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407、一月八

　　“姓名。”
　　“……”
　　“户籍。”
　　“……”
　　“身份证号。”
　　自从被押进讯问室之后，那小混混就上下嘴唇紧闭，无论被问什么都充耳不闻装哑巴。欧阳尧旭自不有耐心之人，看他这样不配合，便甩出一份报告，简要说明道：“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们抽了点你的血送去化验。从结果来看，你并不是异类，只是靠一些非法的药物暂时获得了异能。你知道那药物究竟有多危险吗？”
　　那小混混不屑地哼了一声，权当欧阳尧旭放了个屁。
　　“那药物含有大量洛布啡，这东西有极强的成瘾性，一旦上瘾，就只有生不如死的份。”欧阳尧旭无视了他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你现在没感觉，是因为麻醉剂的药效还没完全消散。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那小混混被说笑了，十分嚣张地问：“所以呢？我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你们也不打算给我治治吗？还在这里扯什么呢？”
　　欧阳尧旭不想这臭小子嘴皮子还挺溜，故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但随后他又想到了甯安安排这场审讯的目的，于是硬生生压了下去，“我们是看你年纪轻轻误入歧途太可惜了，所以想给你一个坦白一切，从而能够从轻发落的机会。抓不抓住，全看你自己。”
　　“哟，那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们这群伪君子了？”那小混混大马金刀地坐着，抬起右腿架在左膝上，“我告诉你，在我们快饿死快被打死的时候，是老大救了我们。我就算是牢底坐穿，也决不会背叛他！”
　　欧阳尧旭听了，面色立刻沉了下来，“你知道你老大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吗？”
　　那小混混一个轻蔑的白眼。
　　“若是怕我们被抓住，把那据点清理干净之后走人便行了，完全不必再让人留下来埋伏，而且就算真要埋伏，也不该只派你一个人。”欧阳尧旭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不断试探他的心理防线，“换句话说，他表面上托于你重任，实际上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甚至从一开始就想借我们之手处理掉你。”
　　“放你妈的狗屁！”那小混混到底是年轻气盛，一瞬之间就怒火中烧，恨不得把欧阳尧旭的嘴给撕了，“老大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你以为这种低级的技俩会有用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欧阳尧旭现在可以确定，这小混混对郭嘉怀有深深的敬畏之心，如此一来，要使的手段也很简单了，“至于他为何要这么做，那只能问你自己了。难道你就能拍胸脯保证，你明里暗里没忤逆过他一次吗？”
　　那小混混本想破口大骂，但倏地又浑身一僵，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马阳浩……潘阳他之所以杀了他的父亲，其实是出于郭嘉的命令吗？”欧阳尧旭自然不知这小混混究竟有无违逆过郭嘉，也不清楚郭嘉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刚才全是一通乱扯，就为了找出拿下这场审讯的切入口，“可尽管如此，当我们找上门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全部责任都推到潘阳身上，他自己倒是撇得干干净净。像他这样一个不爱惜手下的人，你又凭什么觉得他不会丢弃你？”
　　那小混混目光闪烁，显然是动摇了。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大可以把你放了，然后你就可以去问问你们老大，到底为什么把你单独抛出来？”欧阳尧旭步步紧逼，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时间，“当然，我个人觉得，为了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答案而丢了小命，实在是不值得。”
