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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在一个灯光昏黄的地下室里,一双骨节分明,有些苍白的手在一具破烂不堪的尸体上飞快地游走。
      钉骨钉,缝皮肉,下蛊咒,熟练非常。
      直到彻底将这具尸体修补好,让它看上去又是一个人而非碎肉块的模样,这双手的主人才停下手来。
      男人眼眸黒沉,神情冷漠。
      他的举手投足间,优雅得像是个绅士,令站在他身侧的几个弟子,还有他那美艳动人的女朋友都崇拜不已,心生敬畏。

      阮凌音飘在空中,看着这一幕,原本呆滞的目光渐渐蕴起了一层悲愤。
      因为她已经死了,而她的尸体被炼化成了尸傀,而尸傀经过了一番战斗之后,已然破败不堪,正在被一个声名远扬的蛊师大家修补完。
      而那个修补尸傀的人,正是她曾经的恋人,墨昉。

      阮凌音死后,一直浑浑噩噩,无法魂归冥道,在黑暗中不知飘荡了多久。
      直到这一天,她来到了这个堪称豪华,设备一应俱全的蛊师实验室。
      她看着墨昉亲自把一个个骨钉敲进她的骨头,看着他放任蛊虫啃噬她的血肉,已经不再流血的皮肤下,那些泛着诡异黑光的内脏深深地刺痛了阮凌音。

      她曾是玄学一道的天才,传承了母亲的天赋,年纪轻轻,便已然独当一面,捉鬼,算命,看风水,已然是圈里赫赫有名的天师。
      谁又曾想过,她的死法竟然如此凄惨。

      她的恋人,深谙蛊术一道。
      而蛊术在十年前,已经被玄学道摒弃,被称之为邪门歪道,近乎绝迹,连带着十年前的墨昉也被玄门中人看不起。
      那个时候,墨昉的实验室并不是如今这般一应俱全,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小屋,还是她看不过去,帮着租了地下室。
      而此刻,墨昉却凭借着他亲手炼制出来的强大尸傀逆转大局,令蛊师一脉再次崛起。

      阮凌音不禁苦笑,想当初,只有她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他的身边,支持他,承认他的天赋和才华,她说过,早晚有一天,会帮他在玄学一门一展风华,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

      看来师父说的没错,她的确天赋异禀,就算死了,也是一个鬼才。

      眼见着徒弟们向墨昉行礼,而后退去,一个个活人穿过了阮凌音的灵魂,让她再次意识到,她已经是活人碰触不到的存在了。

      “墨昉……”阮凌音轻轻地念着他的名字。
      忽然,墨昉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阮凌音的方向。
      “墨昉!你能看见我是吗?你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吗?”阮凌音声音有些哽咽。

      墨昉朝着阮凌音的方向走过去,与他的弟子一样,穿过了她透明的灵魂,径直走向了站在角落的那个女孩。

      阮凌音猛回头,就看到了那张与自己生前没毁容的时候相差无二的脸庞。
      只见,墨昉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张脸,亲吻了她的眉梢,然后将她拥入了怀抱,呢喃道,“我的容悦,你是我的。”
      那一刻,阮凌音的心如坠冰窟。

      容悦,是阮凌音继母的女儿,比她要小一岁。
      继母来到阮家,与爸爸联姻的时候,阮凌音十五岁。
      阮凌音很高兴自己有了一个同龄的小伙伴,她把自己的本事交给容悦,对其毫无防备和保留。
      尤其在她爸爸和继母在一次旅行中失足跌落山崖之后,她十分照顾这个妹妹。
      容悦十分乖巧讨喜,所以,阮凌音喜欢把她带在身边,包括她跟墨昉约会的时候。

      容悦那时候总是姐夫长,姐夫短的,墨昉爱屋及乌,也经常会拿她当个孩子,买些零食和玩偶哄着她,照顾她。

      后来,阮凌音年满十八岁,便继任了玄门掌门一职,她以诛杀邪魔鬼怪为己任,以母亲为榜样,想要天下太平,四海清宁。

      墨昉一度十分担心,阮凌音却在每次出任务之前都会保证,她会好好照顾自己。

      可是,阮凌音死了,受尸傀啃噬,万鬼撕咬而亡。
      因为死法极其痛苦,以至于灵魂都有了残缺,她短暂的失忆,而后陷入了长久的黑暗,直至最近,才恢复了些神志,也能行走于这人间。

