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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紫树花影2 ...


  •   有句古话,叫做“来都来了”。
      见着紫色的树,报案人的案件真实度大大提高。

      两人在小镇入口的牌匾处降落,遥遥一望,整个镇子寂静无比。所有房门紧闭,没有人在外面行走。
      “有人吗?”李釉青对着空旷的镇子喊。

      无人回应,但从房屋边上经过的时候,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屋中有人在活动。
      李釉青听见房屋窗户处传来轻微响动,像是有人靠着窗户往外看。这些屋子里都住了人,但始终没有人出来,都躲在窗户后观察他们两个外来客。
      忌惮外人是正常的,但这是不是有些忌惮过头了?李釉青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心说不是你们镇报的案么?怎么办案的人来了全都躲着?
      不愿再浪费时间,李釉青随机选中一户人家,决定做对话的发起者。
      他刚拉开小院的栅栏,就听见身后传来老人颤抖的声音:“你们是官府的人么?”

      ——————
      老人名为裘悟才,是裘水镇现任镇长。裘悟才今年六十五,已经选好接班人,马上就要开启愉悦的老年退休生活了。
      在这个隐世独立的小山沟里,镇长就是最大的官。裘悟才一手遮天,把镇民安排的板正。自给自足的经济生态,可控的族规制度,是他们裘水镇拒绝与青山城联络的底气。
      他当镇长这么多年,可以说是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之前的事情都完美平息,没成想,却被退休前这最后一个浪给掀翻,不得不求助城区官府。

      一共死了四个人。

      第一位名为裘武安,是镇里的一位高龄老人。
      老人家没有子嗣,一直是独居生活。虽然已经九十三岁,但身体康健,每天在镇中散步时健步如飞。因此,镇中没有安排晚辈去照顾老人,就留老人一人生活。
      前不久的一天早上,往常必会出门的裘武安没有出来。毕竟老人年龄大了,镇民很是担心,于是主动去他家探望。敲门无人应答,等镇民破门而入时,老人躺在床上,像睡着一般逝去了,而他的枕头边,放着几片紫色的叶子。
      众人当时并未留意,因为老人爱闲逛,只当是他之前散步时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沾上的。

      老人的后事由他的表侄裘石飞安排。
      这位侄子之前跑去青山城打工,在这个封闭的镇中,这种行为是很不受待见的——无视宗族、无视礼法、不孝……反正什么帽子都给裘石飞扣上了。
      这个裘石飞和裘武安并不熟,只是按照族谱排列,他算是镇中和裘武安关系最近的人。按理说,裘武安的遗产将由他继承,而继承了遗产的人,自然要负责处理后事。
      处理裘武安的后事实在不算是好差事,若是好差事大概也轮不到裘石飞。毕竟一个九十三岁的老人能剩下什么?破锅烂灶、旧屋残衣,无非尔尔。安排葬礼要花费的钱远远大于裘武安遗产能换的钱。
      裘石飞人在青山城,其实可以就此逃避,当做不知道此事,但他还是回来了。
      大概是为了借这次机会好好修正自己在镇民心中的形象,裘石飞对于葬礼的安排格外重视,甚至还特意请来了专业的祭拜巫师。然而这一点起到了反效果,因为这个巫师也是外来者,在裘水镇的镇民眼中,外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冷眼看着巫师在老人坟前又唱又跳,心中暗自决定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自家小孩,决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变成裘石飞那个样子,免得自己死后遭受后辈不孝之苦。

