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缘》玉嵊

11、第十一章

　　在宫殿休养的鲛人忽然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胸口，让人连思绪都变得迟缓。
　　元巧甚至直接脸色煞白，全身发抖，面露惊恐之色，嘴里吐出一口血来，鲜血如罂粟花一般在被子上晕染开。
　　泉先一时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用帕子擦拭着她嘴角的血迹，突然有人闯进来，他还没来得及呵斥对方，就被来人打断。
　　“泉先！玄武上神到了，还不去拜见！”
　　他的大哥一把扯起他，见躺在床上的人类女子情况不妙，直接往她嘴里塞了一颗金云流转仙丹，急匆匆赶了出去。
　　泉先被大哥拽得手腕生疼，“哎哟哎哟”直叫唤，他大哥却完全顾不上他的感受，几分钟后就到了宫殿门外。
　　鲛人族族长正在与缩小了的玄武交谈，他十分恭敬地汇报了近日这片水域的情况，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发动这位上神出世。
　　玄武收了威压，周围又恢复了平静祥和，泉先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周围的其他鲛人也纷纷舒展开眉头，面露喜色，眼神中都是对玄武的崇拜与敬仰。
　　“吾方才凝神聚气，察觉到海之四方竟然都有不明液体侵入，那液体所及之处，都会引得海水中的生灵窒息而死，它们的尸体和各种废弃物混合，连海水也变成灰黑色，如今那些液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在海水中蔓延，而但凡有陆地上的生灵误食那些被污染的尸体，竟然也会跟着变得癫狂暴躁，毫无神智，片刻之后就倒地身亡。如此诡异的现象，真是闻所未闻！”
　　鲛人们面面相觑，申纯和两位女仙也没想到世界裂缝竟然影响到达了如此境地，一股危机感萦绕在每个人心头，他们随时都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
　　想到上个世界的人间惨剧，申纯心中燃起熊熊烈火，想要变强的信念更盛。
　　她不想再让核污染毁灭另一个世界，这是充满着神力的世界，她相信众神有能力解决核污染。
　　那边鲛人们正接到玄武的指令，开始准备净化海洋，给没有污染的海水隔上一层“过滤屏障”；这边元巧却生不如死，经受着脱胎换骨的转变。
　　她的面色苍白，全身被痛苦的汗水浸透，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呼吸急促而沉重，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无尽的折磨。
　　天空中的月亮渐渐隐去，被一片浓厚的乌云遮蔽。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直直地穿过海洋劈向元巧，鲛人宫殿的结界瞬间灰飞烟灭。那道闪电带着狂暴的力量，瞬间将她笼罩在一片强烈的光芒中。
　　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闪电消失后，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光芒，肌肤逐渐裂开，仿佛有千万条小虫在体内蠕动，每一个裂口都渗出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茫，仿佛已经失去了自我。
　　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炙热，仿佛要把她烧焦。她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不断地扭曲变形，骨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碎，每一下都让她痛不欲生，她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呻吟声，但又瞬间被空气吞噬。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
　　元巧从来没经历过这种痛苦，她差点就坚持不住想要昏迷过去，但是她忽然想到郎江和童依秋也是从凡人到仙体的，或许和她一样经历了脱胎换骨的巨大痛苦，凭什么他们可以做到，自己就做不到呢？
　　她忍受着煎熬，忽然空间发生扭曲，所有的痛感都消失殆尽，她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四周车水马龙，充满生机，街道人山人海，每个人都忙碌地穿梭在人群中，神色各异，充满烟火气。
　　元巧怔愣一瞬，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原来的地球不是已经几近毁灭了吗？
　　她永远忘不了的山洪爆发、海啸突袭、山崩地裂、火山喷发的那些人间地狱之景，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想，是她在做梦吗？
　　这时，一个温热的身体贴在她的手臂上，元巧吓了一跳，她看向来人，呼吸骤停。