      她想起来了,在她死前,她看到了驱策那些鬼魂和尸傀的人中,有一道她无比熟悉的身影,她的妹妹,容悦。

      她死后,灵魂有片刻的神智清明,她看到是容悦亲手放蛊虫啃噬了她的脸颊,让她死后也无法被人辨认。

      她也看到,是容悦拜托了那些妒忌她天赋,不满她年纪轻轻便坐上了掌门一位的老家伙们,将她的魂魄封印。

      可终究,他们都低估了阮凌音的天赋和强大,也不曾想过,她用十年的时间,就从封印中逃出来了。

      如今,阮凌音亲眼所见,容悦用了她阮凌音的脸,与墨昉恩爱缠绵,一幕幕,看得阮凌音的神魂震荡,无法释怀。

      墨昉是阮凌音母亲的世交之子,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墨昉对她多有照顾,知道她喜欢吃甜,也知道她每次出完了任务,回来都要洗个热水澡,换上一道毛茸茸的睡衣,裹着被子,窝在家里刷电影。

      墨昉会提前为她准备好好吃的甜品,毛绒温暖干净整洁的被窝,而如今,这些宠爱都成了容悦的,容悦甚至为了取悦墨昉,穿上了她生前的睡衣,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们亲密无间,诉说着爱意绵绵,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阮凌音就在一旁,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阮凌音似乎想起来,她曾经以墨昉为阵眼,设了一个法阵,如若她身亡,死在他乡,她的魂魄会回到墨昉的身边。

      就如此刻,她与墨昉如影随形,又来到了玄门各门主才有资格来的祖屋开会。

      阮凌音在这里见到了她的师父,莒芒,曾经意气风发的玄门掌门,如今头发苍白,形容枯槁,一副将死之相。

      他手握法杖,自打墨昉进门,便一直盯着墨昉。

      阮凌音忽然想起,她是听到了师父的召唤,魂魄才渐渐恢复了意识,是她的师父,以自己的修为和寿术为祭,助阮凌音冲破了封印,灵魂得以解脱。
      “师父,我错了……”阮凌音看着师父,难过地轻声道。

      曾经,师父告诫过她,墨昉野心太大,容悦心思太重,而她却置若罔闻,可终究被其所害,不得善终。

      他手握法杖,自打墨昉和容悦进门,便一直盯着他们。

      “容悦,你可知错?”

      容悦一脸懵懂,瑟缩于墨昉的怀里,声音颤抖,“您……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莒芒冷哼了一声,又看向了墨昉,“墨昉,你可知错?”

      墨昉却仰着头,骄傲不愿低头,“我不知我有什么错?是我在玄门危难,群龙无首之际站出来有错?还是我十余载斩杀鬼邪有错?或者是诸位还觉得我修习的蛊术不入流?”

      墨昉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容悦的手上前,就要找个厅堂的主位坐下。

      然而,莒芒的法杖一指,便令墨昉和容悦再无法上前半步,“墨昉,你可还记得阮凌音?”

      提起这个名字,墨昉的脸上的肌肉颤动,渐渐变得愤怒又悲伤,“阮凌音,呵,对于一个把我当做狗一样戏弄的女人,我为什么要记得她?”

      莒芒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道,“绫音向来支持你,当年,她和我说过,她要助你让蛊师一脉再度兴盛,你们受阮家恩惠多年,一直被绫音照顾,怎敢如此残害绫音?令她死不瞑目,不得超生!你们狼心狗肺,好大的胆子!”

      墨昉却不解的看着莒芒,“你在说什么?什么残害绫音,她不是去到南山除邪了么?”

      莒芒一挥手,大厅之内,压上来了一个黑袍男人,是当年和容悦一起残害阮凌音的同党之一。

      这个老者曾经也是玄门的中流砥柱,然而,近些年,他仗着阮凌音已经身亡,行为越发荒唐怪诞,欺男霸女,做了辱没玄门之事,被玄门抓捕后人赃并获。

      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孽,他开口忏悔,“当初,阮凌音指责我乱用职权,用人为亲,我不满她处置我的侄子。
      是容悦,她找到我们,她说她能把阮凌音骗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合谋围杀了阮凌音。

      都说害人终害己,阮凌音实在是太过强大,封印她的灵魂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被那一次操控的恶鬼所反噬,至今需要吞噬人的生魂来存活。”

      听到了老者的话,墨昉如遭雷劈,放开了一直握着的手,不敢置信地看着陪了自己十年的女人,“不可能,绫音她那么强大,她怎么会死,容悦,你……你对绫音做了什么?”

      莒芒哼了哼,“你在我面前演戏也没用,如若你真对绫音有心,又怎能不知她失踪整整十年,杳无音信,又不去寻她!”

