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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牧羊人之心I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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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个维坦日的挣扎,小约瑟尔最终忍痛挑了五只羊羔作为献给威皮瓦谢公爵的礼品,为此还伤心地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
礼拜六当天,小约瑟尔和雷蒙德租了一辆牛车载着五只羊羔和一些羊毛毡赶去了莱克特郡城的公爵府邸。
望着古朴雄伟的大门,小约瑟尔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敲击了几下。
一位男仆把门开出一条缝隙,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约瑟尔。
小约瑟尔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对着男仆解释:“我是诺克村的小约瑟尔,今日是来献上我精心挑选的五只羊羔和一些羊毛毡作为公爵生辰的贺礼,请问要怎么安排?”
男仆上下打量一下小约瑟尔,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随即拉上门:“我需要请示一下波特管家。”
小约瑟尔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焦虑地等待男仆的回应,过了半个小时,就在他都要后悔想直接把羊羔带回家时,男仆终于带着波特管家姗姗来迟。
高大健壮的波特管家先是带着凌厉的目光扫视了小约瑟尔一下,随即点点头让身后的几个男仆把牛车上的羊羔牵进公爵府邸的后院,羊毛毡则送到库房去。
男仆们牵着羊来到府门前,波特管家仔细地检查了一番便示意把羊和毛毡带进府邸。
小约瑟尔只能眼睁睁看着五只小羊被牵进深不可测的府邸中,心脏传来一丝丝阵痛,等到五只小羊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惆怅地收回目光。
波特管家从袖口处拿出来一枚郁金香印章递给小约瑟尔,慢条斯理地开口:“公爵大人和贝拉夫人都有要事在身,没有时间见你,但你的羔羊公爵很满意,这枚印章是给予你的赏赐,希望小约瑟尔你要好好珍藏,不要让公爵感到伤心。”
小约瑟尔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一板一眼地行礼接过印章:“多谢公爵大人的赏赐,小约瑟尔一定会仔细珍藏!”
波特管家露出满意的笑容,正欲转身进府,衣角被一只手拉住:“波特管家,我的羊……,嗯,能不能让它们走得不那么痛苦?”
略微低头看着小约瑟尔恳求的双眼,波特管家把右手覆盖在小约瑟尔白皙的手背上,感受到微凉的温度,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薄唇轻轻吐字:“当然,如果这是你的要求。”
执起小约瑟尔的手落下一吻,波特管家退进府邸,大门将他含笑的脸和小约瑟尔带着错愕的神色分隔开。
在不远处的雷默德看到这一幕立马跑到小约瑟尔跟前,捧起他的手开始擦拭,一边不忘向府邸里面瞪了一眼。
从错愕中回神时,看到雷默德有些笨拙的举动,小约瑟尔情不自禁地笑出声,心里的阴云散了些许。
雷默德疑惑地看着小约瑟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笑了,不过他还是为他开心,至少没有那么难过了,这几天可担心死他了。
止住雷默德继续擦拭的动作,小约瑟尔便牵着他回到了牛车上,最后回头定定看了许久府邸大门,强忍欢笑地赶着牛车踏上回诺克村的路。
……
公爵府的阁楼上,威皮瓦谢痴迷地望着逐渐远去的牛车,强忍住内心的躁动,转身下了阁楼。
不要着急,还有二十个维坦日,小约瑟尔就将彻底属于我,只属于威皮瓦谢……
此时,房间里的贝拉夫人看着手背上冒出的一个黑点,脸色猛地沉下:“我要沐浴!去给我准备更多少年少女的鲜血!快!晚了我要砍了你们的头颅做椅子!”
女仆们惊慌失措地退出房间,逃也似地赶去隐秘的密室收割少男少女们鲜活的血液。
看着镜子里依旧姣好的面容,贝拉夫人爱怜地病态地抚摸着,随即又满脸阴沉地狠狠砸着梳妆台,一口银牙咯吱作响。
不够!远远不够!啊啊啊啊!她需要小约瑟尔的血肉!他的眼珠!他的肌肤!他的一切!啊啊啊!唯有得到小约瑟尔,她的青春、她的美貌才能永驻!
