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耳朵听什么》今轲

2、第 2 章

　　在图慎思离开后十分钟，图潇潇起身去接了个电话。
　　这个电话是背着吃饭的人打的，回来的时候神色之中有些尴尬。
　　南初看着她，并没有主动开口问。
　　在吃了串肉喝了口酒之后，图潇潇自己道：“勉勉有事先走了。”
　　对着整桌人说的，没有多解释，南初双臂环在了胸前，之前老友重逢的那点好心情荡然无存。

　　夜越来越深，周遭的吵闹声越来越大。
　　桌上女孩子们的话题从工作聊到感情，从奇遇聊到旧事，脸色泛红眼中氤氲。而南初静静地看着，听着，就像一个观赏电视剧的局外人。
　　有个女孩子不乐意了，她越过了桌面和南初碰杯，笑盈盈地问她：“像南总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是不是都没有什么爱情的烦恼啊？”

　　南初道：“是的，没有。”
　　她的回答简短，要放在别人身上给人的感觉不是在敷衍就是在装逼，但因为是南初说的，这几个字就像不掺杂个人情绪的真理一样，让人信服。
　　并，忍不住起哄。

　　“哇——”
　　“啊啊啊——”
　　“好想听听南初姐的故事啊，一定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想象的。”
　　“呜呜呜呜南总你讲两个嘛，求求你了！”

　　南初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好像在润嗓子一般。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她身上，南初将颊边掉下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侧脸的轮廓被灯光一衬，柔润又清冷。
　　这真是一张容易让人幻想各种情爱故事的脸。

　　但南初放下了杯子，道：“没有故事。”

　　“啊，怎么可能——”又是一阵失望的起哄。
　　南初抬眼，笑了笑：“就是因为没有故事才没有烦恼嘛。”
　　她顿了顿，又道：“真的。”

　　最后这两个字加的真是温柔，好像在安抚诱哄一般。
　　桌上的女孩子们一下子就被说服了，不再提出要求，只纷纷感叹道：
　　“也对，人家都说真正的大美女大部分人是不敢去追求的。知道自己配不上。”
　　“就像我一样，我看到这种级别的美人也就是看看而已。”
　　“没有故事就没有烦恼，南初姐说得对，我要把我的故事斩断，斩断！”

　　图潇潇举着酒杯道：“我作证，南总大学时期的确是没谈过。一心搞学习搞事业。要不人家现在功成名就呢。”
　　“呜呜呜呜”，大家纷纷举杯，“向南总学习！”

　　南初不接话，只是淡淡地笑。

　　喝空了好些酒瓶，桌上杯盘狼藉。大家吃饱了，但没玩够。图潇潇建议换个场子接着high。
　　南初拒绝了邀请，笑着道：“累了，打工人，明天还得上班。”

　　图潇潇知道南初的时间宝贵，没有多劝。大家收拾东西往外走的时候，南初拽住了她的胳膊：“潇潇，你送我一下。”

　　图潇潇神色讶异，但她很顺从地跟着南初走，两人离开了吵闹的夜市，来到了灯光昏暗的路边。
　　一阵凉风从两人之间穿过，轻轻地掀起了衣摆。
　　南初没有拐弯抹角，很直白地问道：“潇潇，勉勉是来找你玩的吗？”

　　“啊……”图潇潇顿了顿，笑得有些尴尬，“小孩长大了，哪里喜欢跟我玩啊。她是跟家里吵架了，就跑出来了，我小姑让我照看着点，我好不容易把人拉出来吃顿饭。”
　　“吵架？”南初看向她，“因为什么？”
　　“嗐，刚毕业的小孩，因为工作呗。去年毕业以后，我姑父给她安排了好几个职位，让她在里面挑一个。明明是自己挑的，上了一年眼看着要转正了，自己离职了。”
　　“嗯？自己离职？”南初听到这里抬起了眉梢，“没和家里商量过吗？”
　　“你也惊讶吧。”图潇潇皱着眉头，“勉勉一直很乖很听话，从小到大就数她没让人操心过。这眼看着孩子终于长大了可以回报父母了，突然叛逆了。”

　　“以前是很乖。”南初想起那个夏天在山里的夜晚，她们喜欢生一堆篝火来玩，图慎思总是小心翼翼地照看着火堆。
　　那时她们聊起对未来的幻想，图潇潇说自己要去做自媒体，抓住时代风口成为新一代网红。图慎思说爸妈已经给她想好了报什么专业，但她还想再辅修一门自己喜欢的。
　　有自己的意愿，但也并不会去违背父母的意愿。

　　南初又想起方才在饭桌上不看她，不回应她，还要从她手里抢回手机的图慎思。
　　她笑了笑：“或者叛逆期总是要来的吧，有人早有人迟。”

　　“哎……怀念以前的勉勉。”图潇潇长叹一声。
　　南初稍稍偏移了话题中心：“那她现在在A市自己找了工作？什么类型的？”
　　“好像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吧可能。跟她的专业真是完全不搭噶。不过A市大城市嘛，工作机会多，也不会饿着她。那个时候她还说想报A大呢……”图潇潇忽地停顿住，眼睛望着前方，不说话了。

　　是的，那个时候，图慎思确实说过想报A大。南初和图潇潇很热情地附和她，说她进了A大，她们会带她吃喝玩乐，让她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好好享受在A市的生活。

