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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情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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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地守渣土车的日子就这么开了头。
每天工作到差不多零点,到家凌晨一点。
在小区凉椅上跟表弟打十分钟电话——每次都说只说十分钟,每次挂断电话都发现又说了一小时。
再回家各种洗,呼呼睡到上午十点,起床一边洗漱一边跟表弟视频。
为了提防被姨婆听见,视频接通的第一个动作都是把食指放在嘴上,嘘!
结束视频,抓紧时间写作业。两点出门到兰州拉面或者好邻居吃个早午餐就打车去工地。
虽然天气持续炎热,人到工地,渣土车还未到的的时间是轻松愉快的。
王总自从不再摆谱,就变得热心,主动借给苏江一把折叠椅(但是张哥、胖子和师傅都没有,自己也不好意思总坐着)。
又带来折叠桌,放上瓶瓶罐罐做挂耳咖啡,倒在一次性纸杯请大家喝。
工地大门左侧行道树下的一块树荫成了他们固定的休闲办公场所。
王总嫌弃工地食堂的饭菜油腻,晚饭都自己叫外卖,每次总要叫上许多,招呼苏江一起吃。
苏江中午吃得晚,正好也想晚一点吃。
KFC又都是两个人的最爱,今天王总请客,明天嘛,还是王总请客,用他的话说,“我可不敢花你一个高中生的钱。”
喝过咖啡,吃过晚饭,太阳稍稍西斜,凉丝丝的晚风起来了。
渣土车也陆续在街边排起长队,一晚上的忙碌拉开序幕。
现在他们几个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苏江负责登记,协助张哥给司机发放便条。
胖子和师傅搭档,负责冲洗渣土车。
王总只动动嘴皮子,躺在椅子上面发号施令,“还没冲干净就想溜呀,缺德不缺德!”
但是实实在在地约束了司机,也活跃了气氛。
不需要登记的时间,苏江也没有闲着,骑了师傅的自行车,来来回回检查附近街道,发现遗落的泥块就拾进花坛。
忙到十点,第二趟车走空,苏江的手机响起,苏先生的外卖又到了。
得知奶茶点得成功,表弟兴致勃勃变本加厉地点来宵夜,一大锅羊蝎子外加烧饼、凉菜。
张哥打趣苏江,“是女朋友给你点的吧?”
苏江含糊地点点头。
王总调侃,“帅哥就是好呀,对象这么有钱。”
苏江听说这话,才去查看外卖包装上的票据,不看不知道,一共花了六百多。
今晚电话里,第一件事情就是强调,不许再点外卖。
苏江理由充足地说下去,城里外卖又贵又少,不如他们自己在工地附近小摊贩买宵夜实惠。
表弟不相信。
苏江解释,城里物价尤其是吃的比城郊贵一倍不止,不然为什么北京的老头老太太都坐几个小时公交跑郊区买菜。
表弟算是相信了,但是呢,信得不多。
第二晚照旧买来外卖,不过买的都是工地附近的烧烤、肉串、炒面还有凉皮、麻辣烫。
苏江习惯了涪县的重口味,吃北方的烧烤就觉得寡淡。
其他人却很喜欢。
除了师傅几次抱怨,点什么奶茶,太甜了,喝不惯。言外之意不如整几瓶啤酒实在。
张哥安抚,这几天守车不方便喝酒,等结束请您喝尽兴。
大家边吃宵夜,边等第三趟车来。
工作结束,留下一地的竹签和饭盒包装,交给师傅打扫。
王总送苏江回家。
不过几天时间,他的座驾也连着换了几台。
头两天开绿色的奥迪,跟着换成红色的宝马,今天又开来一辆白色的奔驰。
张哥介绍,王总的车都是原装进口。
不过呢,每台车的后窗都给他贴上 “midnightwalker”同款贴画,张牙舞爪,留给苏江一个中二、幼稚的印象,丝毫不觉得他有炫富的嫌疑。
再说了,也全靠人家的豪车,速度比出租车快了一倍,给苏江节省出打电话的时间,还节省了车费。
张哥那边,因为他每天都带着胖子一起来往工地,不等苏江好奇,师傅已经开口打听他们的关系。
这才知道胖子是张哥的小舅子。
张哥是内蒙古人,石油大学勘探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大三那年在房山实习,认识了家在实习基地开小卖部的老婆。
张哥为了能留在北京不和她分开才进的这间公司,做着专业不对口的管理工作。不料老婆生完孩子患上抑郁症,只好把母子两个送回房山给岳父岳母照顾。在家游手好闲的小舅子则送来给张哥管教,现在公司当司机,每天跟着张哥来工地混一混也算出一趟车,可以多拿一点津贴。
张哥自嘲,“惭愧呀,从前的大学同学去了油田,每年缴的个税比我全年的收入还高。”
又抱怨,老婆病、孩子小,自己父母又都是农民,亚历山大。
“你这都不算事。”师傅接过话茬说起来,看不出来了吧,他从前是一个小小煤老板,九零年代曾富甲一县。
后来遇到环保整治,煤矿被要求限期关停。
偏偏赶在关停前几天矿井又出了事故,赔进去全部家当不算,还蹲了几年牢房,弄得妻离子散,六十岁的老光棍还得出来打工糊口。
大家听了师傅的苦难史,正不知道怎么安慰。
全靠王总的俏皮话解围,谁家不是暗室里穿针——难过?