　　那小混混纠结良久，终是被说动了。他犹犹豫豫地张嘴，正尝试说些什么，却又陡然一个激灵，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不行！我不能背叛老大！不能背叛老大！”
　　“你老大就是打算把你丢了，你还不明白吗？”欧阳尧旭本以为他要老实招认了，讵料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出，不由得有些烦躁，“现在能保你的只有你自己。”
　　“不行！不能背叛老大……不能背叛老大……”那小混混突然像魔怔了似的，嘴上不停念叨“不能背叛老大”，额上一滴冷汗滑过，那恐慌失措的模样，简直好比郭嘉此刻就站在他身旁，并且拿了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样。不及欧阳尧旭再度开口，甯安便把他叫了回来。
　　“甯安，他……”
　　甯安示意欧阳尧旭别着急，转头向施杨使了一个眼色。施杨心领神会，来到审讯室坐下，两颗死鱼眼对着那小混混，久久不吭一声。而那小混混仍是一个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察觉到换了个人坐在对面。看着这一幕，甯安不禁眉头紧锁，“看来，并不是异能。”
　　“那怎么办？”欧阳尧旭懊恼地道，“他对郭嘉那么害怕，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甯安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去把辛辰叫来吧。”
　　“哟，这不是潘阳吗？老大让你去杀那两个专员，你杀死了没？怎么花了那么长时间？”
　　“我看啊，费了这么老半天，肯定是失手了哈哈哈哈……”
　　某座荒废已久的工厂内，一众二十出头的青年本在喧闹地喝酒吃饭，其中两个瞥见马阳浩怯怯地回来了，便一唱一和地嘲笑起来。随即，其他人也开始纷纷附和，都觉得他一定是任务失败企图逃跑，却终究是没胆那么做。面对同伴们的无情讽刺，马阳浩选择了低头沉默。他当然明白自己这次绝对会受到不小的惩罚，也想过一走了之，但他始终下不了决心，彷徨犹豫之际，还是不知不觉地回来了。
　　刹那间，众青年连忙起立正色，全场鸦雀无声。郭嘉从人群之后信步上前，斜目打量着深深低着头的马阳浩，问：“死了没？”
　　马阳浩颤颤巍巍地答道：“……没、没死。”
　　“没死，那你回来做什么？”郭嘉眼神阴冷，蓦地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潘阳啊，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你说你杀你爸的时候，杀得那么干净利落，怎么轮到杀两个陌生人时，却磨磨唧唧让他们逃了呢？还是说，你是故意放他们逃走，好回去带人来把我抓进去？”
　　马阳浩只觉肠子像断了似的疼，以至于五官扭曲，连一点回答的力气都没有。而郭嘉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他像踩踏垃圾一样抬腿踩在他的脖子上，令其一阵窒息、整张脸涨得通红，“你们都是我的奴隶，别妄想能够逃走！违背我的，都得死！”
　　马阳浩完全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他眼球上翻，嘴边泛起一层白沫，双手也从郭嘉脚腕上垂了下来。郭嘉嫌脏，总算把脚挪开了。
　　“吊两天，不许给吃喝。”
　　郭嘉恶狠狠地说完，转身上了二楼，开门进入了一个房间。这房间原是值班工人的宿舍，所以里面有一张木板床和桌椅。看见路明宇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郭嘉笑着走近，把顺手捎上来的饭菜放到桌上，“饿了没，吃饭吧。”
　　路明宇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郭嘉嗤笑一声，自顾自吃了起来，“你也不必成天摆着一张臭脸。咱们十多年没见了，不应该高兴点吗？”
　　路明宇终于出声：“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郭嘉脱口反问：“那你主动跟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路明宇面露愠色，“要是我不跟过来，你会放我走吗？”
　　郭嘉哈哈笑了两声，“你说的不错。若你不老实和我走，那么当时在那个超市里的所有人，都会因你而死。”
