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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此时彼时(二) ...

  •   梁京端来一碟桂花糕和一碗燕窝粥放置桌上,“殿下,该用早膳了。”

      梁京以为桂花糕是明瑟所喜,与他相处许久才知原是他的口味。

      李随安望着桂花糕,又往外边看去,许久后对梁京说:“去种棵桂花树。”

      梁京看了看外边,虽说雪已经在融化,但还是在正月,而桂花树最佳种植应是三月中旬或九月中旬。

      “那奴现在去。”

      “待谷雨后。”

      屋外的麻雀正在啄窗,梁京心下觉雀儿命不久矣,李随安放下笔。

      梁京故意往反方向走,绕一圈儿,李随安喜杀生的性子还是没有变。走吧,走吧,有一天她会彻底离开他。

      只见他低着头,知道梁京走来,他说:“麻雀当真五脏俱全。”

      梁京快速拿手帕包好麻雀,李随安倒是耐着性子在一旁欣赏这有趣的举动。

      “让殿下受惊了。”梁京口不择言。

      李随安笑而不言,反倒是背后的二师兄在不满,“太子殿下已入佛门,为何还如此执迷不悟。”和他一起的还有准备应试的秀才。

      “二师兄,这是一场误会。”

      二师兄摆摆手,叹叹气,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离开了。

      “林无明见过殿下。”

      他生得白白净净,脸比女子还小一轮,身上是挥不去的书生气,还有尚在打磨今还分不出是石是玉的硬质。

      梁京听过他,也见过他,但从来没有细看细究他,只知道无论多荒谬的指令,只要李随安吩咐他都会做,并且做得正规化。

      李随安和林无明的对视反而让梁京红了脸,她说服自己,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看他做甚?”李随安特有的愠怒腔调,梁京常常觉得过于刚烈。

      “久闻林公子,今日一见奴觉是个人才。”梁京如是说,并把匕首给了李随安。

      “你收着罢。”

      每一年的大祭,宫里都会派人查李随安抄写一年的佛经,接着将佛经献祭焚烧。

      梁京会看见师兄弟们的肉眼可见虔诚,而这样的虔诚让她觉得李随安这个太子也是贡品之一。

      这座寺庙满足所有人对佛教的幻想,绝对的正义,绝对的公平,绝对的是与非,也因此让人窒息,因为这根本不存在。

      “小师弟,莫要再出神。”

      梁京摆正态度,跟着众师兄继续诵经,看似认真实际心不诚,她很想听清内堂的谈话。

      主持大师是在宽慰李随安还是在告诫他莫再游戏?

      李随安跪在蒲团上倾听外头的诵经声,他很快找到了梁京的声音,总也是迷茫的,跟其他弟子分为两路。

      “太子殿下,算来您入佛家已有六年了。”眉一大师跟印象里的主持一般,手持佛珠,着袈裟。

      “我佛慈悲。”李随安随口一念。

      眉一大师轻轻摇了头,转头对佛祖,对话并没有就此结束。

      “圣上口谕传您回宫。”

      李随安没有回答,他盯着佛祖,样子不像祷告。

      “你要作为质子到他国。”

      “本王是太子。”

      “回来好继承大统。”出家人不打诳语,出家人众生平等,眉一大师还是犯戒了。

      李随安一路走来,耳边绕着的都是梁京的诵经声,他从梁京身边路过,梁京自然而然起身跟他走。

      梁京跟在他后面说苏若婉今夜会来,他听后倏忽停下脚步,梁京是一个喜欢猜人心思的人,她说完便后退了。

      李随安见到有只猫,便去追猫了,猫跑得快,梁京被李随安落下了,她也不着急。

      心一紧,忽然一愣,像想到了什么,拼命循着猫叫声跑去。

      大树下,李随安盘腿就坐,猫咪卷缩在旁,梁京松了口气,慢慢靠近,还是吓跑了猫咪。

      李随安也不计较,顺势躺在树下,一片树叶落下时,梁京接住了。

      “该飞的又怎么挡得住?”他翻了个身。

      梁京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抬头,树叶吹在了她的眼睛上,本能闭上眼睛,世界瞬间黑暗。

