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与树妖》余天星

39、可你不是她

　　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双腿就不受自己控制地跟着燕知祸身后走，令人意外的是，房间内的魔兵们并没有跟随他们，燕知祸也没有派谁跟在他身边伺候。

　　才一会，山杞就明白为什么燕知祸这么放心地解开自己的绳索，让她在后面跟着走。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法力如冬天被冻僵的湖水，完全无法施展，现在的她和路边的野草无异，一个不留神就可能被燕知祸掐死。

　　刚才困住自己的屋子应该在宫殿地下，暗无天日的地道走得她十分艰难，虽然她不担心自己会不小心踩错脚而摔跤，但她周围只有燕知祸一人便足以让人不安，更莫论四周萦绕着那股浓郁的花香，她觉得自己像误闯虎穴的小鸟，进来后便插翅难飞。

　　也不知道江维清现在怎么样呢，他要是知道自己被燕知祸抓走了会来救自己吗？

　　她正这么想着，随即看到好几个大牢笼，分别困着人、精怪和妖物，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关在里面，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背景，但从他们生不如死的神情就不难猜出他们都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她突然想起燕知祸和她说的那句，“其他人来到这间屋子，都不会有这么好的待遇”。

　　她记不清燕知祸动了多少个机关，也不记得他带他走上多少个台阶，也忘记了见过多少面画着花纹的厚墙，只知道她跟着燕知祸走了半刻钟，才走出阴冷潮湿的地牢，终于来到幽心殿的大殿。

　　幽心殿比她想象中还要大，有点像凡间帝皇的殿堂，只是和皇帝殿堂的金碧辉煌不同，这里基本上都布置得神秘又奢华。周围都是深紫色的大门与窗户，地板和柱子上都刻上熟悉的黑红色花纹，最令人不舒服的就是大殿并没有明亮的灯光，太阳似乎照不到这个宫殿，所以宫殿只能用人鱼泪做成的蜡烛来取光。

　　一眼望去，最引人注目的是当属大殿上高高在上的王位，镶满紫宝石的王位一看就知道是燕知祸喜欢的风格。他真的很喜欢浮夸奢靡的设计，山杞这样想着，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低声问道：“你到底想带我去哪？”

　　只见燕知祸转头对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勾嘴一笑后继续在前面带路。不到一会，他们便绕过前殿，穿过一个瀑布，来到一座建在悬崖上的小型宫殿，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燕知祸自己的寝殿。

　　他为什么要带自己去他的寝殿？

　　山杞慌张地左看右望，心里暗叫不好，可她的腿却完全不听使唤，停也停不下来，一直跟着燕知祸的步伐走，他快时她也快，他慢时她也慢，让她无可奈何。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就将她带到寝殿的大门前。看到大门上的图案，令山杞不禁心里一惊。

　　这上面的女子的脸，怎么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只见门上的女子撑着一把绿伞，头上戴着一只杏花样式的发簪，身穿黄衣的她笑容盈盈、明眸皓齿，一副温柔灵动之姿让人过目不忘。虽然两人长着同样的面貌，可她们的气质却十分不同，若说山杞是野蛮生长的古灵精怪小树妖，那门上的女子就是出水芙蓉的小花精。

　　进入寝殿，山杞发现里面与刚才的幽心殿十分不同，这里光线充足，四周都是玉石砌成的墙，门窗都是朴素静雅的布置，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可惜的是这么温馨的地方没有任何摆设或家具，看上去空荡荡的，大殿中央只放着一张白玉桌，桌上摆着一盆已经枯萎的花，阳光轻轻打在干枯的花瓣上，显得十分凄美。

　　凭着她作为树木的感知，她一眼便能看出这盆花根基尽毁，就算是再充足的阳光来滋养、或是再滋润的甘露浇灌，也绝无生还的可能，她不太明白燕知祸留着这一盘枯花的作用是什么。但见他如此精心布置他这座寝殿，还将这盘花放在中央的位置，让她享尽最温柔的风和最温暖的光，想必这盆枯花肯定对他很重要。

　　燕知祸将山杞带到这盆花跟前，便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山杞，示意她看向花盆，轻轻说道：“此次请你来，是希望你能帮我个忙，不知，你可否救活她。”

