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苹果》达不溜歪

3、chapter 3

　　叶舟打工的汽修厂规模不大，但价格低、夜里也开，南城很多卡车司机都认。

　　连轴转了三个多小时，叶舟蹲在路边休息。

　　一支烟递到眼前，叶舟下意识就接了过来。

　　夏树挨到叶舟旁边，两只手捏住叶舟的脸。

　　“那个姓李的真不是个玩意，下手这么黑，看你的嘴，现在还肿着。”

　　夏树的思路如此光明磊落，叶舟忽然有些心虚。

　　他撇过脸抽烟，夏树还用胳膊肘捅他。

　　“我看看还伤到哪了。”

　　本来没事了，却被夏树顶个正着，叶舟胸口两点火辣辣的，疼得直呲牙。

　　夏树着急，“怎么回事？内伤！你别动，让我看看！”

　　叶舟气得邦邦敲他脑袋。

　　“看什么看！好奇心害死猪听过吗？你还是吃点猪脑补补吧！”

　　夏树捂住头，“不行啊，没钱了，吃不起。”

　　他亮出微信余额，叶舟锐评：“我还以为上体重秤了。”

　　夏树一下萎了，望着厂里的豪车，羡慕地说：“我什么时候能有一辆自己的车啊。”

　　叶舟嘴里叼着烟，“把你拆开了，都换不到这车一个轱辘。。”

　　夏树嘿嘿傻笑，“那咱俩一起呢，够换半张车吗？”

　　“去去去，别拉上我。”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夏树笑眯眯地凑上来，脸上挂着汗珠和黑油，但眼神非常干净，“等我以后有钱了，买一辆百万豪车放在家里，专门载你。”

　　“我恐怕是等不到这一天了。”

　　“肯定有这么一天的，你就等着吧。”

　　叶舟笑了笑，“行，那我等着。”

　　夏树抓抓头发，“你居然不骂我在做梦，真有点不适应。”

　　叶舟翻了个白眼，夏树才接着傻笑。

　　-

　　“诶，你俩干嘛呢？花钱雇你们来闲聊的吗？！”

　　颧骨突出的中年男人远远冲他们喊。

　　他姓张，是修车厂一个小负责人，对客人一声不吭，对他们就耀武扬威。

　　夏树蹭一下站起来，被叶舟拉住。

　　夏树怒火中烧，“我今天非揍死他！”

　　“想想你那六十八块五毛四。”叶舟拍拍他的肩，往老张的方向走。

　　老张扫视叶舟那身打扮，鼻腔里轻哼，“真是儿子随妈，一脉相承的骚浪样。”

　　叶舟脚步停下，“你说什么？”

　　老张背后发凉，硬着头皮重复：“我说你和你妈一样，都是……”

　　“嘭”一声，叶舟踢翻脚边的椅子。

　　叶舟眼底瞬间红了，“你他妈再说一次！老子弄死你！”

　　“别冲动！”夏树连忙架住叶舟，“想想体重计！”

　　叶舟看着瘦，但拼命起来，几头牛都拉不住。

　　得亏夏树有把子力气，不然老张真得满头开花。

　　叶舟把手里的扳手砸出去，吓得老张破口大骂。

　　车前灯刺眼的白光照进厂子，夏树眯着眼看过去，三辆亮眼的跑车停下，车门打开，下来一行年轻人。

　　夏树脸色骤变，“操。”

　　看向叶舟，叶舟也已经眉头紧锁。

　　老张上前套近乎，“什么风把您几位吹来了？”

　　为首的年轻人穿了件黑色皮衣，摘下墨镜的同时，手指向叶舟。

　　“修车，让他来。”

　　这人叫猴子，是附近一片说得上的人。

　　夏树挺身而出，猴子摇了摇手指，“我说了，让他来。”

　　叶舟面无表情，“哪辆车，出了什么问题？”

　　“这辆，车底盘刮了。”

　　叶舟弯下腰检查，旁边有人说：“都不仔细看，能修好车吗？”

　　叶舟抬起头，那人对叶舟翻了个白眼。

　　“看我做什么，修你的车啊。”

　　老张在一边给猴子递烟，“这小子就这鸟样，别和他一般见识。”

　　猴子没反应，老张继续说：“也不念书，也没修车厂敢要他，还是我们这的老板心善，留他做事，但这小子总给我找事……”

　　猴子冷眼撇他，“你说够了吗？”

　　老张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尊大神，悻悻闭上嘴。

　　叶舟找来千斤顶，跪下检查一番，皱眉说：“底盘没问题。”

　　“记错了，是这辆车，你到这边跪。”

　　说话的男孩最多二十岁。叶舟不吭声，盯着他看。

　　新面孔，叶舟没见过。

　　“你、你看我做什么，修车啊！”

