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不语》爱初会

14、明天求婚

　　有人根据作者的笔名“没脸的老男人”推断，这篇文可能是夏老口述，让人代笔写下的自传体小说，表达对两位早逝旧爱的缅怀和愧疚。

　　许多知名媒体人利用自己的私交情分，将此事捅到了夏老面前，还详询文中关于感情部分的故事情节是否属实。夏老当时没有回应，只是说要先看看故事。谁料一向身体硬朗的夏老在听完广播剧后晕厥过去……

　　三甲医院特护病房外，夏殊眉头皱紧，十指在键盘上飞速地敲击着，可还是无法追踪发文人的真实地址。很显然这位作者的另一个身份，是他的同行。

　　方崇文从病房里轻轻推门出来，面色凝重，他坐到夏殊身边，叹了口气说：“夏老太爷受的刺激太大了，水米不进，全靠营养液挂着，主要还是心里难受。我爷爷说，老太爷娶你奶奶真的是情非得已，见面不到半小时就结婚了。

　　对那位青梅竹马的裁缝姑娘才是真爱，出于对她名誉的保护，半个世纪以来都在暗中找寻，白露园就是为她留的。可惜那姑娘怀着孩子从园中池塘跳下去，潜水到平江河外，就再也没回来过，生死不知。”

　　夏殊嘭地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拧着眉神色冷厉，伸手揉着太阳穴，问：“那老太太叫什么名字？”

　　“那老太太叫江映月，若是活着也差不多九十岁了。你爷爷的心愿是，若找到她或者她的后人，会将他的私产全部赠出去。”

　　映月，江映月，映月集团，原来如此。

　　“其实六十年代中期你祖姑母从横塘出发之前，曾在石桥上拍了一张纪念照。照片的背后恰好拍到了妇人俯身给一个男孩子系鞋带的场景。那妇人跟江映月十分相似，你也知道你祖姑母七十年代末才过保密期，十年间消息断绝。

　　照片到你爷爷手上的时候，已经是八十年代初了，你爷爷就凭着这照片，认出了江映月，坚信她还活着，一边等一边找。

　　可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哪里还找得到。江映月的户籍资料上一直都是失踪状态，意味着这些年，她没有金融机构储蓄信息，没有社保信息，也没有身份证明。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证明她还活着的事实。”

　　夏殊想起了同样是快九十岁的林姿的奶奶，可是老人家可以托管到康养中心，就说明是有身份证明的人。

　　现在唯一的线索，反倒是这个还在不停连载的《南洋赘婿》，真正的作者很可能是江映月的后人，否则不可能写出，如此多符合事实的情节。

　　“夏无名眉心微蹙，手肘抵在台面，思绪神游在外，分明公司的股票跌得厉害，库存的旧货还泡水里没有清理，可是他却在应当焦头烂额的时候，回想起新月那张温柔的脸……”

　　林姿关掉广播剧，轻轻地给睡在摇椅上的奶奶盖上了毛毯。

　　她在电脑前修好了最后一稿夏款汉服设计稿，将最后校正的潘通色打印出来。林姿设计的每款汉服都是一组四图，设计效果三视图、平铺结构图、绣花图案细节图，和配饰的平面图。

　　而后她将各款汉服的主料、门襟、裙头、裙摆、系带、内衬、配件的选料清单、面料编号列出表格来，她作为设计师的基本工作就完成的。剩下的就需要郑慧怡周末拖着箱包，去瑞康布料市场跑一趟，按图索骥寻找靠谱的布料供应商，采订布料。

　　因为布料的米价往往跟采购数量挂钩，她们是小本经营，采购量不大，往往拿不到最惠价，很多需要面谈议价。

　　在微信上交待了工作上的事，林姿又说仓库还暂定在海棠芳舍二期16栋别墅三楼。

　　郑慧怡一听就有内容，忙离开电脑，架起手机与她视频。听林姿老实交代了自己见夏殊的言行举动，乃至穿衣打扮。

　　“林姑娘，你怎么能穿水田衣去见喜欢的人呢？太禁欲了，你再拿一个碧玉手持，人家以为你在cos妙玉，要出家修行咧！至少也要穿对襟襦裙，露出锁骨啊。挤一挤穿诃子裙也行。”郑慧怡故作惊怪地抱怨起来，替她懊悔错失了展示魅力的良机。

　　林姿脸上一红，抱着膝盖娇声道：“早起还有点凉，现在穿对襟太早了。”

　　郑慧怡眯起了眼，语重心长地说：“要我说这种没谈过恋爱的老男人，十分珍稀罕见了，也许是有毛病呢？或者是小众情感人群呢？你也别穿汉服了，拿吊带超短刺激一下他，万一他没反应，你还是放手罢，没得日后独守空闺，寂寞如雪。”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林姿哭笑不得，要她那样做，简直比登天还难！再说她也没有那些衣裳。汉服美丽雅致，足够给她安全感。

