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记事》亚雅

78、第 78 章

　　“我自己无法调查真相，只能把事情透露给你，让你去调查。”赵雪青继续说，“我这么做不是为你。”

　　李逾明没有这样想过。发现真相后，他觉得她在雅月云和他之间选择了他，推断她是爱自己的，所以他要找到她，告诉她自己不在乎上一辈的仇恨，求她原谅，带她回去。但她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大都，终究是他太狭隘，她远比他想的要旷达的多。这让他更为痛苦，因为在某一时刻，他确实怀疑过她，怀疑她和雅月云一起通敌卖国。

　　“对不起，雪青。”李逾明痛苦道，“我不该怀疑你。”

　　“都过去了。”赵雪青凄惨一笑，“既然话说开了，我们之间互不亏欠，清清楚楚，再无纠葛了。如果再私下见面，多少有些不妥，所以你尽快回去，不要再来了。”

　　她这话算是诀别了，李逾明心如刀割，却想不到什么话来挽留。他巴不得两人之间还有纠葛，有孩子，有感情，什么都好，但确实什么都没有了。夫妻几年，她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现在她要走，他没有挽留的理由。

　　“雪青，这一次我过来，赵将军也是知道的，他托我把你带回去。”李逾明终于想到一个理由，“现在两国关系紧张，你在这里，赵将军不放心。”

　　赵雪青脸色一变，咬了咬嘴唇，说：“你帮我转告父亲，我在这里很安全，他做事不必有顾忌，高擎不在意我，我没有危险。”

　　“你在这里，赵将军不可能没有顾忌。”李逾明继续劝说，“雪青，你为何非要待在这里呢？我不信你是为了赛维达。”

　　“我是不是为他留在这里重要吗？”赵雪青突然生气了，“你明明知道我回不去，却跑过来一遍遍的逼我，你就那么想让我死吗？”

　　“为何回不去？”李逾明不解。

　　“你们现在在重审旧案，陆岚入狱，你还指望他替你保守秘密吗？牵扯出她，自然会查到我头上来，我怎么回去？”

　　“陆岚已经死了，没有机会再说话了，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身世。”李逾明轻轻地说。

　　赵雪青吃惊地看向他，问：“怎么死的？”

　　“在狱中畏罪自杀。”

　　“你杀了他？”语气虽是疑问，赵雪青明白是他干的。

　　李逾明转头看向窗外，承认：“是。”

　　“重新调查当年那场战败的前因后果，还赵家、还我祖父父亲清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们赵家光明磊落，经得起调查。你在狱中杀了他，别人只会认为是我们赵家参与党争，处心积虑地报复。李逾明，你这一手遮天的做派，和当年陆岚有什么区别？”赵雪青质问道。

　　李逾明闻言浑身一抖，久久没有说话，再开口声音无比沉重：“我承认我做不到你那样凡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我从来不追求公平正义，我只想保护我在意的人，雪青。”

　　“保护你在意的人？”赵雪青问，“所以你父亲当年和陆岚一起陷害我祖父和我父亲的事情，你打算当作没有发生吗？”

　　在云京城时，他不敢在她面前提这些事，害怕她知道。但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从来不说，她把事情放在心里，最后一起和他算账。

　　“对不起，雪青。”李逾明转过身来看她，眼圈发红，声音沉痛。

　　他这样痛苦，赵雪青意识到自己话语太过。上一辈的事情，他不能全怪在他头上，于是说：“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李逾明看她往外走，他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她，感到无措。站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事，忙叫住她：“雪青，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赵雪青立住问道。

　　李逾明走到房间角落，搬出一个两尺长宽的正方形箱子，说：“这是带给你的。”

　　赵雪青回来，上前打开箱子，见里面是一斛熠熠生辉拇指大的东珠和一摞码的整整齐齐的金条，吓了一跳，说：“你带这么多钱财来干什么？”

　　“这是带给你的。”李逾明说，“有了这些钱，你就不用为生计所累，嫁不想嫁的人，做不想做的事。”

　　“离开时我已带走了我的嫁妆银子。”赵雪青说，“再说达哥哥虽不如你有钱有势，养我还是不成问题的，我的生计不劳你费心。”

　　*
　　李德林安排完前堂的事，一直站在院里。屋里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她什么也没听到。看到赵雪青面色平静的出来，以为他们谈话有好的进展。等了一会，却不见李逾明的身影，才意识到事情不顺利。

　　“你们谈的怎样？”李德林上前问。

　　“公主，请问两位姐姐在哪里？”赵雪青问，“我该回去了。”

　　“两位姐姐？”李德林火气蹭的一下上来，骂道，“赵雪青，放着好好的旭王妃不做，上赶着去做人家的四夫人，你贱不贱呀。”

　　话说出来，李德林自己也有些不适应。她虽性子直率，但碍于身份和地位，轻易不在人前说出粗鄙的话。成年后，对于讨厌的人，她宁愿背地里使绊子，也不会明面上骂人，落人口实。但这一次，她不想管那么多，只想好好骂她一顿，把她骂醒。

