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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必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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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总是悄无声息又来势汹汹,普通人总是先受其害,却后知后觉。
“昨天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最近怎么总出乱子?”
“鬼知道,反正和咱们没关系。”
“发生在哪?”
“遍地都是。”
灵师的嗅觉却更敏锐,随着不断有同伴的倒下,谁都知道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消耗,但都没办法说服自己袖手旁观。
灵师越来越少,蚩奴却越来越多。祁穆将在祝远行接手梅花玉坠的时间里,睡了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祝远行已经在护着别人回来的时候腹部受了重伤。
房间里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祝远行的脸色因为失血更加苍白,没逞强,摆了摆手:“接下来交给你和关十里了,我只能忙我的活了。”
其实每个人都差不多,只要还能站起来就得投入战斗,祁穆将挂上玉坠在寒风中疾行,这场浩劫最糟糕的结局或许不是所有人战死,而是被耗死,他想。
他怕关十里也像祝远行一样,毕竟他们每天还有自己的事,祁穆将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他们帮忙承担了。关十里起初还好声好气劝他,劝着劝着自己先累得睡着了,后来有时也骂祁穆将倔,祁穆将也恼,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你凭什么替我去?祝远行已经躺在那了,你是灵力比得过我还是你能保证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祝远行住在他们隔壁,听到声音一掌拍开门,捂着伤口:“要打架去外边,别吵我睡觉。”才结束了一场争执。
不过之后的日子,关十里想骂他也骂不着了。自在泉不知什么时候起,白天夜晚都不歇着,轮班倒,其他人还有机会做完事回去休息,祁穆将还没救完一个人,下一个就又来了。不止关十里,其他人也许久没见过祁穆将了,知道他不容易,知道他做了许多事,但是究竟有多不容易又做了哪些事,他们就说不出来了。准确的说,这个想法几乎没有出现在他们脑子里,风暴来袭,每一粒沙子都摸不清自己要被卷去哪里,又哪来的闲情逸致去管其他沙子飞向何方。
这是最长的一次,祁穆将记得上一次休息是在三天前,他饮食也没什么规律,有时间就塞点,在来回的路上囫囵吃些东西,具体是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寒风好像不止顺着口鼻,连胸口都好像开了一个大洞,往里面灌。他两眼已经又涩又胀了,每一次眨眼都牵拉着一次疼痛,后来这种疼痛蔓延到脑子里,嗡嗡作响,之后又走行到胃里,每到平静下来都有种恶心呕吐的冲动。
现在他亢奋结束后平静赶路时的心跳反而比战斗时更快了,他甚至能听见搏动顺着颈部一声一声砸在脑子里。
祁穆将这次救的一个人叫王恒,憨厚又诚恳,记得这人小时候好像是个小胖子,祁穆将不知怎么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他小时候把人气哭的事,原因早忘了,不过不难想是他的错。王恒现在相对来讲瘦下来,但依然壮实,受了伤流血也多,乍一看很唬人。
祁穆将本要送他回自在泉,走着走着脑子一片黑晕,他侧过头,手指微缩:“还有其他人,你自己先回去吧。”
王恒捂着伤还乐呵呵跟他道谢。
其实没其他人了,祁穆将只是觉得他现在每走一步都天旋地转,自己好像飘在云彩上。
他或许必须得休息一下。
他睡了一个时辰,睡梦中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没做,吓得惊醒过来,头却更痛了,他捂着脑袋缓了许久,有些惊喜地发现居然没人求救,他抬步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他随口问了一句:“王恒呢。”
路过的人也随口回了一句:“死了。”
祁穆将定在原地,又问了一遍:“什么?”
那人已经走了,来不及回答他。
死的人多了,人的心好像也逐渐变得波澜不惊。王恒死了,又像没死一样,反正是没人来得及去在乎的。
祁穆将躺在床上,甚至有些冷血地想:管他呢,先睡一会儿再说。
是不是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反而就亢奋起来?心里像一团黑线搅在一起,扯不断也理不清,祁穆将闭着眼睛,却清醒地熬到天明。
一阵花香冲散了他的心烦意乱。
关十里站在他上方,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不欢而散,关十里笑得人模狗样:“给你摘了些花儿。”
他握着花束在祁穆将脸边蹭了蹭:“愣什么,往边儿靠靠,让个地儿。”
关十里没事儿人一样坐在床边,向后一靠,直接枕在祁穆将身上:“还以为你小子不回来了。”
祁穆将举起关十里摘的梅花,闻了下:“废话,我不回来还能去哪?”