　　对面笑靥如花，拉着她向前拽，说着：“姐姐，走呀。你好不容易过来看我一次，咱们指定要先去吃顿好的！”
　　元巧纹丝不动，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敢置信，喉咙突然像是被什么堵住，连最基本的呼喊都变得困难。
　　她细细打量着妹妹，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好像要把对方的脸深深拓印在脑海里一样。随后，她犹豫着向前迈出一步，又似乎怕打破这梦境般的感觉，停下脚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妹妹，但又怕这只是幻觉。
　　她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然后轻轻地触碰到妹妹的脸颊，那真实的触感让元巧潸然泪下，心理防线全部崩塌，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嚎啕大哭。
　　妹妹一脸莫名其妙地伸手抱住姐姐，就在元巧以为这一切苦难都结束了的时候，妹妹抱住她的手忽然变成了触手攀上她的肩膀，一下子勒住她的脖颈，她的身躯也发生扭曲，不断分裂拉长，充斥血腥腐臭味。
　　元巧面色突变，抬手使劲想要扯开触手，妹妹的脸却变得异常诡异，漂亮的大眼睛只剩下眼白，嘴巴撕裂到耳朵处狰狞地笑着，口中是如小刀般锋利的獠牙。
　　元巧挣扎着，但是于事无补。
　　周围的环境也发生了变化，无数个原本普通的人变异，长出动物的利爪獠牙，有的身体发生扭曲，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叫。
　　无数车辆被巨大的怪物掀翻，人们四散而逃，却被怪物们一把抓住撕咬。他们被开膛破肚，内脏被怪物啃噬。到处是残垣断壁，高大的建筑被怪物们毁坏，顷刻间倒塌变为一片废墟。
　　就在元巧快要窒息的时候，一道白光闪过，妹妹就尸首分离了，她的身体软软倒下，在地上化作一滩肉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微笑着看向她。
　　那是她逝去的丈夫。
　　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对面的身体就迅速干瘪下来，皮包骨的头颅、身上沾满血迹，皮肤褶皱，四肢扭曲，关节突出，和过去某个让她绝望的时刻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这次对方是站立着，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元巧想起来了，那些被她下意识锁在心底的记忆逐渐浮出水面。
　　这些都是她在怪物袭来后发生的事情。
　　她的双亲和妹妹都因为喝了核污水发生了基因突变，成为了嗜血的怪物。她和丈夫的相识也是因为他把她从变成怪物的亲人手下救出来后，两人朝夕相处产生感情在一起的。
　　元巧不知道这是否是“吊桥效应”作祟，才让她对她的丈夫一见钟情。后来她在这连生存的极为艰难的世界怀上了新生命，她的丈夫和她一样欣喜，然而更多的却是担忧。
　　他们商量好去幸存的城市做流产手术，与十几个实力强大的伙伴结伴而行，然而在路上他却不幸被怪物杀死，那时候她已经怀孕了六个月，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惨死在自己眼前，无能为力。
　　她崩溃，绝食，整日以泪洗面，如同祥林嫂一般整日和别人诉苦。其他同伴逐渐与她疏远，如果不是姜宏一直照顾她，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后来，她坚持把孩子生了下来，生孩子的那天，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经历那种痛苦，但这孩子与其他孩子又有些不同，他狐面人身狐尾，拥有治愈能力。
　　如果不是他在她产下他后无意识使用法术给她疗伤，恐怕她也会殒命。
　　孩子的出生让她终于有了盼头，她的精神也正常不少。
　　再后来，她来到山海世界，看到了神话中才出现的九尾狐，得知他们竟然也有治愈之力，再联想到自己祖上长期以来供奉狐仙，仿佛一切真相都呼之欲出了。
　　元巧当时喜极而泣：她的孩子并不是和其他变异之人一样是怪物。
　　她这一生都生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害怕走出舒适圈，直面温室之外的风雨。
　　虽然她表现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可是她知道，她因为自己的怯懦无为，害死了好多人。
　　这时，她的周围又出现许多她的朋友、熟人。
　　他们就那样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她。然后慢慢的，一个又一个，变成怪物。
　　元巧的身前，又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刀剑，静静躺在地上，仿佛在等着人来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