      李随安总也可以像一副躯壳,看不到表情,握笔的手是唯一的生命体。

      外面传来脚步声,梁京应声去开门,不是她所以为的人,“小涓,你家小姐呢?”梁京问。

      小涓握紧了手中的篮子,“小姐临时有事,这桂花糕是小姐今日特意做的,故派奴婢送来。”

      梁京伸手接了过来,小涓这才神色放松,她往里看了看李随安,随后离开。

      梁京一摸碟子还是温的,外头一声猫叫,她手一抖掉了一块,她捡起放回篮子,想着明日再扔,其余的放桌上,“殿下,现吃否?”

      李随安停下手,应了一声,并没有过来。

      梁京打开一本书,翻看着。

      一时间,屋子满是桂花香,纸张声,妙不可言。

      梁京偷偷看了一眼伏案写字的李随安,月光也很配合地洒在他的身上,良人君子,梁京默念了这四个字。

      夜半时分,二人都未眠,门外有个人影跑来,
      梁京打开门是苏若婉,她踉踉跄跄又透出恳求地跑到桌子看碟上的桂花糕,又见李随安趴在桌子上。

      霎时间,一切都好像不受控制似的。

      苏若婉一巴掌把梁京呼倒,捂着头,颤抖着,试探着触碰李随安。

      待梁京从地上爬起来时,看到的是抱着李随安不放的苏若婉,接触到李随安的眼神,梁京和小涓退了出去。

      “你家小姐怎么了?”梁京捂着头问小涓。

      小涓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梁京,苏丞相要弑君?此乃是灭族之事,想不到会为了女儿去做。

      梁京想来后怕,打算进去把有毒的桂花糕拿了出来,不料被人说抓住了脚,低头看是小涓。

      “梁京,你一定要救救我,小姐回去肯定会打死我的。”

      梁京这才感觉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嘴角也有血腥味,没想到苏若婉气力这么大,脚边的小涓不停摇着梁京,“殿下没事,小姐不会怪你的。”

      小涓发着颤,泪流满面,“小姐最恨背叛者,如今我听老爷的话下毒,小姐断不会再留我了。”

      梁京蹲下来对她说:“如果是这样,那我也办法。”

      小涓听到这句话的反应不亚于刚刚的苏若婉,所幸她没呼她巴掌,“你只要帮我在小姐和太子面前美言几句就足够了。”

      梁京其实并不想蹚这趟浑水,她告诉自己苏若婉是一个好主子,不会对小涓怎么样,她摸了摸肿起来的脸,再看到小涓嘴角的血迹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了。

      待听到房里有走路声,梁京便忍着痛提高音调,“小涓,你说桂花糕并没有毒?”

      小涓满脸写满震惊,梁京挡住了苏若婉的视角,扶小涓起来,顺便暗示她,小涓眼角瞥到苏若婉的身影,连忙点着头。

      梁京稍微移动位置,“你对你家小姐真是用心良苦,我想你家老爷怪罪于你时,你家小姐一定会为你求情。”

      “小涓今生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小涓和太子平平安安的。”小涓感激地看着梁京,把手放在梁京的手上。

      梁京反握住她发汗发抖的手,紧接着两人一块冒汗发抖,因为苏若婉的话。

      “小涓,你真是令我好生感动,那桌上的桂花糕赏你罢。”

      梁京用力握住小涓的手,让她平静,也让自己平静,“桂花糕奴也很喜欢,不知小姐可否赏奴。”

      “别争,都有,小涓,你去端来。”苏若婉面若菩萨,听不出在戏弄她们。

      “奴…奴…”小涓话也说不明,脚更是迈不出伐子。

      “小姐的好意奴和小涓铭记于心,现在夜色已晚,奴打包让小涓带回去,以免耽误小姐回府。”梁京无奈只能再磨磨嘴皮子。

      “吃块桂花糕能费多长时间?”苏若婉说者容易听者梁京小涓要付出性命。

      “要小姐看着奴和小涓吃不合规矩。”

      “我说可以便可以。”

      “那奴这就去取。”梁京不给苏若婉回话的缝隙,走几步又回头说,“殿下似乎睡了,奴怕扰到殿下。”

      苏若婉往里看了看,不见李随安的身影,她面露愁容,“好奴才,小涓,我们先回去。”

      “是,小姐。”

      小涓回头感谢梁京,送走了二人,梁京进屋拿桂花糕丢掉。回来后李随安问:“不是没毒?扔它做甚?”