他们的聊天虽然是为了打发熬夜工作的时间,聊着聊着也聊出一些真情实谊,还有释然。
成年人的世界果然没有容易二字,比较起来,学习的这点辛苦,称得上是享福。
这样的感慨,也只有出来学校打过工的人才有体会。
这样的感慨,自然也都是留在回家以后,坐在小区凉椅上说给男朋友听。
只不过,再大的感慨最后都变成了情话。
今晚工地也开了卖惨大会,就像我们在香山野餐那次。
想不到现在的抑郁症这么多,我们以后要对封彦宇多关心。
对了,今天回家路过剧院,门前挂着《雷雨》的话剧海报,不知道为什么看了几遍还觉得是“雷弋”。
表弟害羞地调转话题,说起家里的变化。
往年夏天他都住七楼,今年不想下去,姨婆就张罗着给天台安装了遮阳网。
苏江自然明白,表弟是怕你回去住在天台热,故意不去七楼,好让姨婆装遮阳网。
表弟又说,封彦宇今天回涪县了,给姨婆送来两盒豆腐干,还问起你哪天回来?
于是电话来到最后一个话题,计算归期,距离如家还剩下几天。
他们每晚打一个小时电话,说许多不相干的话,蜿蜒曲折地表达着相思。
总要结束电话,才敢发一句“我想你”又或是“爱”的表情包。
这样的煎熬等待是苦涩的,也是甜蜜的。虽然还没有结束,已经隐约开始怀念它。
在工地守渣土车的日子就这么开了头,因为工作流程固定、熟悉,也因为忙碌,时间过得飞快。
令人郁闷的是,眼看着七天时间只剩下最后两天,渣土车公司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无法调度足够多的渣土车来工作,车辆减少一半,相应的工期就得延长。
苏江问完张哥,又问王总,到底延长几天?他好提前买回双城的机票。
张哥实话实说,大概三天。
王总故意说,一年半载!
令人欣慰的是,以为表弟得到消息肯定要失望、要生气。
表弟却反过来安慰苏江不差这两天,还问要不要帮忙代写作业,他可以去问张勇或者封彦宇。
苏江想了想,作业差不多能完成,问题清单够呛,那就帮他写一个问题清单吧。
同样令人欣慰的,来工地的车子减少,每晚只进出两趟,工作轻松许多。
苏江久违地和F4开了一次视频会议,给大家看他的搬砖现场。
视频接通的一刹,看见其他三个人的脸,几乎嗅到了涪县的气息。
不过一看苏江所在的街道,连肖廷杰都十分失望,这真的是在帝都吗,怎么看着比涪县还破旧。
苏江解释,这里是五环。
张勇则说苏江瘦了,肯定吃了不少苦。
苏江安慰,但是也长了不少见识,感觉学习的动力都变足了。
肖廷杰马上有了危机感,“你该不会真的想超过我吧!非常简单可是找了王老师来家里给我补英语!”
另外三个人都笑了。
苏江安慰,“放心吧,我作业都还没写完,整个假期都没学习,肯定要比不过你的。”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些玩笑话听进表弟耳朵就变得严重。
视频会议刚结束就发来微信,“要不我们也找老师给你补补,或者找封彦宇?”
苏江回复,放心,开学以后抓紧时间补回来就行。
说学霸,学霸到,很久不联系的封彦宇这天晚上发来微信,要看苏江的问题清单。
苏江实话实说,他最近在工地打工赚学费,清单只好让雷弋代写,等他到涪县修改完善再给学霸审定。
也是在这天晚上,丁柯发微信,准备哪天回涪县?
苏江解释他还在老爸的工地帮忙。
丁柯嘱咐临走务必告诉他一声。
苏江秒懂,“你又瞎买了什么东西?”
丁柯说,“我不给你瞎买,也得给雷弋买点吧,上次在涪县吃了玩了,还拿了他们家那么多东西走。”
最后约定等苏江好机票再联系。
总之,眼下就是万事俱备,只等出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