　　叶舟提着扳手走向男孩，男人步步后退，叶舟又转向他身边的车。

　　“这辆车有问题？”

　　男孩梗着脖子，“对啊。”

　　“确定？”叶舟挑眉，眉尾的水钻闪烁着凌厉的光。

　　他敲了敲车身，“车有问题修车，要是人有问题，我就要修人了。”

　　这话是对着猴子说的。

　　猴子上下把叶舟打量一遍，皱眉问：“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没空陪你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叶舟压着烦躁，“哪辆车有问题？”

　　男孩不乐意了，阴阳怪气的说：“你这人脸皮真厚，明明你是叛徒，还能这么坦然……”

　　“你他妈说什么呢？”

　　这次轮到夏树忍不住了，一拳把男孩揍得说不出话来。

　　猴子也不管男孩，盯着叶舟。

　　“他回来了。”

　　一辆大货车开进厂内，明晃晃的灯光照得叶舟眼前一阵晕眩。

　　猴子说：“你要是有心，就主动去见见他。”

　　猴子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现在应该是真金，而不是不锈钢喷漆的了。

　　叶舟没什么表情，回了“不可能”三个字，转身去看新来的大货车。

　　“叶舟！”

　　猴子在身后叫他，垂在腿边的双手紧握成拳头。

　　“我就不相信，你和他七年的感情，说不认就不认了？！”

　　叶舟置若罔闻，猴子转身踢翻一个椅子。

　　老张敢怒不敢言，全部记在叶舟头上。

　　“那你就继续在这里窝着吧！没了你，他只好越来越好。你离开他，过得都是什么垃圾日子。”

　　叶舟背对他，但也能想到他那副表情。

　　愤怒，或者也有一点伤心。

　　总之，应该挺恨他的。

　　跑车一辆一辆从他身边经过，带起阵阵尘土。

　　“这帮孙子……”夏树一边骂，一边留意叶舟的表情。

　　叶舟淡然，“看我干嘛，来活了。”

　　“你真没事啊？”

　　“我能有什么事。”叶舟眼里什么都看不出来，和夏树说：“这车的车轴老化的厉害，帮我去库里看看有没有这型号的。”

　　夏树心里嘀咕，但也没继续问，只按照叶舟说的做。

　　他没那么聪明，猜叶舟的想法却像呼吸一样简单。

　　现在的叶舟，一定很痛苦。

　　-

　　货车修了个七七八八，天都快亮了。

　　老张拉着脸让叶舟明天别来了。

　　“昨晚的事一次就够了，我一个小厂，惹不起那帮子祖宗。我这容不下你们，你们另寻高就吧。”

　　叶舟也懒得和他啰嗦，转头把修了一半的车又给卸回原样，带着夏树走了。

　　夏树愁容满面，“我们是不是中了什么诅咒，大大小小的厂都干不长。”

　　这么单纯的孩子，叶舟都不忍心和他说真相。

　　而且这事说穿了，还是和他有关。

　　叶舟坐上摩托车后座，从自己的工资里抽了五百给夏树。

　　夏树疑惑，“啥意思？”

　　“估计接下来，别的厂也未必要我们。”叶舟点烟，“你奶奶吃药得花钱，钱都省着点用吧。”

　　“操，真他妈憋屈，当年……”

　　“打住，大清早别说这些晦气的。”

　　叶舟给夏树嘴里也塞了一颗烟，“走吧，送我回去。”

　　“今天你不庆祝点什么？”

　　“多大的人了还庆祝，洗洗睡了。”叶舟勒住夏树的腰，警告说：“你也不许给我整什么惊喜，我他妈要好好睡一觉。”

　　夏树“嗯”了声，载着他出了厂。

　　“诶，这车是不是杰尼亚限量版？”

　　叶舟侧头一看，立刻让夏树加速开过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让你开快就是开快。”

　　夏树“哦”了声，狠狠加速，叶舟嘴里的烟都快飞出去了。

　　但那辆车也跟着一起启动，对着夏树和叶舟穷追不舍。

　　夏树问：“操，这他妈谁啊？你仇家？”

　　叶舟想了想，“确实。”

　　他和顾疏河不仅这辈子有仇，估计上辈子也有，否则这些孽缘该怎么解释。

　　夏树兴奋起来，扯着嗓子问：“你想不想来点刺激的？”

　　叶舟说：“别废话，把他甩开。”

　　他贴住夏树的背，双手紧紧抱住，耳边都是呼啸风声。

　　清晨无人的车道上，他们和一辆玛莎拉蒂竞速。

　　看得出来，顾疏河应该是气坏了，居然把自己商用的车拿来加速。

　　单轮速度，也许是顾疏河更快，但是夏树更灵活。

　　这样较劲了十几分钟，叶舟转头，发现顾疏河的车已经消失在后方。

　　气跑了？

　　估计是。

　　夏树啧啧两声，“我还以为他多能坚持，没想到这么快就放弃了。”

