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你的感情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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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
女声和童声的合唱回响在这个不大的车内空间里，小小的黎星手上拿着一个和他脸一样大的棒棒糖，时不时舔一口，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首歌唱的呀，就是我们家的宝贝星星，你以后一定也可以闪闪发光的。”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黎星的脑袋，撕开一包湿巾轻轻擦去他嘴角的糖渍。
“妈妈你也吃。”
黎星把棒棒糖递到母亲面前，她只是用牙在上面轻轻咬了咬，随后说到：“真甜，星星多吃一点哦。”
但他没有把糖直接往嘴里送，而是把手伸向了驾驶位：“爸爸吃一口。”
“爸爸不喜欢吃甜的，星星吃。”
母亲把黎星的手拽了回来，有些严肃地说到：“爸爸在开车，不要影响他知道吗。”说完又恢复了温柔的神情，搂着黎星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
“孩子还小他懂什么，我天天跑车接送这么多人从没出过事，你还不放心我的车技？”
黎宏说着微微转头露出了一个骄傲的神情。
“你就贫吧，安全第一知......啊！"
剧烈的震荡传来，黎星在昏迷的前一刻只感觉母亲整个人都护到了他的身上，随后还有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到了他的脸上。
之后的画面就很模糊了，先是在母亲的灵堂上，父亲沉默地跪在母亲的遗像前，头低垂着，耳边不停传来亲戚们的窃窃私语。
“都开了十几年的出租了，怎么会.......”
“听说是对方闯红灯，全责。”
“无责又怎么样，小瑛她也已经没了，这么好的女孩。”
“是啊，就是不知道儿子怎么办了，这么小就......"
声音变得越来越远，画面一转回了家里。
房子并不大，在筒子楼里，只有五十几个平方，但是从前一直被母亲打理得井井有条。
然而现在，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烟味，还有满地乱丢的便宜酒易拉罐，父亲总是沉默地坐在地上，面对着母亲的遗像，照片上定格的是母亲一贯温柔的浅笑。
父亲很少哭，只是偶尔在喝多之后会抱着黎星小声地啜泣。
“我对不起你妈......"
以前的父亲在黎星眼中是一座山，现在这座山塌了。
这不只是象征的说法，母亲是教师，父亲是出租车司机，两人的收入都不算丰厚，事故那天是因为黎星这一周天天都得了小红花，作为奖励才打算一家人去游乐园玩，那个巨大的棒棒糖也是他眼馋了很久但一直舍不得要的。
现在母亲没了，父亲也不出去跑出租，家里一下子失去了收入来源，甚至吃饭都要靠邻居的老奶奶伸出援手。
又过了一年，黎星读小学了。
父亲似乎也重新振作起来，但他不愿意再跑出租，趁着年轻力壮找了份中介的工作，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直到那天，父亲叫上他一起把家里里里外外大扫除了一遍。
黎星以为家里要来什么重要的客人，后来才知道，那个阿姨是这个家新的女主人。
阿姨也很温柔，但和母亲不同的是，她更多时候展现出的是一副不服输的韧性和斗志。
后来，父亲和阿姨结婚了，第二年就生了弟弟。
就在那天黎星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是三个一百分，但再也没有人会给他奖励了。
家里的重心渐渐都转移到了弟弟身上，他逐渐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待得越来越尴尬。
某一次回爷爷家老宅的时候，黎星无意间听到几个亲戚聊天。
“谁想一天看到儿子就想到死去的前妻，唉，也正常。”
“是啊，只是可怜孩子了，还这么小。”
又是这句话，但这时候黎星已经可以听出一些东西来了。
嘴上说着，语气可没有一点可怜的意味。
此后的几年中，黎星一直扮演着这个家庭里，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的角色。
唯一好的一点就是，后面家庭收入涨上去了，或许是出于补偿心理，父亲也没在经济上苛待过他。
甚至于后来黎星提出想要去艺考，他也没有做出什么表示，只是说了一句“随你”。然后在需要交学费的时候把钱打到了他的卡上。
一直到即将去大学报到的前一天，那天正好父亲心情好，提出要送黎星去读学校。
但在第二天上午吃完早饭后，弟弟突然说自己的肚子很疼，于是二楼急匆匆地把他送去了医院，临走前父亲对他说。
“给你转了点钱，自己先坐高铁去啊，以后有时间再去看你。”
父亲的眼神很复杂，从母亲去世后，他就总是这么看着他。
这个眼神在他面前逐渐放大，甚至变成了一座新的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在强烈的窒息感下，黎星猛的惊醒。
深呼吸几口后他才回过神来，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颈部，发现上面缠了一根耳机线。
黎星有些暴躁地把耳机线扯开，然后翻身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才凌晨三点，整个寝室里都飘荡着此起彼伏均匀的呼吸声。
感觉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黎星索性拿起手机随手打开了朋友圈。
结果看到父亲在九点钟的时候发了一条朋友圈。
图片是一家三口面对镜头紧紧拥抱着大笑，弟弟黎翔宇被他们宠爱地围在中间，背景则是当地最豪华的一家游乐园。
配文只有一句话：恭喜小宇十岁了！
黎星突然觉得自己嘴里一阵苦涩，喉头发紧，虽然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了，但他总归还是会感到难过与心痛。
黎星突然很想给这条朋友圈点个赞，但在手指即将按下的瞬间停住了。
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是会让那个男人产生愧疚？他当初这么对自己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愧疚吗？
想到这里，黎星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后半夜，黎星实在是睡不安稳，恍惚间依旧看到了很多的画面，但不再是之前那些事情。
而是读大学后这两周的经历，到校门口接他，还带着他办入学手续的周炀、活泼可爱又很关心人的胡明明、性格大大咧咧约他去打篮球的梁熠......
