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画桥南

5、第五章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会留下种种痕迹，私人一些的譬如穿过的衣服、用过的餐具，社会化一些譬如出生证明、学生档案，还有一些更隐秘的，存在在他人的记忆里、谈话中。这些痕迹便是这人在世间存在过的证据。

　　而某一天，这些证据忽然消失了，或者那些客观证据消失了，只留下存在于他人口中的“这个人”，那他还能够被证明存在于这世间吗？

　　金喻是来问候两个离家出走的高中生小崽子的，出校门的时候偶遇了丁蓝。

　　凭直觉，他猜到丁蓝不会轻易放弃，话说天底下怪事一箩筐，干他这一行的已经多见不怪了，但这种事情鲜少发生丁蓝这个年纪、这个学历的年轻人身上，反正他是第一次遇见。

　　也许是丁蓝眼中的悲伤和焦虑太纯粹，金喻在咖啡店听丁蓝说了事情的始末。

　　听完，一种无名的矛盾感升上他的心头。如果是丁蓝在编故事或者如丁树所说，是丁蓝将梦当了真，说出如此逻辑完善，涉及几年之久的故事并非易事。而且无论他从哪个时间点问丁蓝，丁蓝回答得很丝滑，纵然有遗漏模糊之处也合乎情理，不像是在骗他。

　　“但档案和监控也不会撒谎。”金喻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相信的是证据和客观事实，所以即便丁蓝说得再怎么真实，也不能动摇他现在的判断。

　　“对了，还有你弟弟，我后来又帮你查过，他说的都是事实，从出生到上学期间，再到现在工作，还有他和你的关系，你们出生的医院都有记录，不可能造假，所以你说的绑架或是伪造身份的情况，不可能存在。”金喻实事求是。

　　“我知道了。”丁蓝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他的眼睛/

　　这下轮到金喻顿住：“你承认之前都是假的了？”

　　方莱抬头，嘴角勾起眼底隐有笑意：“不。”

　　“哎？那你……”金喻还想问。

　　谁知丁蓝已经起身：“麻烦你了，以后不用再查下去。”

　　丁蓝坐公交回家，一路上车走走停停，搅得他的胃翻涌不止，方莱知道他晕车，口袋里总揣着几片口香糖，他们一起搭公交下班，他一有反胃的感觉就从方莱口袋里顺一片剥了包装纸塞到嘴里。

　　想得越多，思念越甚。

　　“咪咪？”丁蓝走到楼下，两只流浪猫打着架从草丛里滚了出来，丁蓝与它们关系不错，下班后经常投喂它们。

　　方莱很喜欢小动物，虽然他们没空养宠物，但和小区里的流浪猫狗打成一片，丁蓝没有方莱受欢迎，但一来二去这些猫猫狗狗也都熟悉他的气味，对他并不排斥。

　　“好几天没看到你们了，你们跑哪去了？”这几天丁蓝沉浸在一系列变故中，忽视这些动物朋友，此刻蹲下身子，握住身边这只三花的小爪子。

　　“喵！”扒住三花后脚的大橘疑似被冷落了，喵呜喵呜叫个不停，丁蓝便伸出手去撸撸它的脑袋。

　　“今天没给你们带猫条，下次一定。”

　　毛绒绒的身体在他手心蹭来蹭去，丁蓝忽然想到，他和方莱曾经救助过一只折了腿的黑猫，他们把猫送到宠物店后没再去看过了。

　　这几天丁蓝去了所有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唯独漏了这家宠物店。

　　去，还是不去？

　　去了可能是一场徒劳，可是不去……

　　丁树站在自家阳台，从上而下看到了丁蓝怔在原地。

　　他一动，挂在高处的绿植随之一荡。

　　“嗯，他没事。”他对着电话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