      “可是……可是……”

      墨昉突然想起,十年前,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的时候,那是他的生日,他订了最好的餐厅,准备了鲜花,还有订婚戒指,想要对阮凌音深情告白的,可是,如同每次一般,环节进行到一半,阮凌音便起身要走。

      那一次,墨昉真的生气了,他拽住了阮凌音,“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难道你就不能抽点时间给我吗?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

      阮凌音只好软声安慰他,“人命关天,墨昉,我从择道那天起,我就必须这么做。或许你现在不懂,但是,你终究会明白,我所守护的,也是你。”

      墨昉一把掀了桌子,声音哽咽,“我不懂,我的确不懂你,阮凌音,你从来没真正看得起我!”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阮凌音,之后,都是她手机里发来的消息,他曾刻意对她示好,卑微道歉,可她却态度决绝,坚决要和他分手,说他们不是同路人,说墨昉一直以来,不过是一条她可怜过的狗。

      也为此,在墨昉的心里种下了一颗要变强的种子,他要炼化出一只最强的尸傀,证明他蛊术一脉的强大,如今他做到了,却丢了他的初心。

      或许,那些信息并不是阮凌音发的,而是……墨昉从容悦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容悦看着墨昉,墨昉的脸上有愤怒,有恐惧,还有恨,就是没有丝毫怜爱。

      眼见着地上那老者得意洋洋,他就算死也要拉她一个垫背,容悦觉得烦透了,她抬手一把匕首,便杀了那黑袍老者,随即云淡风轻地说道,“没错,是我!”

      墨昉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为什么,容悦,为什么,她是你的姐姐!”

      容悦却冷笑了一声,“姐姐?她算什么姐姐,当年,如果不是她妈妈拆穿我爸爸是个江湖骗子,只是为了圈钱行骗,我爸爸就不会跳楼自尽,我们家就不会天天被追债,我妈妈她也就不会……好在,阮凌音的爸妈死了,阮凌音也死了。”

      容悦笑的近乎疯狂,而墨昉的刀已然抵在了容悦的脖子上。

      容悦却满不在乎地笑着,用她纤细的手指拂过墨昉的脸颊,“怎么,很生气吗?你不是说过你爱我么?你视我如珠如宝,怎么如今就这么对我?”

      墨昉怒极反笑,“你从来都比不上她,即使她死了,你也比不上她,我爱的,是这张脸,从来都不是你容悦。”

      阮凌音冷漠地看着墨昉,听着他的言语,并没有丝毫的动容,只觉得十分可笑。

      容悦似是被墨昉的话激怒了,步步逼近墨昉,反握住了墨昉的手,让那冰冷的刀刃贴着自己的脸颊,唰的一下,刀刃划过,容悦的面容多了一道血痕。

      血顺着切割整齐的伤口汩汩流下。

      墨昉看着那张脸,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

      “墨昉,我为了你,不惜忍受蛊虫啃噬皮肉之苦,变成了她的样子,如今,你却这么对我?你的良心呢?”

      “你真让我恶心!”墨昉厌恶道。

      容悦却哈哈大笑了起来,“是啊,我恶心,我就喜欢做恶心你的事,所以我才把阮凌音送到你的面前啊,你每天与她朝夕相对,却认不出她,我看着你每天对她缝缝补补,丝毫没有感情,我就开心极了!”

      墨昉听完了容悦的话,瞳孔皱缩,“你……你说什么?”

      “你怎么敢!”莒芒一个踉跄,随即举起他的法杖,打在了墨昉的后心,墨昉一口血自胸腔喷涌而出,他却顾不得自己。

      墨昉操纵着他那具所向披靡的尸傀走进了屋子,那具尸傀的脸上千疮百孔,身体如同破破烂烂的旧衣裳,都是针线的痕迹。

      “绫……音……”墨昉声音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一直在他的身边,他竟然从未认出过她。

      莒芒一挥手,玄门中,阮凌音的手下便都出手,顷刻间,墨昉的魂魄就被抽离了肉身,目光变得呆滞,口中流涎,已然傻了。

      容悦体内的蛊虫被激活,她遭受反噬,整张脸都被蛊虫啃噬着,她的身上被下了数道咒术,当年封印阮凌音时,一起被封住的恶鬼都朝着她扑了上去,她发出凄厉的惨叫,肌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魂魄也被撕扯零碎,十分可怖。

      他们终究得到了惩罚,比死更痛苦的结局,然而……却换不回阮凌音被蹉跎的十年。

      墨昉的魂魄飘于半空,隐约间看到了阮凌音的魂魄。

      “绫音,别走!是我对不起你,我该去寻你的,我该相信我们这么多年在一起的感情的!是我的错!我没有认出你!你可不可以……”

      下一刻,阮凌音朝着墨昉伸出手,捏碎了他的魂魄。

      这一世,她信错了人,不得善终,愿他们此生不负相见。

      阮凌音的魂魄似是受到了某种指引,被她的肉身所召唤,渐渐,她的魂魄融进了自己的肉身之中,而她的师父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直至死亡。

      阮凌音看着自己已经有了些许血色的手臂,又抬头看了看她已经剩下了最后一口气的师父,驱策着刚刚回魂的身体,费力地跪下,给师父磕了个头。

      莒芒合眼离去,临走的时候,嘴角是上扬的,他的徒弟,终究是回来了。

      而后的许多年,玄门天才阮凌音的神话还在继续……
      传闻,她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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