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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 1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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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财从没想到自个儿会成为一段历史的见证人,那天的日头极好,嗅着冬日里干燥呼呼的冷风就知道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但不好的是前天夜里官兵们满城喊打喊杀时,虽然自家紧闭门户,但那嘈杂凄厉的叫声仍然吓到了睡梦中才满两岁的女儿,一惊一乍之后,第二日就发起了高烧。
外面的街巷血流遍地,说不清是匪是兵,掠夺抢劫,夫妻俩只能窝在小宅苦苦用尽了所有的土办法,却只见着女儿通红的脸蛋上精神萎靡,声声哭得像只小猫咪呜呜。
又一夜煎熬无可奈何之下,爱女心切的阿财夫妻俩只能在破晓时分带着女儿偷偷走出家门,向着西城门附近的那家老字号医馆走去。
就在一家子小心翼翼东躲西藏的快要到达目的地之前,生病的幼儿发出一阵难受的哭泣,引来了城门附近巡逻的兵将们。
年轻貌美的妻子顿时吸引了不少赤裸裸的眼神,他们互相使着眼色推搡着把这一家子拉到城门下的暗间里。
“官爷,行行好吧,小的闺女生病了,需要看大夫。”
阿财跪在地上砰砰的不停磕头,却只换来重重的一脚踢在肩上撞飞了身后的板凳。
阿财娘子瑟瑟发抖的抱着女儿,抬头对上无数双垂涎欲滴的恶心目光,还有向她伸来的黑手。
“官爷,求求您了,奴家跟您磕头了。”
她的求饶没有换来仁慈,反而引来一只只黑手顺着一身夹棉袄的领口往外扯,一下就扯掉了那盘扣,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中衣和细腻的肌肤。
孤立无援的女人惊慌无助的抱着孩子左躲右闪,余光中的男人侧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要伤我孩子,不要伤我孩子。”
就在阿财娘子无助又恐惧的看着眼前一群带着淫邪笑容的官兵们团团围住她,其中一人甚至把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犹如万马奔腾的轰鸣声,还有连绵不绝的惨叫。
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暗间的门被人猛地踢飞一角,来人五大三粗,胡子虬结,一身的腱子肉几乎快撑破了衣服。
“他娘的,这儿还有人。”
武寻看也没看的拿起他的大斧子一顿乱劈,后面进来的阿虎阿伦更是补刀子的好手。
那群子连仗都没干过的守城官兵哪是这俩人的对手,几息功夫就倒在了地上,满室浓郁的血腥味熏得女人胃里不停反酸。
“大爷,大爷饶命,奴家的女儿病了,只想找个大夫。”
怀里的幼儿似乎愈发难受,憋得通红的小脸张着小嘴使命嗷嗷。
这时候刚被打晕过去的阿财也醒了过来,被这阵仗吓了一跳,顾不得疼痛就挡在妻女前面。
武寻迅速的上下看了两人一番,扭头对阿虎道:“你,送他们去医馆,然后跟上。”
直至一脚踏进医馆,阿财夫妻看着瞬间就扭头跑得没影的恩人,劫后余生的俩人百感交集抱头痛哭。
顾璨骑着战马跨进城门,不过几日功夫,曾经的少年郎眼中没有了傲娇和戏谑,眼底的猩红色微微泛出,无尽的悲痛愤怒几乎想立马冲出胸膛,冲入那座金色的皇城。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在寂静清冷的早晨里传遍大街小巷,那些还没从惊惧中恢复过来的百姓们纷纷关起门窗,偶有出来游荡的紧紧贴在大街长板门上或缩成一团躲入箩筐,生怕做了冤魂。
曾经无比熟悉街巷在秦毅小箫等人眼中微微有些陌生,没有了往日的轻松散漫,留下一笔沉重的暗淡与伤痛。
陈文忠默默的看着远去的永宁侯父子还有那西城大营的军士们,身后的心腹筹措着问道:“侯爷,我们不去吗?”
那可是从龙之功。
陈侯爷掉转头看着连绵城墙渐渐披上淡金色的外衣,星星点点,犹似涟漪。
当年的他也想建功立业、争权夺利,结果生生拆散了原本和美的一家子,有些东西只有失去才知道可贵。
有些尝试,不踏出永远不知道其实很容易。
漫长的岁月磨平了他内心的棱角。
此时的成安侯不需要战功来证明自己的忠心从而获得更多的权利,他只想静静的等待在城门口,等她出现就能看见。
汪大海第一时间就知晓了西城大营在顾勇的率领下从城门而入的消息,而为他们打开大门的居然是广陵侯的亲女婿。
这一消息气得他直接原地踹倒了匆匆赶来禀报的小兵,破口大骂陈文忠狼心狗肺,末了还是得去找苏侯讨主意。
一众臣子们天没亮就集合在了金銮殿外,以韩老为首,几位内阁默不作声,也没有交头接耳。
而下面的小官们两三个,四五个紧紧挨着,一双双眼睛似要从前面看出点端倪。
簌簌冷风吹起他们的官袍,卷起长长的胡须,下面一排排的御林军手握兵器一片肃杀。
而远方宫门处一层暖金色渐渐袭来,似要覆盖上这片皇宫最后的阴云之地。
苏侯的心腹在此中微微翘起嘴角,不管他们如何挣扎,大局早已尽握在他们手中。
这时候一声巨大的响声震彻天际,大臣们纷纷把头转向声音来源之处,太和门。
在一片金色之上,浓浓的黑烟扶摇而上、直冲天际,隐约的呐喊打斗声随着狂风迅速充斥每个人耳间。
“这,这是怎么了?”
