州,等到了顺州,说不准还能见着他。”
江映沉默不语,在记忆里搜寻了好一会,半晌撂了一句,“我记得。”
他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就这风吹到的书页往下读。
密密麻麻的字看得眼睛生疼,什么都没看进去,心头那股荒谬又罕见的感觉挥之不去。
她说的是真是假,他总感觉她在骗他。
陆千景看着那直得吓人的脊背,沉默不语。
她在这边绘声绘色,挤眉弄眼,上蹿下跳闹了那么久。江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听了好似没听,他就不怕她写他的名字?
陆千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要是换成她被人这么吊着,就算对面是个不喜欢的人,多少也会面红耳赤,坐立不安。
看别人多淡定,任尔风吹我自岿然,陆千景几乎有些佩服他。
江映认真看书,看那架势是打算就这样看一晚上。
她凑到他旁边,眯着眼睛看了会,烛灯的位置没摆好,一本书全都被阴影盖住。
“你脸怎么那么红?”她突然问。
江映回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陆千景看向别处,她当然是胡说的,屋里的光线哪里辨得清楚颜色。
江映又回去看书,她也凑过去,眯着眼睛道:“你们都是反着看书吗?”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你让我来的又不许我说话,真没道理啊。你为什么要倒着看书?”
陆千景很认真地发问,她慢慢俯下身子,差点倚在江映肩上。她是真的好奇,这些背书比旁人快的人是不是真有不同于常人的方法。
没准倒背如流四个字就是某个人到着看书,然后真的比别人背得更快更流利。
江映忍无可忍:“走开。”
陆千景揉了揉肚子,道:“哇,你早点让我走不就好了?”
江映看书她可不能饿着。
她又看了眼桌前的人,忽地觉得江映像个快要修炼成仙的,不知不觉多几分敬意。
门推开又合上,吱呀两声干净利落。
江映合上书,一只手蒙住眼睛,压着额头的皮肤真的有些灼热,索性打开书,还是什么都看不进。
餐厅静悄悄的,沈彦启和杜怀月早不在了,大厅的圆桌上每道菜都留了不少,陆千景端起碗筷夹了最面前那道做工精致的肉,肉片上凝了厚厚的白油,像是一层霜雪,在黯淡的光照下泛着清冷的亮色,叫人五脏六腑直冒寒气。
片刻凝思,她回到江映房中,她才刚打开门,于此同时,背对她的人骤然回头。
四目相对,陆千景皱起眉头,“你看书怎么不认真啊,你不饿吗?”
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去吃东西不叫人,饭菜凉了没人热菜才想起江映,不等江映回答,她不客气道:
“帮我生火热菜。”
“好。”
陆千景圆睁着眼,惊魂不定地跟着江映去了厨房。
厨房在船的最底层。月光从狭窄的窗口透进,夜晚海面寒凉,厨房更加阴冷昏暗,陆千景坐在矮凳上,垂着眼,几缕青烟后面,江映蹲下身摆弄柴火。
火炉闪着几点红光,没有火焰,忽明忽灭的红色像极了鬼魅在暗中窥探。
少年双手抓住木柴两端,灰白修长的手指忽地现在光亮中,骨节微张,一连串劈啪脆响,几根木柴折成两断,被人塞进灶中。
陆千景目不转睛,心头万分诡异。怎么才过了不到一刻钟,江映性子就变得出奇的好,好像成了个沙包,任人揉搓成各种形状。
这算是良心发现,改邪归正了?
江映举着空心铁棍,对着火炉猛吹几口气。
灶台猛地喷出大股烟尘,陆千景呛声,手臂夸张地甩着,浓雾后面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杀意暗涌。
“你要我给你热菜!”
他脸上全是烟灰,只露出两只眼睛一张嘴,常年没有血色的唇红得吓人。
江映抹开一脸灰,勉强睁开眼睛,却见陆千景毫不同情,心里火气直窜,半晌又觉得可笑,他要她同情做什么。
铁棍朝旁边一甩:“爱吃不吃,不热了。”
陆千景火了:“不找你热,那我还能找谁?”