　　赵雪青听她直白地骂人，愣了一下，又很快恢复镇定，说：“不知道公主出于什么立场来责骂我？我赵雪青做事向来坦坦荡荡，从不玩弄、摆布他人命运。无论我做什么选择，决定的只是自己的事，和公主无关吧。”

　　“你……”李德林听出她影射的是当年她蛊惑林雨桐，拆散她和翟睿华的事，突然哑口无言，想了一想泄气道，“你不用阴阳怪气，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打死我都不会那样做。”

　　赵雪青冷笑一下，说：“所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公主还是不要为他人操心太多，打破缘法，好心办了坏事。”

　　“赵雪青，你是没有心吗？”李德林的怒火又上来了，“就算当年我使了点手段，这么多年逾明哥对你的好不是实实在在的吗？你感受不到吗？就算你真的跟了翟睿华，照样会磕磕绊绊。到底是什么事情，现在大都这样的情况，他放下所有的事，过来三番两次地求你，你还不能原谅他吗？”

　　赵雪青还没回答，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李德林，不关你的事，不要问了，送她出门。”

　　他的声音不大，但叫她全名，李德林知道他已经很生气了，不敢再多说什么，只答：“好的。”

　　“不许再乱说话。”李逾明继续吩咐。

　　李德林瘪瘪嘴，没好气的对赵雪青说：“跟我来。”

　　赵雪青没有回头，跟着她往外走。

　　*
　　岑韵和齐萍萍已经量好了尺寸选好了衣服样式，见李德林带赵雪青出来，问：“娘娘和姑娘说完话了？”

　　李德林勉强笑一笑，说：“谈完了，耽误两位夫人时间。”

　　岑韵和齐萍萍忙客气地说：“不耽误，还要谢谢娘娘替我们安排。姑娘现在去量吧，我们等你。”

　　“我不着急。”赵雪青早没了这个心情，到了连装都装不下去的地步，“出来半日，天都快黑了，英儿指不定怎么哭呢。我们先回去，下次再来吧。”

　　岑韵怕赛维达回家见不到人会生气，齐萍萍心里一直记挂着女儿，没有再坚持，说：“那下次有空再陪姑娘来。”

　　*
　　李德林回到后院，李逾明背对门口，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长时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久久不动，李德林试探着叫他：“逾明哥。”

　　李逾明闻言转过身来，问：“她走了？”

　　“走了。”

　　李逾明回身到书桌前坐下，疲惫地说：“德林，你不要任性，总去找她麻烦。”

　　“我又没怎样，不过替你抱不平，说了她几句。”李德林见他还在维护她，不满地说，“而且你也听到了，她伶牙俐齿，我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那是我和她的事，不需要你替我抱不平。”李逾明说，“我离开后，还要拜托你帮我照顾她。”

　　“你不要拜托我这种事，我做不到。”李德林拒绝地干脆利落，自责道，“宫外的事我管不了，当年出了那件事，赵雪文进宫找我，她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在，我都帮不了她。”

　　李逾明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沉默一会，问：“对，我一直想问你。雪文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件事是他们私下定下来的，赵雪文找到我我才知道。大概就是赛维达对赵雪文不满，长期住在军营，基本不回府里，放任两个女人在家里争斗，后面就闹出事情来了。高擎一直想把赵雪文要过去，据说是一次多人参加的行猎，他们做赌，高擎用几个色艺俱佳的舞姬和罕见的汗血马驹做赌注，赛维达不养舞姬，高擎就激他用赵雪文来替代，他那时候估计也在气头上，就答应比赛。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夏帝就不管这件事？”

　　“他自然是不赞成的，但他知道的时候事情已成定局了。高擎是他皇叔，一向态度强硬，目中无人，他出言劝说过，都被高擎以各种理由顶了回去。”李德林说，“归根到底，还是夏国妻妾本就完全服从丈夫安排为准，大家不觉得是什么太出格的事。”

　　“这样的风气，我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李逾明理解不了，“但雪文郡主是大都人，他们这么做，摆明就是要羞辱大都，看来上至夏帝下至整个夏国朝廷都觉得我大都不足为惧。”

　　那件事刚发生时，李德林也觉得无比屈辱，没有反驳，说：“所以逾明哥，你不要把赵雪青托付给我，我一个异国和亲公主，没有什么权力，在深宫无聊，偶尔出宫到布庄看一看布料，已是陛下对我的恩赐。”

　　李逾明知道她在这里日子不好过，若是真的发生什么事，她确实无能为力，不由眉头紧锁，低头不语。

　　“她有赛维达护着，不会有事的。”李德林宽慰他，“再说她虽平时不声不响，却比赵雪文要聪明厉害的多。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但她真的是我见过最冷酷无情的女人，当年对翟睿华如此，现在对你也是如此。她聪明冷酷，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

　　“你不了解她。”李逾明摇头，“她到这里来，根本不会考虑自己的安危。”

　　李德林不太懂他的话，还想问，李逾明说：“天快黑了，你赶快回宫吧，不要再频繁的出来了，小心被人发现端倪。”

　　“好。”李德林恋恋不舍的起身，“你离开前一定告诉我一声，我再找机会出来见你一面。”

　　李逾明点点头，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