　　他虽看上去波澜不惊，但山杞听出来他语气中带了点恳求意味，同时将自称改为“我”，与刚才凶神恶煞的他判若两人，一时之间还真叫人不习惯。

　　看着面前这盆花，山杞觉得她和门上那个女子一定有莫大关联，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另一个人，那个在杏花村看到的铜像——杏花仙子。从看见铜像的那刻起，她就很好奇究竟这位杏花仙子和自己到底有什么联系，还是只是单纯的容貌相似。想到这些，山杞绕过燕知祸，径直往花盆走去，慢慢伸出手，用触摸一件珍品的力度轻轻碰了那枯萎的花瓣一下。

　　刹那间，那短暂的触碰让她看到了一个神秘又遥远的画面，那些画面像是一下子把她拉入另一个世界，让她惶恐不已。

　　那是乌云密布的一天，明明是白天却不知为何乌黑漆漆一片，到处都是电闪雷鸣，如无数条恶龙在咆哮，如此骇人的环境看得人胆战心惊。画面中央是一男一女倒在地上，而旁边武装齐全的士兵们都举着兵器对着他们，士兵们既严肃又鄙夷地看着画面中央的两人。

　　其中那女子身穿一身红黑色轻纱，发丝略微凌乱，体型瘦小，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从她周身散发的黑气可以看出她应该是中毒或堕魔了；而那男子身穿金碧铠甲、头戴凤羽头盔、系闪着红光的披风，看上去像是贵不可言的大人物。

　　这时，那男人爬了起来，缓慢地将那女子抱入怀中，这时，山杞才看清那女子的面貌。

　　真的是她，是那门上画得惟妙惟肖的女子。此时的她嘴角不断流出鲜血，一副油尽灯枯的面容让人看着同情不已。她难过又不舍地看着抱着她的男子，像是在对他说什么话。

　　只可惜该男子背对着山杞，她无法看清他的面目，只能从他颤抖的身躯、褶皱不堪的披风感受他的伤心欲绝。

　　随后，她清晰看到那女子不甘地，含笑地闭上眼睛，她死在那男子怀里，气息尽灭、魂飞魄散，再无生还的可能。

　　画面到这就结束了，她无法再窥探后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画面结束的前一刻，她听到了一声喊叫：

　　“子墨——”

　　虽然山杞没听过这个名字，但这叫声既凄厉又幽怨，听着不寒而栗。

　　正当山杞陷入沉思，她发现身边的燕知祸突然拿出一把银色小刀，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抓着自己刚刚触碰过花瓣的左手，用力的往掌心上划了一刀。随后，他不由分说地将流血的手放在枯花的上方，让她的血尽数滴在干枯的花瓣上。

　　“你在干什么！”山杞害怕地向燕知祸喊道，可她却像没了力气般无法挣扎，只能任由燕知祸抓住她的手。

　　而燕知祸像是听不见她说话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固执地将她的血滴在花盆里。

　　山杞的血如鲜红的雪花绽放，富有生命力的血和死寂的花瓣形成强烈对比，可那血不管怎么灌溉，那朵花还是没有任何变化，薄如蝉翼的花瓣安静如常，像在平静诉说她枯萎的生命无法重生。

　　看到这幕，燕知祸难以置信地摇头，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还是没有用？”

　　慢慢从这段记忆碎片中抽离，山杞怔怔地看着燕知祸那张失望的脸，小心翼翼问道：“她，是谁？”

　　燕知祸听后轻叹了口气，看着毫无反应的花盆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可当他转过头看向山杞的脸时，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呆呆地望着她。过了良久，他惋惜道：“真是可惜了。”，随后怅然若失地放开她的手。

　　这是山杞第一次看到失态的燕知祸，刚才他看向自己那眷念的一眼，让她想起了江维清，如果燕知祸卸去所有戾气和阴鸷，他和江维清可真像。山杞这样想着，却又听到燕知祸沉着脸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你刚才哆嗦了一下，都看到什么了？”

　　听他这样猜忌的提问，山杞便知道他又恢复到原来的燕知祸，淡淡回答道：“我没看到什么，我只看到一个十分痛苦的女子，她好像在难过地哭泣，仅此而已。”

　　她并不想把最后听到的那声“子墨”告诉燕知祸，他阴晴不定，谁知道他听到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当山杞说到“难过地哭泣”时，他身躯一震，随后讷讷问道：“这盆花，还会开吗？”

　　“仙根尽毁，恐怕...，已无力回天。”

　　观察到燕知祸听完自己的话后没有任何表情，山杞以为自己已经顺利过关，可谁知下一秒他就变了脸色，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用着死神般的口吻说道：“既然如此，你也没什么用了。萧灼华，将她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