一些年轻的官员乱了阵脚,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太和门之处,青天白日之下居然有人强闯皇宫。
韩老不动声色和萧北辰对视一眼,面不改色的盯着那迅速被染黑了的一片天际,金尚书面色焦急摇头晃脑的不停张望着四周,可似乎没找到人,大冷天下脑门子硬是逼出一层汗水。
张恒远挺着背脊,直直面朝金銮殿,是唯一没有回头的臣子,独自一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外面的纷扰与他无关。
远远一群银色披甲划着散乱的脚步向金銮殿而来,领头的御林军一上来也不行礼,对着一干大臣:“请各位大人随我去偏殿。”
没有解释,没有恭敬,只有一群拿着兵器的御林军在对面冷冰冰的注视着你。
不去的后果是什么,所有人心底都很清楚,大皇子和苏侯到现在都没有现身,肯定是焦头烂额了,或者是偷偷跑了。
“大家放心,大皇子英武,肯定能拿下外面那些匪徒,咱们就跟着这些人走,也省得大皇子为我等安危操心。”
有人立马跳出来不遗余力的拍着大皇子的马屁,对那些御林军那叫一个卑躬屈膝,生怕没人知道他是拥护大皇子和苏侯的。
而此时的大皇子正在大发脾气,昨晚苏皇后的死让他觉着晦气,今天原本是他人生中最关键最重大的日子,结果偏偏永宁侯合伙西城大营居然攻进了城。
“该死的陈文忠,孤,朕,朕要将他碎尸万段,成安侯府一个不留。”
说完这话,朱栩阴嗖嗖的目光立马朝着苏侯射去,“苏侯不会阻止朕吧,那可是你的女婿。”
在朱栩看不见的地方,苏侯的心腹刘宾在角落里看见侯爷垂下的右手食指并中指微微弯曲了一下,他毫不惊讶的偷偷看向大皇子,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果然前脚朱栩那番威胁的话语刚落,后面不知何时殿内角落里悄无声息的走出几个黑衣人。
“你们是谁,来人哪,护驾!”
殿外的侍卫们仿佛什么也没听到,破碎、喊叫,直到许久之后里面一片寂静,也没人回头瞧个动静。
朱栩临死前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憋屈的死在一座偏殿里,他的脖子上正汩汩的流着血色,手脚无法动弹,只能躺在地上瞪大眼睛盯住不远处那冷漠至极的紫色官袍。
原来,原来他一直想弄死他的。
苏侯斜着眼背着手就这么看着朱栩死不瞑目的样子,蠢货,居然会真的以为苏侯府会一直站在他身后不求回报。
他的死就是最好的回报,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苏子义当年只不过一个六品小官,头顶有上峰需要讨好,下有一大家子要他作打算,训斥、辱骂、背锅等等这些在官场司空常见的事情,他都经历了一遍,也催生了他终有一日定要做人上人的野心。
所以他拆散了亲妹妹苏太后与青梅竹马,送她进宫给她打点,让她顺利留在宫中。
直到苏太后怀上龙裔,他心底的野心再一次膨胀,或许有一个外甥当皇帝也不错,直到他得知那有可能是个公主而非皇子时,计划再一次变更。
他不过利用一个庶子和庶孙成功的爬上了皇朝的金字塔尖。
他苏子义要的从不是俯首听臣,他要的是整个天下都臣服在他脚下。
“侯爷,都准备好了。”刘宾慢慢走出来低头躬身,脚边的尸体只是尸体而已。
大皇子的死本就在计划之中,这样一个愚蠢暴躁自私之人若坐上皇位,一切都不可控。
现在明靖帝在他们手上,怀王朱墨身世存疑,三皇子逃了就别回来,就只剩下奶娃五皇子,只要他说是,那就是,谁管那是不是真的五皇子。
安昌长公主已死,尸体还在宫里,顾勇就是再大义也无人可扶植,安一个谋反的罪名,而最最头疼的就是城西大营的兵马了,居然被策反了,看来还是小瞧明靖帝的手段了。
太和门的御林军们完全不是那些城西军马的对手,爬墙梯、锁链、火油轮番上场,太和门立马就被占据了。
而金銮殿前的大臣们也没有汪统领想象的那么好对付,纵使有几个心腹不停的鼓动大家,但能站在这里的哪个不是老狐狸,内心一把秤早就有了方向。
文臣的嘴皮子一向得理不饶人,就立马有御史和御林军对峙了起来,让前来负责的侍卫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上面的命令是不服从就杀了,但当以韩老尚书为首的一批大臣带头质疑命令时,却不得不迟疑刀尖的方向。
御林军们眼中的一抹迟疑迅速的被那些臣子们捕捉到,立马有人上前拉起三寸不烂之舌鼓吹一番对方晦暗不明的前景,能有多惨就多惨。
当然苏侯的同党们也开始急了,顾不得暴露身份的上前争论,场面一度压过太和门那传来的打斗声、爆炸声。
“谁知道你忠的是哪个君,只会挂在嘴上,谁不会!”
“大皇子呢,这么久不见人,该不会?”
“让广陵侯代传圣意算什么,陛下呢,今天一定要见到陛下。”
那些子嗓门大的哄得金銮殿内外上下听得清清楚楚,这不有些人就心里打起了边鼓。
“都给我闭嘴”,为首的御林军小头头挥出一道银光,“谁要不走,就不要怪我手中这把剑了。”
那人冲着身后数十个被懵圈的手下们一阵眼神压制,有几人表情慌张的抽出兵器。
“原来这里谁凶听谁话呀!”
清脆悦耳的声音从众人头顶传来,所有人震惊的抬头一瞧,金銮殿高高突起的飞檐一角下,紫棠色的衣衫随风而动,一双明眸携带着天际还未褪去的点点星光,就这么随意的挂在上面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