此话一出,两人都有些怔愣。
江映重新捡起铁棍,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好像她唯一能使唤的只有他。
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
陆千景皱着眉头解释:“还不是因为你非拉我说话,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让我吃饭。”
“......”江映沉默转身,“那也是因为你没事总缠着沈彦启。”
陆千景认真道:“我以后不会了,你快点生火,我上楼去拿点酒,我做了桂花酒,你喝不喝?”
江映眉头紧锁,“不喝。”
“不喝就不喝,我自己喝。”她转身上楼,快饿得没有知觉,眼神飘忽,迎头撞上对面的都没反应,胳膊被江映拉住才看清对方惊慌的脸,她如梦醒:
“杜姐姐?”
杜怀月目光闪闪:“你怎么从楼下上来?”
陆千景饿得眼冒金星,指指江映:“都是他拉着我说话,害得饭菜都凉了,他在下面厨房热菜,我上去拿酒。”
“酒?”杜怀月不解,“船上哪来的酒。”
陆千景:“我从水手那买来的,加了点桂花不就是桂花酒?”
杜怀月笑道:“既如此,我也下去与你们吃几盏酒。”
陆千景回来时靠近灶台的方桌上摆了热腾腾一桌菜。
她打开酒罐,“这是我嬷嬷亲手做的,你尝尝。”
杜怀月抿嘴喝了一口,眉头微微皱起,又舒展开来,“嗯,这酒的味道尝起来真不一样,还挺不错。”
陆千景嘴角往上翘,还没来得及高兴,杜怀月娇容刷地僵住。
杜怀月眸子闪过一丝费解,似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眼珠再次转动,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陆千景起先以为她被呛住,连忙拍她后背,杜怀月咳得更厉害,仿佛要将整个肺腑咳出,短暂一瞬,好似身患肺痨、满身沉疴旧疾的病人。
江映忙把郎中找来,一同来的还有沈彦启。
杜怀月靠在陆千景臂弯里,手臂颤抖着朝沈彦启伸去。
沈彦启一反常态推开陆千景,将人搂过来,一贯镇定的人声音充满慌张无措:
“月儿,你怎么了。”
杜怀月双唇无声开合,纤长的后颈哀哀仰着,如无助濒死的天鹅。
陆千景手上还握着杯盏不知所措立在一旁,一把对上江映暗沉的眸光,两人视线短暂交接一瞬。
他盯着她,眼中阴霾积聚,瞬间对杜怀月猝然发病产生了怀疑。
沈彦启抱着杜怀月上楼,厨房里只剩他们两人。
江映掐住酒瓶,声调冷沉:
“陆千景,你不是说自己饿了?你是怎么把她找来的?”
陆千景目光毫不躲闪,难道酒水里被人下了毒,她想,心高高吊着,会不会是那两个人......
面前少年像黑沉的巨山逼近,压得她喘不过气。
江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酒罐塞进她手中,“喝了。”
陆千景双手捧过酒罐,没有犹豫喝下,她一点也不怀疑,如果她不喝,江映也会灌着她喝光,倒不如自己来。
桂花酒不似寻常米酒浓烈,喝下去没有刺辣的痛感,真的喝光一整罐却也实在难受。
腹部灼烧似的疼。
她眸光逐渐朦胧,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笑话:你每天都在想什么不着调的,他还当真听你的话......
酒罐摔落在地,碎屑四散。
她看着江映,闭上眼轻轻一笑。
江映走了。
她呆呆站了一会,等酒劲上来随便找了个矮凳坐下。
大夫翻了翻杜怀月眼皮,又把一根长针扎在她后脑,杜怀月止住咳嗽。
隔着一扇木门,那边的焦躁声响不断。
大夫问:“姑娘想呕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