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三秋》卿可言歌

119、十七、2.

　　“找处地方埋了便是。”
　　“是。”
　　不识不知间，原来已经在书里这么多年了啊。沈辰眼望着三月杨柳，心里越发的有些感慨。
　　想想来之前，人们就觉得他是个当之无愧的烂人，到了这里以后，心中总想着得干出一番事业，总不能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继续做个庸人，日日都在谋划，夜夜都在布局，将平生那点心思一股脑儿用在了追逐权势上，大不悟和灼华死了，昆仑丹吃了，现在终于也得偿所愿了。
　　平时像个人似的箍紧冕旒冠主持朝会，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了残民害理的鬼。
　　后宫里那些女人他一个都没有碰过，不单单因为没兴趣，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给自己留下子嗣，一个都不想。
　　“皇上，喻大人求见。”
　　当上皇帝之后，属于自己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了，每天都要应付各种人的求见，批各种千奇百怪的奏章。尤其是那些自以为得了他赏识的家伙，舞文弄墨写些长篇大论，初看文采飞扬，再看啥也不是，沈辰扫上一眼就知道什么事了，连瞧都不愿意瞧，索性扔在那里过段时日再发回去。那些个愚蠢的家伙还以为自己写的东西得了圣心，过不多久就会受到皇帝照拂。
　　“宣。”
　　至于这京兆尹喻大人，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比谁都要得宠的红人儿，他在宫中一来一往，背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臣喻北楼拜见陛下。”
　　“起来吧，没有外人。”沈辰换了种口气，让喻北楼不必循礼。
　　走到这个位置，沈辰已经没有几个真正交心的人了，风风雨雨经历惯了，有时候也想着有个“温柔乡”浅歇一会，喻北楼生性率真，这点是装不出来的。
　　虽说前阵子沈辰接近癫狂的样子吓得喻北楼不轻，可那毕竟也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况且沈辰也没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还给他封了个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官，喻北楼随机打扑了一下官服，应道：“好嘞。”
　　“我给你的这份差事如何？是不是比南疆首领有趣的多？”
　　“还行吧，”喻北楼伸了个懒腰，揉揉脖子：“就是怪累，小爷的脖子都快抬不起来了。”
　　“哦，”沈辰若有所思：“我说呢，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宫里，原来是忙于公务。”
　　喻北楼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看上去精神状态不错，应该没大问题，回去可以跟荀哲然汇报了。
　　“在想什么呢？”沈辰侧着脑袋，眼睛上翻看着他，像猫一样：“走神了？”
　　“确实走神了，嘿嘿。”喻北楼尴尬一笑：“在想啥时候你再带我去东北打猎玩。”
　　“打猎？”沈辰有些意外。去年冬天处理完前朝那档子破事之后，他带着一众新臣去往东北打猎，白言、岑卫、紫衣玄冥、荀江都去了，由于马匹不够，新帝直言让喻北楼与他同骑一匹，自那以后，喻北楼彻底成了皇帝的宠臣，满朝文武皆知。
　　“正好也快到春蒐了，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此乃大齐祖上留下来的规矩，自德宗后连年积弱，春蒐就再也没举办过，现在也是时候恢复了。”
　　喻北楼只是害怕沈辰会起疑心，索性信口说说，倒真没指望沈辰真能举办春蒐。说到底，之前荀江一直在强调沈辰对他很特别，他也只是当玩笑话听听，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对个偏居西南的傀儡首领感兴趣？搞笑呢？
　　不过仔细想想，只要他提出来的要求沈辰几乎都会满足，哪怕有时候训斥他几句也都是些雷声大雨点小的话，从没有真正责罚过他。甚至没有人的时候，他都直呼沈辰名讳的，哪里还有君臣的样子！
　　算了算了，想多了心累，管他呢。
　　“接着！”
　　沈辰朝他扔了一个橘子：“荆南的乳橘，尝尝和西南的是不是一个味儿。”
　　“好嘞。”喻北楼一边剥橘子，一边吞吞吐吐：“其实还有个事。”
　　“说。”
　　“那啥，能不能给我派个副手啊，我实在不想年纪轻轻就累死…”
　　“准了。”沈辰甚至有些悻悻：“你小子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喻北楼进一趟宫，总能从里边带出些东西的，动辄就是朝觐送来的山珍海味、绝世珍品，总管太监亲自送他上轿，禁卫军高手随行护卫，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哪个娘娘回家归省。
　　沈辰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以喻北楼为饵，喻北楼越得宠，关注他的人就会越多。想攀附拉拢的、想杀之后快的、想暗中利用的比比皆是。废帝沈玦执政两年，朝中留下的弊病自然不少，沈玦一倒，这些打小算盘的不敢明里作死，却必定少不了暗中活动，他要做的只是把喻北楼这颗鱼饵放进水里，等着那些家伙主动咬钩，尽管风险大，却是最节省时间的方案。
　　细碎的斜阳下，喻北楼的轿子缓缓驶出宫城，带着一队人马，远远地回望身后碧瓦朱甍，他的父亲，他的祖父，甚至向上追溯五代，穷其一生也没有进过京城几次，此番身为京兆尹，也算得上显祖荣宗了。
　　北火流光南殍殣 ，风蜚瓦，雨瞑瞑。晚阳残照里，不见旧儿郎。
　　身为帝王，在大业面前不该有任何怜惜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