　　“殊途同归吧。”图潇潇垂眸，很低声地说了这几个字。
　　“有车了。”南初指向在路口等红灯的空着的出租车，示意自己要走了。
　　图潇潇看向她，突然笑起来。她轻轻撞了撞南初的胳膊：“喂，你这些年真没感情经历啊？”
　　“这有什么好作假的。”南初微笑。
　　图潇潇笑得更夸张了：“女神，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情感癖好吧？”
　　南初被逗笑了，出租车开到了身边，她拉开车门，回头道：“我只爱钱，不爱人。再见~”
　　“再见。”图潇潇收了夸张的笑容，冲她招了招手。

　　车子行驶了出去，车里打着冷气，车窗关着，于是所有的热闹喧嚣都很快褪去。
　　南初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但手机握在掌心里，来回颠倒了几趟，显示着她在思考。

　　问清了图慎思现在的状况，那图慎思今天为什么会对她这个态度，倒是可以解释一部分。
　　一个乖乖女，离开自己熟悉的城市，离开家，为了自己的梦想外出打拼。却还是逃不过老家的亲戚，甚至是亲戚的朋友。这些旧人，大概是都会让她感觉到难堪烦躁。

　　说起来，南初于图慎思，不过也就是某年夏天堂姐带回家游玩的朋友，她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掰着手指头算一算也就十来天。
　　后来呢……南初突然睁眼，拿起了手机。她在微信通讯录里艰难地找到了“兔子不说话”，点开聊天页面，果然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南初换过手机，但仔细地去回想，不难记起。自从那十来天结束之后，两人再没有热切地联络过。

　　小孩确实是变了，或者那十来天的勉勉，只是图慎思的一个短暂的缩影，透露出了多少真性情都不一定。
　　指尖摩过手机侧缝，有些疼。

　　南初抬起右手食指，看到了一道清晰的划痕。
　　淡粉色的划痕，在她透白的皮肤上很显眼。
　　“兔子”留给她的。

　　南初笑了笑，兔子虽然不说话，但兔子急了会咬人呢。
　　南初又想起图慎思夺过手机时看她的那一眼，血红的眼睛。
　　还是有些疑惑，就算是现在有些讨厌她，但这讨厌的程度未免也太过激烈了吧。

　　她明明没有惹过她呢。

　　第二日，是周天。对大部分人来说，是休息的好时光。对南初来说，是出差的好日子。坐中午的航班，落地约人吃晚饭，关系打通以后，第二天就是新的一周，可以快速落实合同详情。
　　南初喜欢这样的速战速决，高效地利用时间会让她有发自内心的愉悦感。
　　忙过一单，紧接着又是一单。等南初回到A市，已经是一周以后了。

　　周一，她在正常上班时间去了公司。秘书一项项地汇报最近的工作进程。虽然离双节还有一段时间，但中秋国庆假期绝对是家居市场的重中之重。各部门都在协同配合，出台了很多个活动方案。
　　“短视频渠道推广选择了美矢，他们家今年上半年出了两套爆款视频，对年轻用户的喜好抓得很准。”秘书翻看手中的平板，“今天他们过来提策划案，预计会初步定下来推广方案。”

　　南初点点头，虽然目前品牌的营销以线下为主，但线上新媒体绝对是不可忽视的一块。她问秘书：“几点？在哪个会议室？”
　　“十点半，三楼小会议室。”秘书快速打字，“南总你要过去吗？”
　　“有时间的话。”南初回答道。

　　其实没有那个时间，还有更多更要紧的事情等着南初处理。等她开完会出来，已经十一点多了。南初最多也就是从三楼路过，透过半遮着百叶窗的透明玻璃，朝小会议室里瞄两眼。

　　但没想到的是，她看到了图慎思。

　　余光里匆匆地一瞥，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南初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猛地停住了脚步，秘书就跟在她的身后，差点撞到她的身上去。在“南总对不起”的慌乱声音里，南初定住了目光，切切实实地看清了会议室里的景象。

　　那的确是图慎思。
　　那甚至是正站在台前，汇报方案的图慎思。

　　她穿着套不太合身的职业装，掐腰的短外套都松松垮垮的。她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扎了起来，露出了白生生的一张脸。
　　下巴小，嘴巴也小，只有眼睛大而有神。
　　她边操作ppt边讲解，虽然南初听不到声音，但从她嘴巴开阖的幅度和脸上自如的表情来看，陈述一定是流利顺畅的。
　　她会时不时地微笑，会有肢体动作辅助，她的目光可以坦诚地望向在座的甲方。虽然一张年轻稚嫩的脸总让人联想到在校的大学生，但这样的姿态神情，好歹也是大学生里优秀的学生会成员了。

　　这真是出乎南初的意料。
　　相比在自家公司里又碰到了故人的巧合，她更惊讶的是图慎思在工作时，竟然是这个样子。
　　坦诚，自然，平静又充满活力，既不是南初记忆里十八岁时那个胆怯害羞的样子，也不是前些天重逢时在烧烤摊上冷漠又慌乱的模样。

　　南初捻了捻手指，食指上的小伤痕已经恢复了，但被图慎思的指甲划过时，那一瞬间冰凉又尖锐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

　　秘书看看里面又看看外面，小声道：“南总，林总还在等您。”
　　就像抛起一枚硬币时，最容易看清内心的冲动。南初的大脑瞬间有了决断。
　　“让他再等等。我进去看一眼。”
　　南初推开了会议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