      巫师的舞跳得很有节奏,随着锣鼓唢呐声律动。而乐声奏到第三段时,异变突然发生。巫师突然开始怪叫,四肢乱舞,片刻之后停下,换了个拢着手的姿势。众人一看,皆是大惊——那姿态动作,简直就和裘武安活着的时候一样!
      变成“裘武安”的巫师,厉声诉冤,说自己其实阳寿未尽,是被人影响了家中风水,才提早死亡。说话间还凭空飘落几片紫色的叶子,“裘武安”说这些叶子就是他在看着世间,若是众人不为他报仇,把害他的人赶出村子,他就要报复所有人。
      可问他是被谁害的的时候,巫师却突然像被卡住喉咙一般,嘴里只能发出短促的气音。他捂着自己的脖子,看上去想说却说不出,最后在倒地之前,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上有三四户人家,但镇民却很快锁定了目标。
      裘水镇的人很排外,而那个方向上,住着带有外来者血缘的人——十多年前一个裘水镇的男子和一位陆姓外来女子结婚生子,夫妻都去世后,现在那里住的就是他们的孩子。当年这事就闹得沸沸扬扬,最终镇里给出了最大的处罚:这户人家的孩子没资格进族谱,全部不准姓裘!
      陆花和陆小聪,是这对姐弟的名字。
      而陆小聪,就是第二位死者。

      “裘武安”附身诉冤的事件之后,所有人看他们姐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或者说,是由原先的厌恶,变成巴不得对方去死的毒咒。
      附身这种事本就玄之又玄,但如果指责的对象是他们都讨厌的外来者,那么这原本不确定的事就变得像给出了实证一般。一夜之间,陆花一家就由令人讨厌的外来人变成了恶毒阴暗的加害者。
      丢石头、丢烂菜叶,这都只是轻微的了。陆花某天早上去看菜地,发现自己种的菜全被踩坏,根本没法吃。
      对于一般家庭来说,一点菜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陆花和陆小聪来说,这简直是断了他们续命的粮食。
      陆小聪先天智力残缺,在养家方面基本出不上力,全靠大他五岁的姐姐一手拉扯。弟弟智力不高,但人长得又高又大,换句话说,他很能吃。
      陆花每天辛勤劳作,又是种地,又是织布,勉强才填饱两人的肚子。现在菜地被毁,就说明他们这几天都吃不饱了。她实在委屈。村里人因为偏见,不愿与她交易,每次换粮食她都要走几十里路到山外去换。
      不给换吃的就算了,现在还来破坏她的菜地,还来欺负她!就因为他们的父母不是都姓裘!
      陆花没忍住流了些眼泪。虽然哭完快速抹干净脸,但智力残缺的陆小聪却敏锐地发现了姐姐的难过。
      他没有吵闹也没有喊饿,乖巧的陪姐姐收拾完一片狼藉的菜地,然后暗自决定要整晚守在菜地边,不许别人再弄坏姐姐的东西。
      夜里陆花睡下后,陆小聪就一个人溜了出去。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陆小聪的尸体在田地里被镇民发现,分离的头颅和躯干边零散的铺着紫色的叶子。
      被喊来的陆花表情麻木的抱着弟弟的脑袋流泪。他们家没钱办什么后事,陆花在无人的荒地挖了坑,把弟弟埋了进去,然后把自己关在家中。

      这一次,因为场面的血腥和死者死状的不安详,裘武安要复仇一事终于引起了人们的重视。
      本来大家心里想的都是:裘武安生前为人和善,应当不会做出太过激烈的报复行为。可这一下带走一条人命还是有些恐怖了。
      众人也顾不上什么外来者了,把巫师拉出来问。
      巫师占卜几卦,表示这是裘武安对镇民迟迟不行动的报复,若是再不行动,很可能他还会再杀人。
      有人就问了:“不就是陆花和陆小聪害的吗?是不是等裘武安把他俩都杀了,他的怨气就消散了?”
      巫师怒斥说话的人:“错!被杀恰恰证明陆花和陆小聪不是导致裘武安提前死亡的人!
      人被杀了,他的魂就会留在原地。要是死在村子里,就再也赶不走了。裘武安想要赶走的人,他是不会杀的!你也不想想,要是杀了就好了,他还附身我和你们说做什么?
      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个人,然后让这个人离开镇子,到外面居住再不回来。直到这人习惯外界生活,忘记和这片土地的联系,这样,才算是成功的‘赶走’。”