关十里的声音又响起来:“阿将,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祁穆将觉得许久没有休息的眼周又开始疼了,关十里又道:“你看你,最近都不骂我了。”
手里的花束打向关十里胸口,祁穆将气笑了:“你是不是有病?”
关十里闭着眼喟叹:“就是要这个感觉。”
脑海中地图的尖叫声骤然响起,祁穆将忽然起身。他听见关十里在后面叫他,祁穆将没回头:“等我回来再说。”
关十里无奈:“给你个东西。”
祁穆将转过身,关十里给了他一掌。
打在他后颈上,祁穆将甚至没把到嘴边的脏话骂出来,已经昏倒,关十里甚至还在房间里放了些安神香。
祁穆将醒来时,梅花玉坠已经不见,他找不到关十里了,就像关十里前些天找不到他一样。
他去找段淮章时,段淮章正忙得焦头烂额,和小乔坐在满地的灵器材料里,见到他来一愣:“阿将怎么来了?”
回过神又补了一句:“是不是累了?前些天你都不见人影,是不是没好好休息过,这几天先别出去了。”
祁穆将摇摇头,坐在段淮章旁边:“关十里替我去了。”
一只手摸了摸祁穆将的头,带着些伤感:“怎么安静了这么多。”
祁穆将抬头,段淮章满眼关切:“你是我带大的,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闹腾,一个人能把整个自在泉的话都说了。”
段淮章说着自己先笑了,祁穆将也笑,段淮章道:“小时候我最怕的就是你和小羽吵架,两个人扯着我的袖子都要我评理,我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想把你们一块打包送走。”
正说着段羽,她已经抱着一大堆东西喘着粗气放到地上:“你们要的……咳!都找、找来了……”
乔温连忙起身去扶她。
大难临头,每个人都被裹挟着往前走,就连大小姐也骤然长大。
祁穆将这两天没有玉坠,就接些活去做,他能力强,每天可以跑上百个地儿,但不管怎么说,比救人要轻松许多。
他其余时间想的最多的,就是关十里怎么还不回来。已经两天过去了,祁穆将大概能猜到不断有人求救,可也不知道去哪找关十里。
下一次关十里的消息是从祝远行口中得知的,她说关十里牺牲了。
祁穆将觉得荒谬又可笑,他想问祝远行什么时候也开始讲笑话了,又怀疑自己在做梦,甚至想自己睡一觉是不是梦就会醒来。
可祝远行的眼眶也红了,她说关十里救人回来的途中恰好遇到祝远行他们被围攻,刚解决完,哪知道又一波蚩奴群出现,关十里护着她们离开,自己却永远留在那。
祁穆将找到他们说的地点,地上除了碎掉的梅花玉坠,空空如也,他笑了,指着地面:“你看,关十里没死。”
祝远行抿着唇偏过头。
劫难就像一个抢劫犯,总要盯着一个人然后将他洗劫一空,祁穆将顺风顺水了一辈子,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就成了一个倒霉鬼了?他怎么就失去了父母,又一下子失去了关十里呢?
他其实没什么悲痛,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从祁响的悲痛中缓过劲儿来,总之就像个行尸走肉了,精神好像游离在□□之外。
关十里的事反而对自在泉其他人影响更大,王恒是一滴落下或蒸发都无人在意的水,关十里却在其他人心里掀起了巨浪。毕竟除了祁穆将,往下数,也就是关十里和祝远行了。
可关十里居然死了,他居然也死了,那他们呢?还有获胜的希望吗?
祁穆将忽然之间就从可靠强大的后盾再一次升级为整个自在泉的定海神针了,他面无表情,又行色匆匆,什么也不想了,看到他,其他人的烦躁火焰也终于消减了下去。
段淮章紧急抽时间又给他做了个玉坠。
有时候祁穆将拎着人回自在泉的时候也会趁着空挡想些别的事,关十里出事他应该悲痛吗?应该痛苦纠结吗?应该大哭一场吧?
可他什么都没有,甚至出离的冷静,冷静到用自己的能力来尽力抹平关十里出事在众人心里的地位。
他救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熟练,甚至能精神凌空,漠视审判自己身体上的抗议。
因为他知道,以往他成功救人或许是皆大欢喜,现在已经成为一种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