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星辰》婆娑树下

5、第五章

　　苏柠把章晓雪按坐在床尾，自己拖过一张凳子，面对面坐下。
　　“柠柠，怎么了，这么严肃？”章晓雪挤出一抹笑容。
　　“晓雪，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杀人了？”苏柠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语气严肃，目光犀利，不容躲避。
　　章晓雪闻言，眼神中闪过惊讶，而后又是了然，随即飞快地闭上眼睛，试图止住夺眶的泪水。
　　“晓雪，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跟我说实话我才能帮你！来不及了，警察已经发现你了！你快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苏柠晃着章晓雪的肩膀，焦急地追问。
　　“对不起！柠柠，对不起！”章晓雪抱住苏柠，嚎啕大哭起来，“我没想逃，我吃完饭会去自首的，我就想再跟你和阿姨吃一顿饭，对不起……”
　　苏柠也红了眼眶，她和章晓雪相识于年少，她太清楚章晓雪的家庭和经历，章晓雪肯定不是坏人，一定有内情，陈哲说她们会有危险，她才不信，章晓雪是绝对不可能伤害她和王雅兰的。
　　“晓雪，你先别哭，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杀了江子豪，还杀了我妈妈……”章晓雪试图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出来，但是苏柠还是听出了她声音中的一丝颤抖。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晓雪，你告诉我，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苏柠语气焦灼。
　　章晓雪再次哽咽，她看着眼前的人，从高中到现在，每次遇到事情，只有苏柠会第一时间问她是不是受了委屈，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和苏柠，再也不会有人这么关心她！生她的人不会，养她的人已逝，伤害她的人……算了，都不重要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在我回家的时候，给我下了药，拍了我的裸照，发给江子豪，他们两个用那些照片来威胁我勒索我，两年，两年来，我没有一天睡得安稳，我像一个赚钱的机器，拼命地卖房子，赚钱供养两个吸血鬼，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勾搭上的！那是我亲生母亲啊，她怎么可以！柠柠，我好累，我好累啊，我撑不下去了……”章晓雪几欲哭晕过去，长期以来的恐惧和悲愤终于可以宣之于口。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苏柠声音都在发颤，对章晓雪又是心痛又是着急，“你为什么瞒着我，不告诉我，我是律师啊，我有办法帮你解决他们的……”
　　“没用的！”章晓雪摇着头，说，“柠柠，没用的，解决了一次，还有下一次，勒索又不会判死刑，只要她和我有一个活着，我就要被她无休无止地压榨，这就像一场噩梦，我每天都活在恐惧当中，从小到大，这个噩梦持续了二十几年，柠柠，我真的好累啊，我真的不想这样活着了……”
　　“别哭，别哭，会有办法的！”苏柠安慰着章晓雪，也安慰着自己，“会有办法的，我给罗浩发了信息，他应该在过来的路上了，他是律所最厉害的刑辩律师，一定会有办法的……”
　　章晓雪握住苏柠的手，泪光中带着笑，说：“柠柠，没事的，我不怕，真的，你知道吗，昨天是我这些年来，睡得最安心的一次，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踏实地睡过觉了，终于不用再半夜惊醒，害怕有人在我的床前对着我拍照，真好，昨晚什么都没有，没有噩梦，没有争吵，什么都没有……我今天，其实就是想在自首之前，再来你家蹭一顿饭，像上学时候那样，我想让我生命里的最后一点时光不全是糟糕的记忆，跟你和阿姨一起吃顿饭就够了，够了……”
　　苏柠电话再次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几个深呼吸之后，苏柠接起电话：“陈队长，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完，给我一个小时，你们在停车场等一个小时，你们不要乱来，不要吓到我妈妈，也不要吓到左右邻居，网络时代，相信你们也不想引起公众注意！一个小时之后，我会跟章晓雪一起下去！”她一气说完，也不等陈哲回答，就把电话挂了。
　　“你不要说傻话，什么最后的时光，你才28岁，你听我说……”
　　“柠柠，晓雪，干什么呢？快出来吃饭了！”伴随着“咚咚”敲门声，王雅兰的声音在卧室门口响起。
　　章晓雪擦干眼泪，用力扯着嘴角，笑着点头道：“我们先吃饭吧，我饿了！”
　　“好，先吃饭！”