      这么看来,真正和裘武安有仇的人,反而是安全的,而他们这些无关的人反而成为了裘武安的杀害对象。众人当真是又急又气,生怕下一个被杀的就是自己。
      巫师安慰众人,陆小聪应该是因为晚上在外面行走,才会被选为杀害目标。而按照血缘关系,下一个要杀的应该是陆花。裘武安毕竟还是裘水镇的人,要杀应该也会先杀外来者。
      巫师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忘记自己也是个所谓的外来者。一语成谶,他成为了第三具尸体,就在说出那些话的当天晚上。

      比陆小聪的死相更为惨烈,镇民辨认巫师完全是依靠他穿的花色外披。
      巫师并不是陆小聪的亲戚,也没有在外面闲逛——他住在裘石飞的屋子里。裘水镇没有招待客人的打算,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客栈客房,谁带巫师来的就要负责招待他。
      因为白天看见的惊恐场面,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早早回屋休息了。毕竟还有陆花这个倒霉鬼排在他们前面,暂时还是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可以睡个好觉。
      只是今夜,原本安静的镇中,不知为何传来了木轮滚动的声音。并且,这噪声越来越大。
      终于有镇民被吵醒。本就睡得迷糊,加上被吵醒的怒火,白天的事暂时被抛至脑后,一些人不耐烦的起身出门准备骂人。
      可当他们看到噪音的来源时,所有准备好的脏话都咽回肚中。

      裘石飞家所在的地方,一棵紫色的树正钻破房顶,不断上攀。紫色的叶片在月光下透出几分诡异,但颜色再诡异,也诡异不过肉眼可见的生长速度。之前众人在家中听见的木轮滚动声,就是搅在一起盘成树干的藤蔓摩挲声。
      许多枝条从房屋周边钻出,涌向房屋中间的位置,与从屋顶钻出的树汇合。
      粗壮的藤蔓盘成主干,而后上面又生出细小的枝条,发出红色的细芽。细芽长大张开,最后凝出醇厚的亮紫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棵树终于停止生长。而被枝蔓移动声音掩盖的,属于人类的惊恐尖叫,终于被围观的众人识别。
      镇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裘石飞的屋子。那俨然是个危房,看上去随时就会散架。还没等众人思考如何进去,就见裘石飞连滚带爬的从屋里出来,大半个身体都是血。他受到极大的惊吓,已经完全失去语言组织能力,只是不停说要找官府、找修士……
      找外人?这对于裘水镇的镇民来说就是天大的侮辱!裘石飞的话语激起了围观人员的反骨,他们一时也不在乎害怕了,直接就进到裘石飞屋里去。
      屋内也被枝蔓挤得破碎,领头的人率先走进去,半天没见到其他人。
      可是,今夜裘石飞家中,不是还住了那个巫师吗?他在哪里?
      树木浓郁的香气充斥着这个空间,其中夹杂着些许腥味。
      有人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他踩到了柔软的东西,抬脚似有水低落,但听声音不如水那么清澈,好似有些黏腻?

      月光从裂开的房顶照进屋中。屋内,众人逐渐意识到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屋外,裘石飞失控地大喊大叫。

      “她是来报仇的!”
      “她要杀了所有人!!”
      “死定了!我们都死定了……”

      众人皆是惊恐万分,没想到裘武安的报复心理那么强,自从他“附身”现世,已经连续两天杀人了。不难想象,这事如果再不解决,明天夜里是不是又有谁要遭殃?
      话又说回来,那个本该先死的倒霉蛋陆花呢?

      ——陆花失踪了。
      家里没有人,找遍了整个镇子也没有踪迹。或许是一个人跑走了,或许是已经被杀了。谁也说不准。

      众人不敢再怠慢,当即决定让“裘武安”所指的那片区域几户人都搬出镇子。说是搬其实搬得也不远,只是在镇子原先的边界画了条线,紧贴着线的另一边就叫做镇子外。那几户人家甚至在搬走后还会回镇里散步聊天,和其他镇民换东西。
      裘水镇的人就这样,不愿镇外的人来,也不愿镇内的人出去。做到这种程度,与他们而言已是“搬出去”了。

      这几乎是自欺欺人,但意外有效。
      巫师死后的半个月,除了那棵紫色的树,一切好像又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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