回到诺克村的家,小约瑟尔心情再次变得沉闷,也没有心思去牧羊了,只是喂养了羊群就回了自己房间。
雷默德跟着进来,看着沮丧地坐在床边的小约瑟,心疼地拥住他,用笨拙的话语安慰着。
调整了一下心情,小约瑟尔开始跟雷默德筹划起今后的打算:“还有二十个维坦日,威皮瓦谢公爵的晚宴就会举办。我有种不详的预感,雷默德。”
担忧的眼神转向雷默德,雷默德右手不自觉地紧握住小约瑟尔的手,整个人也紧张起来,小约瑟尔突然激动起来。
“只有我们离开不行,露西亚婶婶和格林顿叔叔也要离开!我觉得威皮瓦谢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雷默德!你赶紧回家,让露西亚婶婶他们尽快离开莱克特郡,去哪里都好,总之不要再回莱克特郡!”
焦急地把雷默德推出房间,看着他的身影从大门消失,小约瑟尔猛地脱力跌坐在门框边。
眼前闪现出血腥的模糊场景,小约瑟尔看不清血泊中是什么,但恐慌的感觉攥住了他的心脏,他直觉这跟他身边的人有关,血腥场景仍未褪去,他甚至觉得自己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喉咙一阵干呕,却什么也没吐出来,虚弱地扶着门框站起身,拖着有些酸软的身体摊在床上,小约瑟尔想立刻离开莱克特郡,但威皮瓦谢的请柬却提醒着他必须参加晚宴,如果他消失了或将万劫不复。
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小约瑟尔准备先提前收拾一些东西,等参加完晚宴就立即和雷默德带着羊群离开莱克特!等收拾好一切,雷默德也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拎起桌上的水壶就开始猛灌,瞬间没了一大半,小约瑟尔赶紧拍拍他的背。
“母亲和父亲已经在收拾行李了,他们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回到北方的故乡去!”雷默德缓了一会儿后马不停蹄地将事情告诉小约瑟尔。
心下松了一口气,小约瑟尔只能期望露西亚婶婶他们一切顺利,能安全去往北方,把视线转向雷默德,他思忖了一番开口:“露西亚婶婶他们要离开了,雷默德你明天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雷默德俊朗的脸蹭一下就红了,眼神乱飘,不敢看小约瑟尔,有些结巴地开口:“这,这不太好,我觉得不行,嗯,就是……那个……”
小约瑟尔莫名其妙地看着有些抽风的雷默德,手毫不客气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你脑袋里都想什么呢!我是想你搬过来彼此能照应,你脸红什么?”
雷默德羞得头顶都要冒烟了,窘迫地说:“啊,没什么,没想什么,我很高兴,嗯,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见!”
望着雷默德夺门而出的背影,小约瑟尔更不解了,怎么奇奇怪怪的?
把这事抛到一边,检查了一番羊群的状况,小约瑟尔心稍稍放下,回到房间,希望晚宴之前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第二天一早,在露西亚夫妇离开诺克村后,雷默德便带着行李搬进了小约瑟尔的卧室,帮雷默德收拾好东西,小约瑟尔便同他一起出去牧羊。
一连几个维坦日,一切风平浪静,只是一个礼拜五的下午,小约瑟尔和雷默德赶着羊群回家时,发现不少村民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不,应该说是在看着小约瑟尔!
雷默德皱眉挡住别人的视线,护着小约瑟尔飞快地回了家,拉上门闩,雷默德拦住小约瑟尔,决定出去打探打探消息,这件事很显然跟小约瑟尔有关,他可很能会受到伤害,不能出去。
被雷默德的眼神止住,小约瑟尔抿抿嘴,决定回房间等雷默德回来,他明白雷默德在保护他,外面的情况很明显跟他有关,他如果跟出去大概率会惹上麻烦。
坐在房间里有些焦急地等着雷默德,直到天色已近傍晚,雷默德才一脸怒容地走进房间,给雷默德倒了一杯水,小约瑟尔紧挨着他坐下。
喝完水,雷默德担忧了看了一眼小约瑟尔,看见他摇头才斟酌着开口:“小约瑟,我跟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小约瑟尔听见雷默德的话心里大概明白了是什么事,无非又是流言蜚语,只是上次的主角是他的羊,这次变成了他。
“有人在外面污蔑你,说你是女巫的婴儿,是诅咒的化身,你的存在会时刻给周围带来不幸!”
“小约瑟尔是降临莱克特郡的恶魔,他引诱人们堕入欲望的深渊,羊群是他的耳目,人心是他的玩物,痛苦是他的食粮,他将不幸和灾祸挥洒向人间!”
