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吟游诗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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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席恩·葛雷乔伊这天睡到接近晌午，醒来后发懵片刻，猛然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匆匆穿戴整齐也顾不上什么搭配，便风风火火穿过城堡让仆从套马出城。
还未到天冷的时候，一般来讲不会有太多农民来此走动，但临冬城大门不远的避冬市镇今天格外热闹。
这是当然——就像席恩顾不上剃须和装扮也要跑来镇上一样，没人想错过白港商队到达的日子。
临冬城差不多算是那商队路线上的最后一站，毕竟白港的市民不会跑去更北的村落乃至长城地带。即使安柏家族那城堡自国王大道一路往北便能直达，但冒着被野人或逃兵袭击的风险赚那仨瓜俩枣并不受推崇，而白港向北本来已经算不上油水丰富了。
昨天喝得太多，自然醒时已经错过商队到达时的早市，再加上出城时沿路看到，临冬城内的佣人们早就采买得差不多了，席恩心中自然是万般后悔。
好吧，想开点。也许最好那档的皮料还有得剩呢？城堡那帮少爷们都是长个的时候，日常缝补的消耗品不一定会全买贵的。
再有，好些的布匹里，铁种风格的棕和黄在临冬城，至少是凯特琳夫人那里不怎么受待见，但中等品质的肯定一点也剩不了。
其他本想添置的铁器副食等等必然是一根毛也没有了……而且，即使是服装清单照旧，调整后的档次也让席恩颇有些肉痛。这样裁缝铺的辅料钱就要另出一份，那这周酒钱……不过席恩本来也不擅长账目，只对状况有点模糊的感知便不再细算。
这样看来，只能期望老板们临近收摊，看在清货物的份上将价钱定合适一些。只是这样势必就要费一番唇舌讨价还价，而席恩心底里很不喜欢这样自降档次。
除了昨夜的酒，这还要归咎于席恩尴尬的养子身份。你瞧，要是他是临冬城的正经少爷小姐，晨间城堡醒时便会被仆从唤醒迎接课业——不是说他没有这些课程和待遇，只是史塔克大人的决断是一码事，下人们却多少会怠慢些。
哪怕那野种琼恩·雪诺，至少城堡上下也当他是自己人，那家伙自告奋勇帮忙打理杂务，这样，他那帮下人朋友也总是留心着关照日程。而他，席恩·葛雷乔伊，堂堂铁群岛的继承人，反而是沦落到要自己和布料商讨价还价了。想到这，席恩那张英俊的脸上不免有了些阴霾。
顾不上在避冬市镇跑马的引人注目和琐碎的麻烦，喧闹的烟火气里，他熟练地策马向市集方向过去。
只是越走他就越奇怪。本以为越靠近目的地就越会难拥挤，但过了一个路口，马的脚步倒是越发轻快起来。
“大人？”一个红发女人看见马，抬头唤道。席恩定睛一看，原来是老相好萝丝正往人多的方向赶去。
他问：“那边是怎么回事？”
“她们说随商队来了个吟游诗人，还是个女的，我来看个热闹，”萝丝潦草地抛了个媚眼，便不管不顾地往人群跑去，“真可惜，今天招待不了你了。”
真奇怪。以往萝丝要是碰见他，不在那间酒馆楼上花费几个铜子可走不出那条街，今天这财迷女人怎么就放弃了他这单生意了？
也不用挤到人群前排。借着马匹和对小道的熟悉，席恩占到个不远且略偏的位置，用弓箭手的视力远远便能望个大概。
人群中心是一方铺在干燥土地上的垫布，垫布上铺着异域风格的毯子和两块毛皮，那奇异的吟游诗人便盘坐在叠放的毛皮上，看样子已经准备离开，正收拾着怀里那把样式奇异的长颈乐器。
从背影来看，那是个身量正好的女人。
女人的打扮相当奇怪，是一身微微宽大，洁净而款式得体的素色亚麻裙袍，同样料子的围巾虚拢着头发，也挡住了脸，从席恩的角度看竟没露出一点皮肤。
那服装的卫生状态不像捡的或拼凑的、也看不出补丁痕迹和过多磨损，宽大更多是来自于样式和版型，但一般来说不会有正常人家这么做衣服。
亚麻布虽然便宜，然而有闲钱多给几尺放量，又怎会舍不得稍体面一些的染料呢？北方人虽然朴实，但素白的亚麻布除了领主老爷拿来擦洗或包扎，也只有最紧巴的家庭会做一身女人衣服。更不要说，就算不看吟游诗人这一场的可观收获，那毛皮和毯子卖掉，也够换一身样式不错的裙子，还有余打几件首饰。