　　丽华苑停车场4号楼的出入口处，李晋眼见陈哲铁青着脸挂了电话，十分好奇苏柠到底说了什么，他试探着开口：“头儿，章晓雪被放走了？”
　　陈哲木着脸扫他一眼，说：“小区所有出入口安排两个人值守！嫌疑人一小时之后会出现，但是中途也不能掉以轻心！”说完就径直回了车上。
　　李晋和赵杰面面相觑，低声密语。
　　赵杰：“吃火药了？”
　　李晋：“苏律师厉害啊！”
　　赵杰：“我去布置人手，你守这吧。”
　　“来来来，晓雪多吃点肉，鱼也多吃点，补脑！”王雅兰说着，又给章晓雪碗里夹了一块鱼腹，“鱼肚子刺少，慢点吃！”
　　“谢谢阿姨！”章晓雪捧着碗接过菜，迅速地低下头，强忍着不让自己在王雅兰面前失态。
　　“多吃点，你看你很久没来了，回头走的时候再带点红烧肉和炸丸子，阿姨都给你打包好了！”
　　苏柠心不在焉地嚼着米粒，不时瞟一眼手机，这个罗浩怎么回事，不回微信不回电话，到底来不来……
　　“柠柠，好好吃饭！”王雅兰瞪她一眼，往她碗里塞了一筷子牛肉，“吃饭看什么手机，怎么，你们律所天要塌了？”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同时响起的还有罗浩的大嗓门：“苏律，开门！”
　　王雅兰的眼里满是疑惑，正想开口询问，苏柠已经一溜烟地跑过去开门了，王雅兰好气又好笑，起身去餐柜拿了一套碗碟摆上。
　　“苏律，我够意思吧，您一声召唤，我见完我当事人就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够意思，够意思！要不您是罗大状呢！”
　　“小罗来了？吃饭了没？先坐下吃饭吧！”王雅兰招呼道。
　　“好嘞，阿姨！”罗浩也毫不客气，把自己的包往苏柠手里一塞，就大步流星地走到餐桌边坐下了，“哎哟，阿姨，这么丰盛呢，我可得多吃点！”
　　等苏柠回到餐桌，罗浩已经风卷残云般地干掉半碗米饭了，一边吃一边夸王雅兰的手艺，把她母亲大人哄得眉舒眼笑。
　　“对了，苏律，你火急火燎地召唤我干嘛，你碰上什么棘手大案了？”罗浩看见苏柠回来，迅速往嘴里塞了一块红烧肉，含糊着问。
　　王雅兰一愣。
　　“你快吃！吃完去我书房说！”苏柠赶紧踢了罗浩一脚。
　　“哪有催客人快点吃的，你这孩子！你们三个慢慢吃，我吃饱了，去隔壁找你李姨说话，你们慢点吃！”王雅兰边说边放下筷子，准备起身。
　　“妈妈……”
　　“阿姨……”
　　“我真吃饱了，没看我这碗米饭空了，老年人养生七分饱就行，好了好了，我在自己家里还能假客气，都坐下好好吃饭，小罗，晓雪，多吃点啊，不吃完阿姨就真生气了！”王雅兰说完就自顾自地出门了。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有罗浩咀嚼的声音。罗浩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终于把筷子放下，看着苏柠，说道：“说吧，什么事？这位是我当事人？”他指了指章晓雪。
　　“这是章晓雪，这是罗浩，罗浩是我们律所胜诉率最高的刑辩律师。”苏柠先简单为两人做了介绍，然后才对着罗浩郑重其事地开口：“晓雪因为被自己生母跟人合伙勒索，她把勒索她的两个人都杀了。”
　　“你希望我怎么帮她？脱罪？”罗浩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人，杀人，还两个？
　　“不不不，我不用脱罪！”章晓雪连忙解释。
　　“减刑！”苏柠的声音同时响起，盖过了章晓雪的声音，“尽你所能，最大限度地帮晓雪争取减刑！”
　　罗浩和苏柠对视一眼，双方的眼神都无比认真和执着。
　　“好，我信你！”罗浩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摆出了自己的架势，对着章晓雪说道，“章女士，你现在把前因后果跟我说一遍，苏柠刚才说勒索，就从勒索开始说起，事无巨细，都要告诉我。我的包你放哪了，书房是吗，走吧，去书房谈！”
　　就在三人走到书房门口的瞬间，门铃又响了，同时传来大力敲门的“砰砰”声。
　　“阿姨忘记带钥匙了？”罗浩看着苏柠问。
　　“我家是密码锁。”苏柠目光不善地盯着大门，果不其然，门外传来陈哲的声音“苏柠，开门！我知道你妈妈现在不在家，她正和李菊在小区里散步，你现在合作点，把门打开，就不会吓到老人！”
　　章晓雪握住苏柠的手，鼻子一酸，落下泪来：“柠柠，早晚都一样的，对不起，你不要难过，不要怪我……”
　　“警察？”罗浩问道。
　　苏柠点头。
　　“靠，倒是给我点时间准备啊，警察怎么这么迅速啊！快，你过来把委托协议给签了！签了我跟你一起去警局！”罗浩抓起章晓雪疾步走向书桌。
　　门外催促开门的声音不停。
　　两分钟后，就在赵杰问出“要不要破门”的瞬间，苏柠终于把门打开了。
　　陈哲和赵杰严阵以待地正对着门口，苏柠已经闪退到一边，两人看到章晓雪缓步走上前，身边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还没等他们宣布缉捕的说辞，那个男人抢先开口：“警察同志，我是章晓雪女士的律师，我和我的当事人就杀害江子豪和贾美丽一案正准备去公安局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