悄悄看了一眼小约瑟尔的脸色,没看出什么名堂,雷默德带着怒音继续说。
“不知道是哪些家伙!肆意地编造流言中伤你!一些蠢蛋还煞有介事地相信了!这么空穴来风的事都能当真,他们的脑子是摆设吗!”
听到这里,小约瑟尔明白他最害怕的事成真了,他不知道是谁在针对他,但很明显这是无疑冲着他来的!这个人想干什么?他想对他做什么?这种流言简直就是害人的利器!足以毁掉一个人的生活!
雷默德停下骂声,狭长的眼眸担忧地注视着小约瑟尔,小约瑟尔拍拍雷默德的手,表示他没事。
深吸一口气,小约瑟尔开始思考对策,但每想到一个不过片刻就被他彻底推翻,到最后没有一个行得通,光是威皮瓦谢公爵的请柬就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澄清流言?两年前他就体会过流言的威力,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甚至还反过来劝他,他们并不相信这种事,他也别在意。但又是谁拿着莫须有的事情在那里高谈阔论,向着别人传输着自己的观点,说着不相信,却做着截然相反的事情。他出去解释,也不过是让流言愈演愈烈,直到现在,还有人在谣传他羊羔的事情,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威皮瓦谢公爵的要求就是铁的印证。
就算他现在出去解释,只会得到敷衍搪塞,等他离开,那些人又会继续在茶余饭后谈论空穴来风的事情。
澄清没有用,他现在也被威皮瓦谢公爵的请柬彻底困在莱克特郡无法离开,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假装不知道流言,或者闭门不出了。
他现在唯一希望的是,流言不会因此引来教会的教士,那将是最糟糕的结果,现在他也不想牵连到雷默德。
但只是跟雷默德提了一嘴,雷默德就坚决表示不会走,他们俩从小玩到大,他怎么能抛下小约瑟独自离开?!
为了断绝小约瑟尔让他离开的念头,雷默德直接表示:“如果我离开,你怎么面对外面的流言蜚语?他们肯定会到处诋毁你,你出不了门,买不了食物,连羊群也无法喂养,那些贵族会在乎平民的死活吗?难道我要在别的地方听见你被他们逼死的消息吗?!”
“我可以出去买食物,割草喂羊,还能看看外面传言到底演变成什么样了!小约瑟尔!我是你的哥哥,我心甘情愿保护你,哪怕是死亡!”
面对雷默德坚定的眼神,小约瑟尔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他伸出手捧住雷默德的脸颊,额头抵上雷默德的前额,无声地表示歉意。
看着被困倦席卷的雷默德,小约瑟尔把他扶到床上,又哼着牧羊的歌曲哄他入睡。
看着雷默德疲惫的睡颜,手指抚过他高挺的眉峰,一只手立马抓住小约瑟尔的手,接着下意识地置于胸口,仿佛孩童在保护珍爱的事物。
小约瑟尔没有抽回手,吹熄烛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望着窗外的月色,慢慢地又想起已经离开的格林顿夫妇,空出的手轻捂胸口,良久才放下。
月色被乌云遮盖,房间被黑暗笼罩,犹如小约瑟尔此刻的心情,没有丝毫睡意,他开始思考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时间一点点倒退,女仆琳达的脸浮现在眼前,再是贝拉夫人矜持的微笑,最后定格在交予他手上的那封请柬。小约瑟尔大脑飞速旋转,是了,一切从那封请柬开始变得陌生。
他不得不怀疑这是威皮瓦谢公爵设下的陷阱,可是理由呢?正如雷默德所言,贵族会在意平民的死活吗?不容拒绝的请柬和凭空生出的流言,在他身上泼脏水,威皮瓦谢能得到什么?小约瑟尔心间百转千回也思考不出答案,他只觉一张黑色的大网从辅天盖地而来,要将他彻底留在莱克特郡。
思绪犹如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睁着眼躺在雷默德的身侧,耳边听着雷默德均匀的呼吸,直到黎明将近,小约瑟尔才勉强睡去。
第二天晌午,小约瑟尔是从雷默德早已成长得宽阔的胸膛中醒来的,没有吵醒雷默德,悄悄地抽出自己酸麻的手,随便揉了揉,他便轻声地出了房间。
等雷默德醒来的时候,小约瑟尔已经喂过了羊群,桌上还摆放着仍旧热气腾腾的餐点,洗漱完的雷默德在小约瑟尔的招手下有些局促地走到桌旁坐下,不自在的挠挠头:“抱歉,小约瑟,我睡过头了,我下次不会了!”
