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将你遗留》溪涨春林

2、考礼庙中太子画（二）

　　隋江邑仔细感应周遭气流，暗想虽看不到孔洞，但应该是通风的。他摸了摸腰间，那有把不算精良的匕首，之前失踪案频发那会买来防身用的，能劈柴能捅人，对他来说是件趁手的道具。他没想过像牧淹崖那样背个大刀，虽然着着拉风，但总觉得一不注意就会把脑袋削去半个。至于枪，更只敢梦梦，真让他开火估计首先就得把自己连同身边人全崩死，一个都跑不了。

　　“这是什么？”陈三辨忽地碰了碰他的手，看着墙壁低声问。那有一面斑驳失色的岩彩画。

　　隋江邑其实也着见那壁画了，但他顾虑得比较多，牧淹崖那样一个忙人能同意和他们同行已经很不容易，他们理所应当规矩点，至少别给人家添麻烦，不然像这样走走停停的把人家当保镖，这种好事就铁定没下次了。

　　不过他还是凑过去认真看了看，说：“应该是太子受封礼的场景。”

　　他却没听见陈三辨再说话。

　　他一看陈三辨正满脸惊恐地指着墙顶就心道不好，面部肌肉紧张得开始抖，又听见了皮肤与粗粝石壁相摩擦出的窸窣声音，在如此场景中令人心尖发颤。

　　隋江邑僵硬地抬起头，瞬时就想把头转回去装瞎—不知从哪钻出来个猴子样的玩意，身长就几十厘米，鼓胀青紫的婴儿面庞，浑身被毛，獠齿奇长，青天白日怎么遇见这鬼东西。

　　他不抬头还好，这一抬头还把那东西刺激着了，手脚并用地向他爬来，动作奇快无比，像只被抢了香蕉的丛林狂暴野猴。他惊得魂飞天外，嘴里胡乱道“哥们你别往我这爬啊…”条件反射就闭上眼，闭眼一瞬他悲催地想：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人家绝世高手贴身保护都能把命玩没，我真是废物。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狠狠将那鬼婴扯下，干脆地掐断脖颈丢到地上。

　　隋江邑睁眼迎上牧淹崖冷肃的目光，对方睨着他：“跟紧我。”

　　他一下面皮涨红，在心中高呼“谢谢我杀哥大恩大德”，乖顺地低着头跟回牧淹崖身边。

　　正当他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时，却蓦地又听那人说：“饥荒年间这里埋了不少弃婴，被怨气滋养几十年，凶性很大。”

　　这是看出来他难堪了，想安慰一下？

　　隋江邑连连点头，没忍住瞄了他眼。才死里逃生，心跳还激荡如活泉乱滚，就又开始发散思维，想着这牧无赦真是可靠又可交，杀怪那么悍勇，跟人类相处时还能照顾着他人的情绪，有远出乎他意料的细腻和妥帖。

　　陈三辨见没事了，缩了缩脖子跟上来问：“我如果死在这，也会变成那种怪物？”

　　墙上涌现的鬼婴渐多，牧淹崖又捏碎一只的喉咙，说：“嗯。”

　　陈三辨面色显而易见地慌了：“那这有没有致命病毒啊？我胳膊划…”

　　牧淹崖停下脚步，扯下一只鬼婴。这次却没直接杀了，而是提着头上一撮毛悬在隋江邑面前，示意他将匕首拿出来：“试试。”

　　与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四目相对，冲击力属实有些大，遑论那小玩意还“嗬嗬”叫唤，扭着瘪小的身子想伤人。但一回生二回熟，隋江邑除了生理性的排斥还真没什么惧怕，反倒有些跃跃欲试地摸出匕首，一凝神一出手，将鬼婴钉死在墙上，来回又补了几刀才彻底不动弹。

　　“不错。”牧淹崖捻掉指间挣断的毛发，走向黑暗的拐角。

　　“别过去！”隋江邑将正要跟上去的好哥们拦住，才发现拐角没点灯。那鬼婴速度慢、力气也不大，他一个人就足以应付。刚才牧淹崖让他杀一只试手，应该就是想他留在原地保护陈三辨，自己则去探未知地区的意思。
　　亏得他隋江邑心思聪敏又懂得眉眼高低，这不就被他明白了想法？看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和牧无赦有了几分默契了。隋江邑暗爽地想。

　　还没来得及他爽多久，又一阵令人难受的摩擦声响起。他连忙四处乱瞟锁定目标，眼疾手快地捅中一只阴暗爬行的鬼婴的脑袋，不太敢看地微闭眼，边躲边扎，没几下那可怜见的小鬼婴就成血窟窿了。这样也好，死后灵魂还被困在这鬼地方，不如彻底解脱去轮回，隋江邑挺感性地安慰自己。

　　陈三辨被他帅到了，后怕地说：“你还敢杀这种东西啊，看来真弱鸡独我一人。”

　　隋江邑尾巴都要翘天上了，压下嘴角：“手起刀落的事，你刚才说胳膊怎么了？”

　　陈三辨举起手让他看，衣服划破了，肉也破了点皮，但血已经止住，应该是上供桌时被石头划伤的。

　　“应该没事，”隋江邑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拿不准情况，“出去再处理吧。”好朋友要是变成诡异怎么办？先拍几张满地乱爬的丑照存着，能恢复就以后给他看，恢复不了就偷摸养起来，实在养死了也是造化。虽说陈三辨这人在他看来生命力旺盛，但毕竟同样生命力旺盛的仙人球在他手里连一个月都没活到。