　　路明宇强忍着怒火，“你究竟想干什么？”
　　“咱们久别重逢，这么气势汹汹干吗，多伤感情啊。”郭嘉喝了一口啤酒，“最近，我越来越怀念小时候的时光了。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是一个问题儿童，天天出去浪，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唯独袁老师每天到处找我，给我补课，还给我做饭吃。对我来说，他就等于整个世界，没有他，就没有我。但你却在我眼前把他杀了，甚至还由我替你顶罪。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这份大礼呢？”
　　他说这些话时，眼里尽是经过年岁洗涤沉积过的杀意，那杀意不咄咄逼人显露于色，却教人呼吸停滞不寒而栗。路明宇愣愣地盯着他，嘴角微微颤抖。
　　“你命比我好。”郭嘉忽然一笑了之，以闲聊的语气道，“跟了有钱有势的人，还获得了一个干净的身份。哪像我，到现在都是一身脏。我听说，你现在叫路明宇？真是笑死人。”
　　路明宇不愿在这方面多说，冷冷地问：“你到底想我怎么做？”
　　“很简单。我说什么，你做什么。”郭嘉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点开了一张照片。路明宇一看，脸色霎时一变，“你对琳琳做了什么？！”
　　照片上被捆住四肢、眼角闪现泪花的女孩，正是失踪不久的仇薇琳。郭嘉似是十分喜欢路明宇那目眦尽裂的模样，特地多看了一眼，“我说了，很简单，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不然，我可不敢保证这女孩不会少根手指头，或是瞎了只眼什么的。”
　　“你敢！”路明宇脱口而出，却又担心仇薇琳真会受伤，所以只能低头屈服，“……我会听从的，但你不要伤害她！琳琳是无辜的！”
　　“那就得看你的表现了。”郭嘉阴狠一笑，把路明宇的手机还给了他，“我要你像我当年一样，无处可去。”
　　虽然那小混混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但脑细胞已经严重受损，记忆也因此丢失了某些片段。不过辛辰还是成功发现了一些线索，“郭嘉及其手下一直有在贩卖毒品，但阿克索的来源和去向，只有郭嘉自己知道，他们只负责把阿克索磨成粉，混进各种货物里，由他亲自派送。郭嘉在丰台区一共有三个据点，上次那个已经暴露了，想来他们应该藏身在剩余两个之中，只不过郭嘉先前承诺会派人来接他，并没有告诉他具体撤到哪个据点，所以可能得一个个找过来。”
　　欧阳尧旭问：“他们为什么要把阿克索磨成粉混进货物里？”
　　“这是郭嘉的命令。虽然他没明说，但既然阿克索可以让人暂时变成异类，大抵也是想散播出去，扰乱社会治安吧。”辛辰道，“不过郭嘉对阿克索的管理十分严格，迄今为止，也只是让马阳浩吸食了些许。可被你们抓来的那个小混混还是没忍住。郭嘉和他说的是，只要他成功杀了你们，他就可以既往不咎。”
　　“哈哈，我果然没推断错。”欧阳尧旭得意道，“那姓郭的就是打算借我们的手处理掉他。”
　　“那个郭嘉不是泛泛之辈。”辛辰认真地说，“他管理手下的方法极其残忍，让他们从小就对他服服帖帖，不敢有一丝意见，所以即使那个小混混获得了异能，也不敢背叛他。马阳浩也是一样。”
　　欧阳尧旭十分理解一个人能在另一个人心里留下多大多深的阴影，故没接话。
　　辛辰问：“甯组长，你准备怎么做？”
　　“那两个据点，我们可以逐一排查，倒是没什么问题。”甯安答道，“我比较担心阿克索都被他们卖去了哪里，以及仇薇琳的安危。”
　　施杨淡淡地道：“路明宇。”
　　“没错。郭嘉绑架仇薇琳的原因，一定是路明宇。若是为了报复路明宇，那仇薇琳的安全便无法保证，或者他也有可能以仇薇琳为要挟，逼迫路明宇做什么事。”甯安不禁深深担忧起来，“路明宇那么重视仇薇琳，肯定会答应。”
　　“那就快去排查那两个据点吧。只有尽快抓住郭嘉，路明宇和小公主才能解放。只是那郭嘉心机那么深，难说不会又派几个人来偷袭我们……对了，把应月那混蛋一起叫去吧。”一提起应月，欧阳尧旭就忍不住摩拳擦掌，脸上浮现出十分“友善”的笑容，“他上次二话不说走人，说不定就是因为早知道有人潜伏在附近了。这一次，我看他还跑不跑得了。”
　　话音一落，甯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只见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三个字——
　　路明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