小约瑟尔失笑,把奶汤往雷默德的方向推了推:“我在意这些做什么,你本来就应该好好休息,我现在也不适合出门,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雷默德露出开朗的笑,接着风卷残云地吃完所有食物,又自告奋勇地要揽下洗刷餐具的活计,被小约瑟尔赶紧止住,只是说了一句有些担心外面的情况,委婉表示希望雷默德出去看看。
雷默德果然不再纠结洗碗的事,迅速捯饬好自己,便一脸严肃地踏出家门,站在门口目送雷默德离开,小约瑟尔后知后觉地想,这画面怎么有点像露西亚婶婶送格林顿叔叔出远门的样子,站在原地深思了一下,小约瑟尔还是决定抛在脑后,关上门便回了厨房。
洗完餐具,翻出来一些羊毛,小约瑟尔搬着一只椅子到院子里整理团在一起的羊毛,整理着整理着,他突然想起好几个维坦日没见约瑟尔了,他仿佛直接住在了镇上的酒馆。
略微停下手里的动作,约瑟尔的去向也跟他没什么关系,实际上约瑟尔从没真正地收养过他,十二岁他正是通过自己的独立户籍才买下现在的牧场。
接着梳理羊毛,小约瑟尔又想到约瑟尔十几年的消失,他去了什么地方,又经历了什么?他的回来只掀起了一朵浪花,很快就无人在意,而人们对他的印象好像始终停留在数十年前,约瑟尔依然还是一个没出息的酒鬼。
最开始的几年,小约瑟尔其实对约瑟尔有过期待,但与情感无关,只关乎一个孩童本能的求知欲望,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约瑟尔的怀中?他的父母是谁?他们是怎样的人?他来自何处,又将去往哪里?这些问题他都想从约瑟尔那里得到回答,
可随着时间推移,约瑟尔始终没有回来的迹象,渐渐地,小约瑟尔也不再在意所谓的来去,他已经拥有了珍视的家人,旁人再无法激起他内心一丝波澜。
直到尖锐的梳子划过他的手指,小约瑟尔才从回忆中回过神,看了一眼晦暗的天色,把羊毛收进屋里,他便去准备晚餐,在餐桌旁等待着雷默德回来。
等到明月爬上院子里的树梢,雷默德才披着一身的水汽回到家,手里还提着一大袋足够几个维坦日的食物,小约瑟尔从他手上接过袋子,让雷默德去擦擦脸。
趁这个空挡,小约瑟尔把有些冷的水重新添上柴火,回到餐桌时,雷默德已经开始狼吞虎咽,给他递上一杯温水,小约瑟尔便坐在了雷默德的对面。
感觉到肚子不再空荡荡,雷默德一边吃饭一边向小约瑟说着他今天的发现:“流言没发生什么变化,咕噜,还是翻来覆去的那几套说辞,只是传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人还听说有教会的教士进了公爵府。”
很快雷默德便扫荡完所有汤食,让雷默德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小约瑟尔边刷着盘子边想着现在的情况,流言没发生变化,和越传越多的人都在意料之中,只是教会的人出入公爵府让他很在意,流言已经传到了教会吗?还是因为其他的事情?
总之,教士的到来不是一个好兆头,洗完盘子,小约瑟尔又看了一眼羊圈,确定一切正常才回了房间,推开门,就发现雷默德明明已经困得不行,却还是睁着眼担忧地望着他。
拉上房门,快步走到床边,熟练地宽慰着雷默德:“我没事,你赶紧睡吧,已经这么累了,别强撑了。”
接着哼起助眠的歌谣,雷默德早就已经上下眼皮子打架,得到小约瑟尔的回应只最后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便睡了过去,为雷默德拉上被子,小约瑟尔没有立即躺上床铺,而是拿着烛台来到书桌。
把烛台放下,拉开紧闭着的抽屉,小约瑟尔从里面取出一枚淡金色的贝壳,坐在椅子上细心地穿着线,直到烛台燃了一截下去,项链才最终完成。
双手捧着贝壳置于心脏处,小约瑟尔在心里祈祷,神啊,希望我不在雷默德的身边时,这枚贝壳将时刻保护他。小约瑟尔对神不是特别相信,但现在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这等虚无飘渺的存在,保佑善良的雷默德。
将项链系在雷默德的脖颈上,小约瑟尔便提着烛台悄声出了房间,来到院子时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竟是好久不见踪影的约瑟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