他猜想这所谓的吟游诗人应该有些年纪了，因为年岁好的女人——虽然没见过做吟游诗人的，但卖唱么，总会穿得更美丽一些。
女人站起身，将散落在前方的铜子儿收进布袋，又将小毛皮和毯子交叠着卷起来绑好背在身上，抱着琴向观众最后致意一下，人群中马上爆发出一阵阵可惜的叹气声与挽留的声音。这下席恩好奇起，让这帮没甚审美观念的北方人，以不是猎奇的态度产生这么大的兴趣，这女人究竟是长成了什么样子？
不顾观众们的热情，女人向着观众的反方向，也就是偏向席恩这边转身离场，这下他看明白了女人的正脸，也明白了观众的反应：不是因为她相貌多么美丽，而是因为女人年轻的脸上，挡着眼睛的位置，系着一条素色亚麻的窄布条。
这玩意以这种形态出现，感觉更像是包扎用的绷带了，但素净的亚麻上并未沾血，看来女人的眼睛即使有伤，也不是近期发生的。而且，看她蒙着双眼却肢体协调、行动缓慢却也还算自如，应该是瞎了有挺长时间了。
盲女也能弹琴？席恩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同时他也了然，这样错过演出那也没什么所谓，人多也不是因为歌声的悦耳，只是新鲜与好奇而已。
这么想着，但盲女向回离开时，席恩还是轻轻夹马往靠近的方向过去些，同时更近地打量起她的相貌。
围巾遮住了头发，只有前额和鬓边那里露出一些深黑打卷的发尾。窄布条遮住了眼睛，等于说挡掉了重要的五官特征，但端正高挺的鼻子与圆润丰满的嘴唇确保了她相貌的下限本就够高。
更吸引席恩的是盲女的肤色——有着丰富日晒痕迹的深色肌肤，让她一下从周围或是苍白或是灰败的北境群众里跳脱出来。而且，即使加上童年在铁群岛的见识，席恩也能打包票说没见过这样的肤色。她应该是生在挺远的地方。
周围细碎的交谈中，席恩捕捉到有人说盲女可能是来自狭海对岸的某个城邦，也有消息灵通些的，指出来她是跟着白港那对商人来到镇上，有可能是自由贸易城邦的异教女巫来此传教。还有人说她是多恩人，来北边卖唱。
但席恩早已无心关注这些，他紧紧盯着盲女，以至于无意识地缓缓跟在她身后隐蔽着行着，而根本地忘记了他采购上等衣料的初衷。
被盐与阳光亲吻过皮肤——无关原始肤色深浅，重要的是他熟悉那种皮肤的质地……曾经熟悉。
那是被海风吹拂的水手或渔人的皮肤。
即使是往市集方向柔软泥泞的土地，在贫瘠朴实的北境小镇，马蹄又怎能轻易掩盖行踪？盲女不动声色地独行一会儿，等稍避开人些便放缓下来，像是左右打量。席恩跟得还算小心，但最后这外地来的盲女居然在他家门口的镇上身影一闪，消失在密集的空置民房之间。
席恩有些挫败，同时想到集市肯定已经全部收摊，更是郁结不已。他最后还想挣扎一下，下马牵着绳在原地张望了一圈，寻找着盲女可能的方向。
“大人。”一个沉静而陌生的女声冷不丁在席恩侧面的视野盲区响起。
他悚然回头，便看见抱琴的盲女含笑站在他左手边不远处，已经取下包头的围巾，露出那盘着复杂陌生样式的浓黑卷发。他们站得很近，又是在同一水平线上相对着，席恩很方便地便能不太礼貌（反正对方看不见，也不见得会觉得冒犯）地打量起相貌。
毫无疑问，要细说的话，盲女算得上是相貌浓重艳丽的，但由于朴素的着装和赶路的疲惫感，毫无打扮的素脸在近看时没有人群中那一瞥惊艳。
盲女的五官不算很精致，鼻尖圆厚而微微下勾，异域感过重，应该如第一波路人所说，是厄索斯人。不过么，她蒙眼布之外的部分即使以北方审美也可以说是还不错，皮肤也同席恩此前判断的那样富有盐铁的痕迹。
盲女抱琴的胳膊露在披肩外，手腕骨架细巧，皮肉丰盈，手指却长而有力、有些粗糙，像是拿鱼叉的手、拿武器的手、也可算是弹琴的手。
这一刻，十六岁的席恩·葛雷乔伊想了很多。比如说他后悔出门没有收拾形象穿戴漂亮，比如说他感谢萝丝那句话引他去围观了吟游诗人，比如说他盘算自己的身份总归能哄骗得了一个外国女人……吧？最后的最后所有愚蠢的点子汇做整耳欲聋的一句：他还没谈过自由贸易城邦的女人呢。
“大人，”盲女带着她性感的异邦口音开口，“请问镇上最高档的技院怎么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吟游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