　　说话间前方的灯被燃起，两人就互看一眼，慢慢向那走。

　　道宽敞了些，牧淹崖站在中间，刀尖还沥血，闷声不语，目光澹然。脚下是两具无头尸体，同样浑身长毛。
　　如果说刚才的鬼婴是过期小面包，那这俩货就是霉变老法棍。隋江邑将胃里涌上来的酸水咽回去，他离吐出来不远了，脑子里又偏偏不合时宜地展开联想，于是眉头死皱着散不开。

　　“头呢？”陈三辨有些畏缩，但秉持着不拖进度的原则督促自己继续走，嘟囔间脚下一绊，脑子里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他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两眼就先行一步，没按捺住地向下看去。

　　原来轱辘到他这了，此刻正被他踢中了一颗。眼皮都已经烂光，裸出腐坏的眼球阴毒地瞅着他。

　　“啊啊--”余下的尖叫被隋江邑眼尖地捂回去，没让他引来更多邪祟。

　　隋江邑放下手，贴心地给他顺了顺发型，又一脚将人头踹开：“别怕别怕，我肉香，鬼来了也先吃我。”他心里的确也怵这东西，一脚收回后偷偷在地上蹭了好几下粘上的黏糊液体，但目前有个比他还要害怕的，他就奇异地好受不少。

　　再说了，前面还有座定海神针在呢。

　　陈三辨向他投去一个带有敬意的眼神，刚要开口，突然一抖，颤颤巍巍指向不远处的黑暗。

　　“那，那是什么？”

　　正有批量不小的东西在其中攒动爬行，刚才两人神经紧绷没发现，稍一平复就立即察觉异常。暗道中的环境很逼仄，他们行走起来行动受限，而那些在墙上四肢爬行的就没这困扰了，手脚嗖嗖一动比走得都快。

　　隋江邑汗不敢出地紧盯着那处想：一两个鬼婴他还能勉强应付，碰上完全体只剩伸脖受死的份。这种情况下，只能寄希望于牧淹崖别丢下他俩了。

　　而牧淹崖神情不变，全无已被当作救命稻草的意识。隋江邑以为他至少要等那些尸体爬出来再一个个解决，孰料他手拎着刀、单枪匹马地大步向暗处行进。瞬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啸声--那些东西被激怒了。

　　墙顶、墙壁、地面...尸体从四面八方涌向他，畏光又受光刺激般，厉嘶着蠕动翻涌。无数腐烂的碎肉末飞溅崩射，牧淹崖每一次挥刀都落下一片残肢。隋江邑恶心得头发晕，陈三辨已经扶着墙半蹲下去干呕不止。

　　那些东西没有神智、不知躲避，只剩攻击本能。牧淹崖一刀发出能串起两个，和砍瓜切菜一样轻松。伸向他的爪子他徒手掰断，咬向他的尖齿能被他顺着伸进口腔再穿透层层组织把脑袋怼烂，杀人谋命的凶物到了他这骨头硬度犹如纸糊。一时胳膊腿乱飞，眼珠共肠子丢到一起。打斗招式与优雅毫不相干，但属实有种骇目惊心的暴力美学。

　　二人缩在后头依偎，祈祷这杀神千万别杀意上头给他俩顺手斩了。

　　又一个人头飞远时，牧淹崖将刀刃血肉抹在一具残尸的衣服上，插回鞘中向他们走来。背后尸骸砌如堆，周身弥漫凶煞血气，活脱阎罗降世。

　　“杀哥您辛苦。”隋江邑干巴巴地说。心想如果带纸就好了，这时候就能拿出来给牧淹崖擦擦脸。

　　牧淹崖没什么情绪道：“道里有只诞生不久的庙灵。”是了，尸变和死亡人数骤升的原因都是它。

　　陈三辨问：“解决了它...我们就能出暗道了？”

　　牧淹崖说：“不解决也能出去。”

　　隋江邑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人八成又要暴力破局，连忙说：“那这地方的污染源是什么？我们有没有可能把它摧毁？”

　　污染源是诡异地界产生与恢复的根本，另一种叫法是“诡核”，被毁坏后诡异地界会失去全部修复能力，甚至有可能就此终结。像牧淹崖现在七进七出的打法，也只能被划分到刷怪耗损流里。而那次令他一战成名的任务--石滚村里，他把用人尸祭邪神的村长杀死，又将祭坛破坏，使整个诡异地界回归正常，才是人人见了都要倒地拜服的“直捣黄龙”。

　　牧淹崖答：“在钟楼里，要探过才知道。”

　　隋江邑低头瞄了瞄那些尸体，基本都是现代着装，应该都是来出任务却丧命于此的。刚才若不是有牧淹崖在，他们俩也铁定要变成其中一员了。

　　“那我们要去吗？还是往回走？”隋江邑问，他是希望去的。虽然他们已经达到了任务指标还超出不少，但陈三辨身上那个血手印还要靠鬼王来解。看现在这样子，鬼王八成就在钟楼里了。

　　牧淹崖没正面回答：“如果害怕，我送你们出去。”

　　这就是他要去的意思了，还挺贴心。

　　“等一下，”陈三辨突然打断道：“庙灵，是杀一只奖励三万块的那个吗？”

　　隋江邑眼神都尴尬到乱飘了，心道你可别这时候掉进钱眼里，在人家面前展现点好的嘴脸真有那么困难？

　　牧淹崖却只是又垂下眼看了看他们，说：“前面只会更危险，决定好了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