      “奴错了。”

      “若是本王死了,你也会帮?”

      “小涓只是听命于主。”

      李随安起身突然掀开帐子,直视梁京。

      “没有殿下,奴根本没有求情的资格。”梁京被盯得发毛。

      “原来本王也可能悄然死去。”李随安说完之后又躺下了。

      梁京也很好奇,如果李随安真的就这么死了,是这一世皆大欢喜的结局吗?她有罪,两世的李随安都从未加害过她,甚至于对她有所例外,她是他身边伺候最长的宫女,也是唯一犯错可以原谅的宫女。

      “苏小姐会永远纪念您。”梁京自觉失言。

      “你会否?”李随安问。

      “会。”梁京答。

      继而四周只剩下呱呱的蛙叫声。

      傍晚时分,东南风向走水,梁京和一众弟子们帮忙救火,众人呼之欲出的恐慌助燃了火势,一桶接着一桶浇上,梁京无暇再想其他,等她回过神来,立马去找李随安。

      他并不在房里,难道这火是他?她狂奔到着火处,途中被一人拦下,捂住嘴巴,梁京想大喊也没人听得见,她奋力挣扎,直到听见,“是本王。”

      声音非常虚弱,李随安随着倒在她身上,梁京扶他躺一旁。

      “有人要谋杀本王。”

      “是四……?”梁京憋回原本要说的话,“殿下,我现在扶你回房召御医。”

      “还有御医吗?”

      梁京总算明白了魏御医那句叫大夫就好。

      “没有御医,我们也可以找大夫。”

      “死不了。”李随安支撑着梁京起身,不料又倒在了她身上。

      “殿下,求您爱惜自己。”梁京哽咽道。

      “有何用?”李随安半撑着靠在墙壁上。

      “等质子期满,您便可以回宫了,到时您将手握重权,无人敢逆您,您会是明主,后人只会记得您曾忍辱负重远赴他国做质子。”

      “哦?是吗?”

      面对从黑暗走出的蒙面人,梁京把李随安护在身后,她反握的手传来温热。

      “无辜的人已经够多了,小和尚,你快让开!”

      “太子殿下就是最无辜的人,你不能杀他!”

      蒙面人仰天大笑,“看来太子在这里伪装得很好。”

      梁京瞪着眼睛,随后又弱了下来,她总是开不了口,不知是不是跟李随安久了,求饶的话她硬是一句也说不出。

      梁京转身抱住李随安,冲四方喊“救命!”

      蒙面人攫起梁京的肩膀往一旁丢,周身传来的疼痛本该让梁京片刻不能动弹,然而肌肉的记忆还是令她扑向李随安,握住落下的刀刃,刀光中她仿佛回到了上一世,那一年李随安遇刺客,她当时也是这般毫不犹豫护住了他,这一护让她从下等宫女到李随安的贴身侍女,从此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安稳,直到父亲要她回家嫁人。想到这,她又愤力推了蒙面人,直到把他逼进角落并把匕首抵在他的脖子。

      蒙面人死到临头仍要说几句败寇的话,“小和尚,你知道太子犯了什么罪入寺吗?

      皇后重病,太子未尽人子之责。

      上一世是太子受人迷惑,弃母病于不顾,而被控迷惑他的人正是明瑟,明瑟就这么被流放了。

      “弑母,太子杀了皇后!”