　　叶舟猜，顾疏河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才专程来接他下班。

　　只是顾疏河并不被欢迎。

　　把他甩掉之后，叶舟心里还有些内疚。

　　但等到了家，才发现只是因为自己手机欠费，没收到消息。

　　原来顾疏河给他电话和短信了。

　　【姓顾的：我今晚要回港岛，你要和我一起吗？】

　　夜里十一点。

　　这时候，叶舟刚到厂里。

　　【姓顾的：什么都不做，也不是正式见面。】

　　夜里十二点半。

　　一般来说，顾疏河这个时候已经睡了。

　　【姓顾的：我去接你。】

　　早上五点半。

　　也就是半个小时前。

　　原来他来接，也就是顺带的事。

　　叶舟想笑，也的确这么做了。

　　昨天叶舟放了鸽子，今天顾疏河就想赶鸭子上架。

　　顾家到底有多少家产，能让顾疏河这种不食人烟烟火的大总裁，都下凡找路子多谋些利。

　　叶舟上网搜了搜，数了半天也没数清楚。

　　恍惚间，叶舟以为自己在玩大富翁游戏。

　　顾家拥有的不仅仅是流动资金，还有遍布港岛乃至大陆的商业版图。

　　他睡在这破床上，和阴沟里的虫没什么两样。

　　换谁都知道怎么选。

　　但叶舟就是憋着口气。

　　大概是，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气。

　　-

　　叶舟洗完澡，站在镜子前，手机铃声响起，显示为“妈妈”。

　　“舟舟宝贝，你下班了吗？”

　　叶萍已经四十多岁，但声线语调还是年轻人的样子。

　　“怎么了？”叶舟的回答有些冷淡。

　　“干嘛对我这个态度，妈妈会伤心的。”叶萍如少女般娇嗔，“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一早就惦记着，特地给你打电话，祝你十九岁生日快乐！你今天记得好点好吃的，开开心心的过个生日。”

　　叶舟已经习惯她的说话方式，等着叶萍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该来的话题总会来的。

　　“那个……妈妈最近店里生意不怎么好，听人家说，现在都流行磁疗石做头疗，妈妈也想给店里定一个机子，看看能不能拉点顾客过来，顺便给他们做做头发。我都看好了，八千块的机子我二手买来只要五千块，这个机子可好啦……”

　　“你还差多少？”

　　“三千块，你给我三千块就好了啦。”

　　叶舟单手撑在镜子前，深呼吸问：“你上次买的红外线的仪器呢？有用吗？”

　　叶萍停了一会才笑着说：“有用有用，好多顾客喜欢的。”

　　“有用为什么生意又不好了？”

　　叶萍愣住了，“你小孩子不懂做生意的，我都是给他们免费体验，哎呦现在的人，都精明的很。”

　　叶舟不想再听下去，问：“我给你转三千，但我今天要去你那吃饭。”

　　“到我这里来啊，也不是不可以，就是……”

　　“不行就算了。”

　　叶萍还想再挽留一下，但叶舟已经挂断电话。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叶舟忽然觉得特别可笑。

　　就像猴子说的，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一事无成的，摇尾乞爱的可怜虫。

　　但是很可惜，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人真的在意他。

　　叶舟举起拳头，对着自己狠狠砸去。

　　镜子碎裂，血顺着裂缝嘀嗒往下。

　　转身才看见，厨房桌上，似乎放了什么……

　　走近一看，是一个用丝带包扎好的盒子。

　　叶舟用手拆开，在白色外壳上留下带血的指纹。

　　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看着有些幼稚的蛋糕。

　　“他妈的……我是十九岁，又不是九岁。”

　　但是不得不承认，叶舟有些鼻酸。

　　-

　　去往港岛的路上。

　　顾疏河收到了叶舟发来的短信。

　　“今天是叶舟的生日？”

　　“是的。”

　　助理对上顾疏河的眼神，忽然有些心虚。

　　助理追加解释：“我之前问过您是否要表示一下，但您当时忙着给小少爷选礼物，所以没有回答，我就以为不重要。”

　　顾疏河没说话，但眉头紧锁。

　　助理问：“现在还早，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不用。”

　　顾疏河抿唇。

　　他也是刚刚知道，已经有人“帮”送了。

　　既然叶舟没有发现，那他也装作不知道。

　　顾疏河深呼吸，问：“顾天赐的礼物呢？”

　　“早就准备好了，您放心。”

　　顾疏河“嗯”了一声，像什么问题都没出现一样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