　　“老太爷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怎么就不行了，我听您的音声儿中气十足呀。”方崇文将手机夹在肩头与脸颊之间，左手拎着饭盒，右手臂弯挂着空调被，轻轻地推开特护病房的门。

　　方崇文的老太爷今年94了，一直在瑞康养老院颐养天年，这两天一直说身上不好，催促重孙子带上女朋友去见他最后一面。但这样的把戏，方老太爷每年都要演上四五回了，方崇文也是习以为常了，耐着性子哄了好一阵子，才放下电话。

　　他见夏殊还坐在走道排椅上敲电脑，叹了一口气说：“您家的老太爷说晚饭也不吃。”

　　见夏殊头也不抬，方崇文便将饭盒和空调被放在了他身旁的椅子上，双手抱臂靠墙，感慨万千地说：

　　“你爷爷一辈子，行事低调，最是爱惜羽毛。结果到老了，一点陈年旧事还被人津津乐道，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要是我摊上这件事，我也受不了。医生也说了，全是心情问题，药石无医。现在也只有你明天拿着鲜红的结婚证，三个月后拿孕检单，夏老太爷才能缓过神来。”

　　夏殊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自动追踪的代码，荧荧闪动的光投射到他深邃的眼眸里，似乎对方崇文的建议不为所动，一双棕色的瞳仁里发出凌厉摄人的锐气。

　　突然，他快速地敲击着键盘，十指几乎打出幻影，屏幕上跳动的红圈开始极速地缩小范围。像猛然抽掉了一池浑水，瞬间泥沙俱下，暴露出危险而隐秘的漏洞。一秒之后，红圈锁定了具体位置。

　　他轻敲了PrsSc，眸光渐深，“抓到老鼠，凌城监狱！”通过不断变化的数据甄别系统，配合目标追踪算法，他终于找到了《南洋赘婿》最近更新的真实发文地址。

　　方崇文惊讶地睁大了眼，再三确认了地图上的坐标，“监狱里能发小说？会不会是虚拟地址。”

　　“真的假的我还分得清楚。”他追踪了这么久，甚至动用了黑客手段，也只能锁定在这里，还触及不到具体的个人电脑。

　　方崇文眉头紧皱，在走道上来回踱步，突然转身道：“凌城监狱的话，那不是蓝羽的辖区，会不会就是你从表姐写的？既然熟悉你们家的事，文笔又好。”

　　夏渐秋这一辈就兄妹两个，妹妹夏思雪比他小十二岁。夏思雪是雷达技术专家，当年的保密人物。年轻的时候她嫁到了蓝家，如今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蓝羽就是她的长孙女。

　　夏殊略感疲惫地摇了摇头，将拳头抵在了额上，闭眼说：“不可能，她是不会拿爷爷的名誉开玩笑的，再说她警务督察工作那么忙，一个处级干部哪有闲工夫写小说。”他否定了方崇文的猜想，但既然目标指向了凌城监狱，他就有必要去一趟了。

　　方崇文看到了在手机上订了明天去凌城的机票，又想起一件事来，说：“明天上午是林泽宣判的日子，你不去陪陪小林姑娘？”

　　夏殊啪地一声扣上电脑，像是法官敲响法槌一样，一锤静音，他站起身来，将电脑抓在腕下，“我订的是下午的机票，明天在法院向她求了婚再去。”

　　“你认识她一个星期都不到！人小姑娘是疯了才会答应你。”方崇文被他超强的行动力吓到了，两手抓着自己头发说：“如果循序渐进，依你的品貌才能家世，再加上一腔纯情，不出三个月就能追上。

　　何必这样急于求成，除了展示你是个变态，吓跑人家之外，你什么也得不到！你不再考虑考虑？”他很想劝好友清醒一点，千万不要急于求成，这种事都是欲速则不达的。

　　“但我等不了，虽然求婚是个偶然事件，一次不行，就当跑完代码黑屏。我检查问题再来一次就行，无非刷新主板，系统重装，算法策略迭代。我有足够的信心和耐心成功。”

　　夏殊单手插在西装裤袋里，倚靠在走道的排椅上，导视灯箱投射下来冷白的光，照在他波澜不兴的棕色瞳仁上，“既然结局她都会是我的妻子，无论策略是稳中求进，还是一步到位，又有什么分别。”

　　虽然好友摆出一副游刃有余，气定神闲的样子，但方崇文实在对他不通人情世故的低情商和不加修饰的直球策略，表示深切的怀疑。

　　很显然他没有想到，求婚至少要准备鲜花和钻戒。但现在提醒他也没有意义，让他碰一碰壁，知道求而不得的痛，才是成长和历练。

　　“不再考虑考虑别人？真到了非她不可得地步？”方崇文单手弓起，斜撑在墙上，觉得几年迟迟不开的花，仅对一人绽放，也太不可思议了。

　　“是。”夏殊抬眸，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