      梁京耳边除了嗡嗡嗡的声音,其余进不去,眼里是一团黑在挥舞。

      “休要胡说八道!”梁京一刀割了他,血溅在了她的脸上,滚烫让她下意识弹开。

      两世所经历的恐惧总和都不及她杀人了!两世所积累的处事经验只能把“我杀人了!”这几个字在心里呐喊。

      “殿下,您还好吗?”梁京把自己曝露在光线内,一样的光线只照到李随安一边的轮廓,“梁京,本王一直想问你,你究竟想在本王身上得到什么?”

      “庇护。”梁京几乎是脱口而出。

      “扶本王起来。”

      梁京背负着他整个身子,她想会不会有一个年代,男女勾着肩膀其实只是好朋友,而不是健康与疾病。

      东南风的火还是吹到了宫中,念及李随安即将远行,皇帝下旨先入住东宫。

      说是东宫其实无非是把先前的住所换了个名称而已,寺庙也不输这里。

      “你听说了吗?苏二小姐和这位东宫的新主儿是一对。”

      “休要胡说。”

      “姑姑。”

      姑姑有意要结交梁京,她自我介绍道:“我是侍候瑾妃娘娘的尔萱,紫菀、汀兰是新来的还不懂事。”

      梁京道:“新来的又何止她二人。”

      尔萱笑道:“可莽撞的只她们二人。”

      梁京亦微笑,“撞得久了,人不坏,墙也会回击。”

      “ 还是外面有意思,我许久未听到如此风趣的话了。”尔萱模样真诚而向往。

      梁京也逐渐放下戒备,“我的外面和你的里面是一样的。”

      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气味,梁京不用回头也知是谁。

      二人齐齐向这场对话开头的主人公之一行礼。

      “参见四皇子。”

      “起身。”

      “太子在吗?”尔萱退下后,四皇子问道。

      “皇上召见太子殿下。”梁京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想跟随四皇子这位良主,可如今她也不清白了,她杀人了。

      “听闻是你救下了太子。”

      “侥幸而已。”

      “照顾好自己。”

      面对四皇子的关照,梁京越发找不到自己想要什么。

      “梁京,你在想什么?”

      “没,奴没想什么。”

      “你是担心自己的头发长不出来,还是担心出了这座皇宫再也回不来?”

      梁京听到前半句忍不住笑出声,好几年没有头发,她早习惯了,哪会在乎这个。而不回来也许是今生最好的结局了。

      “一切仅听殿下安排。”梁京在这里巧妙地用了双关语,巧的是李随安回来了,还接话道:“哪个殿下?”

      “太子真爱说笑……”四皇子帮忙化解的笑容僵在半空,和他随行的还有苏若婉,她冲四皇子娇媚一笑,李随安早已进屋子里。

      “殿下,奴先告退。”

      听到“殿下”二字,四皇子又觉着心情舒畅。

      梁京把茶摇摇晃晃捧到李随安跟前,李随安抬抬眼睑,模样不悦极了,不过不是对梁京,梁京往窗外看了看谈笑风生的二人,真天生一对,公子儒雅,小姐娇俏。

      这时,小涓赶来了,手里拿着一支发钗,嘴里说着什么话,随后把珠钗插在苏若婉发髻,梁京刚没有看到小涓还会为她担忧,现在见她无恙,总算可以放心了,小涓也看到了她,神色里还是慌张未褪。

      “很好看吗?”耳边是李随安不悦的声音。

      “远不及殿下。”梁京仔细对比后得出结果。

      “巧言令色。”李随安被梁京认真的模样所无奈住,故说了这么几个字。

      “随安,你是说梁京对四皇子吗?”苏若婉踏着春风进屋子,“那你可是错怪她了,她也只是帮你招待你的客人。”

      “谢小姐美言。”梁京对苏若婉道,无意间看到小涓时,发现她也在看她,等梁京把眼神聚焦她身上,她又躲开。

      “你只要帮我好生伺候太子便是了。”苏若婉道,她边拨弄着茶叶,饮了一口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她看了看李随安,他已坐在桌前写佛经。

      苏若婉变得忧伤起来,她走到了李随安的身边,替代了梁京平时的工作,她柔嫩的手轻轻地研着墨,划过一个又一个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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