这些片段在闪回时，都带着一种前十九年没有出现过的光芒。
周炀在打开教室门时，依旧看到齐云生已经坐在里面了，他看了一眼表，现在才七点半啊。周炀开始相信人老了觉真的会变少这件事情。
上课时间到了，同学们也早已经坐齐，周炀突然想到正式开学的前一天晚上，寝室里聊天的内容。
那会儿大家都还在怀疑这个新来的老师的水平，但仅仅是两周的四节课，齐云生就已经用极高的专业素养和教学能力，成功征服了班上的学生。
上周四下课时，齐云生布置了作业：自由分组，在课本上找片段进行现场配音演绎。
本来王子誉想拉着他一起组队，但在得知他想配的片段是《杜十娘怒沉百宝匣》后果断选择了拒绝。
李甲或者是孙富，这两个渣男他都没有兴趣。
最后他找了到另一个之前关系就不错的女同学，也是他们的班长李颐组队。
二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选择《简爱》的片段，故事是在罗切斯特先生已经瞎了之后，简爱再回来看他时发生的对话。
王子誉他们正好排在周炀这个组的前面，本来是一个有些悲凉的故事，但同组的另一个微胖的男同学，他演绎的孙富实在是太活灵活现了。展示结束后，整个教室的学生都不禁哄堂大笑。
“不错，这位同学很有灵气。”齐云生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无奈。
接着就到周炀他们了，准备片刻后，周炀展示了他们。
“谁在那，那有人吗。”
此时的Rochester先生已经经历了人生的重大变故，已然苍老的他却依旧带着一股贵族的坚韧。
与简爱再次见面，二人看似平静的在交流，话语间却有着暗潮涌动的情绪。
片段并不长，展示也不过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不过在结束后教室里都没有人再说话，只是都的看着齐云生，等待他做出点评。
周炀抬头与齐云生的眼神对上，被吓了一大跳。
对方脸上带着明显的凝重与思考，这样的眼神盯着周炀有些发毛，下意识微微低下了头。
“为什么选择这个片段？”没过多久，齐云生就开口了。
周炀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思索片刻后开口道：“因为......因为感觉这一段很经典，所以想尝试一下。”
“那这个结果你满意吗？”齐云生很少在课堂上使用反问句，一贯的风格是一针见血的指出学生的问题，并告诉他们应该如何改正。
”这......"
没有，等周炀回答，齐云生接着说到：“我能听出来，你应该反复揣摩了很多遍上海电影译制片厂的版本，有不少细微的技巧你都能模仿出来。”
周炀可不会觉得这是在夸他。
“可是你没有感情，准确说，你只是表现得很有感情。 Rochester在压抑他的爱，而你，没有带着一点点爱。我从第一节课就发现你这个问题了，你放不出自己的感情来。”
齐云生说完抿了一口茶水。
“谢谢老师，这方面我会努力改正的。”说这话时，低下地周炀头，紧紧抿着自己的嘴唇。
“嗯，下一个。”
之后的半节课有不少同学时不时向周炀的方向看过来，尤其是一些之前就在同一个班的同学，周炀是班上最优秀的，这件事仿佛已经成为了某种定理。
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周炀受到如此严厉的批评，并且看样子周扬本人似乎也非常认同老师的点评，这进一步加深了同学们对于这位老教师的敬重之情。
课间休息，周炀趴在楼道的栏杆上，透过落地窗盯着外面发呆。
“小伙子抽烟吗？”
周炀闻言转过身，就看到齐云生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愣了几秒，最后还是接过了齐云生递过来的烟，并主动掏出打火机给对方点了火。
齐云生没有再说话，周炀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做不到像齐云生这样悠然的欣赏窗外的白云，周炀只能低头盯着从指尖蒸腾而起的烟雾。
一根烟的时间并不长，齐云生临走前轻轻拍了拍周炀的肩膀。
“贺之很看好你，我也是。”
周炀看着齐云生瘦削而挺拔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你的感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