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奴》瑾年春在

15、第十五章

　　底下奏乐伴随着吟诗，一派歌舞升平。
　　谢明昭端坐在高位上，亲眼看着哑奴一步步出去，高大的身影渐渐变小。

　　她起身，也想跟着出去。
　　曲水流觞只需要椿瑢在旁边看着即可，参加的人可以自发组织，她即便出去片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忽然，手臂却被握住。
　　谢明昭刚刚抬起的身子又重新坐了回去，疑惑看去，谢明安正一脸愠怒地盯着她。

　　她脑筋急速转动，近几日发生的所有事在脑中转了一圈，结果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谢明昭蹙了蹙眉，忍不住开口询问，“皇兄，发生什么事了？”

　　琴声悠扬婉转，喝彩声响起。
　　声音大到足够掩盖他们的交谈声。

　　谢明昭歪了歪头，随着她话音落下，谢明安的神情变得更加严峻。
　　“他是什么人？”

　　“......哑奴啊，你不是知道吗？”谢明昭不明白。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却愈来愈重，疼痛感渐起，谢明昭不舒服地挣了挣，不耐烦他这样打哑谜，忍不住呛声，“皇兄，你想说什么？”

　　“若不是孤今天来了，还不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打算的呢，我们长公主殿下。”谢明安声音低沉，含着浓浓的怒气。
　　谢明昭愣住了，连挣扎的动作都忘记了。

　　及笄后，他从来没对她说过重话，更何况这种明显阴阳怪气的语气。
　　她努力冷静下来，“皇兄，底下有人看着。”

　　怒气上头的谢明安似乎被这句话提醒到了，暗潮涌动的双眸眨了眨，终于恢复了平静。
　　谢明昭心里松了口气，耐着性子问。

　　“皇兄，你在生气什么？”
　　“我就不该把那个奴隶带回上京！”谢明安面色平静，语气却仍然气愤，“那个奴隶一直跟着你做什么？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半晌。
　　谢明昭明白过来。

　　心脏不可避免地抽动了一下，却因为早就预设过无数遍万一被发现的场景，真正面临时她反而平静下来。
　　谢明昭扯出一抹笑，装傻充愣，“哑奴吗？就是养着一个奴隶啊。”

　　“京中贵女府中养奴隶的也不少，怎么，本公主养不得吗？”
　　“你养得，谁敢说你养不得？！”谢明安下意识反驳，刚说完他又反应过来，“不对，那些有跟你这样养奴隶的吗？”

　　“这几日公务繁忙，身为兄长我竟不知你竟然怀着这样的心思？那个奴隶有什么好，样貌？身材？才学？哪里能比得过上京城中的贵公子？”

　　谢明昭眨了眨眼，有些迟钝地反映过来皇兄误会了。
　　他并没有猜到自己散布跟哑奴相关流言的原因，反而误会成自己看上哑奴了。

　　真是笑话。
　　她怎么会看上一个奴隶。

　　奴隶吗，玩玩得了。
　　谢明昭冷哼一声，明艳脸庞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皇兄你误会了，你竟然会觉得我看上哑奴了？只是一个奴隶，我是看不上眼的。”
　　谢明昭语气笃定，说话时和平常也没什么不同。

　　谢明安放松下来，借着乐声掩盖再次确认，“那些流言是怎么回事？”
　　“就连普通百姓都知道了，为什么要这样宣传那个奴隶？”

　　鬓角垂落的头发遮住了视野，谢明昭把发丝别到耳后，看向谢明安。
　　语气格外认真。

　　“皇兄，哑奴总不能一直跟着我呀。”
　　谢明安恍然大悟。

　　看到他的表情，谢明昭知道皇兄已经差不多相信了。
　　她又接着下了一剂猛药，语气都刻意放软了，“我手下能用的人不多，总要有什么东西傍身的呀，哑奴听话乖巧，学东西也很快，总比其他人要适合。”

　　“皇兄，你觉得呢？”

　　-
　　舞风楼后花园内。
　　谢明昭拨开面前的桃花枝干，石凳上哑奴正安静坐着，细碎的金光落在他身上，晕出一片光圈。

　　人倒真不傻，还知道一路给她留下痕迹，专门找了个人少的地方。
　　谢明昭对自己方才在皇兄面前的许诺更多了几分信心。

　　若是他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做到。
　　毕竟，武官是最适合他的了。

　　“主人。”
　　树枝哗啦晃动的声响惊醒了哑奴，在谢明昭靠近时，他几乎同时感受到了。

　　漆黑的双眸在看到谢明昭时瞬间亮了起来。
　　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大狗狗。

　　谢明昭无声地弯了弯唇，向他走近，“礼部尚书没有为难你吧？”
　　礼部尚书一直在观察哑奴的原因她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不过，他既然一直在看她和哑奴，想必就是冲着她来的。

　　就是不知道张大人又在记恨些什么了。
　　“没有，奴没有碰上他。”

　　哑奴迅速摇了摇头，片刻，他面带游移，吞吞吐吐地说，“不过......”
　　“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还有点熟悉......
　　哑奴纠结了一会儿，终究没有说出这个。

　　“奇怪？”谢明昭疑惑，“他是朝堂大臣，又是礼部尚书，素来便注重礼仪规矩。”
　　“除了屋内点的香，身上很难有其他味道，怎么会奇怪呢？”

　　哑奴也有些疑惑，他抿了抿唇，最后摇头，“奴还并不熟悉这些，也可能闻不惯这种香料的气味吧。”
　　这倒也合理。

　　谢明昭蹙眉，心里想着回去让椿瑢再去确认一遍。
　　她生性谨慎，自然不愿意放过一处疑点。

　　话题揭过，谢明昭坐在石凳上，看着高悬于空中的太阳，对哑奴轻笑，“还没吃饭吧，饿了吗？”
　　哑奴摇头。

　　同时，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瞬间，他脸颊涨红。

　　谢明昭轻笑，看着他烧红的耳垂忍俊不禁。
　　“他们边吃边喝倒也舒适，本公主就带你去后厨偷点吃的吧！”

　　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了。
　　小时候参加宫宴，大人们总是不停地说话，任由桌上精美的菜肴变冷。

　　谢明昭小时候更加任性，总是宴会开始的时候乖巧坐着，等到快要吃饭了就偷偷溜出去，跑到御膳房偷吃。
　　也不知道是椿瑢隐瞒的好，还是皇帝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她倒是一次都没被抓到过。

　　想到幼年的往事，谢明昭不禁弯唇。

　　红唇在阳光下晶莹耀眼，白皙皮肤闪闪发光。哑奴耳根的红蔓延地愈发迅速。
　　脚下一个踉跄，他险些摔倒。

　　“小时候出不了皇宫，这舞风楼的后厨本公主还没来过呢。”她笑容满面，说起童年趣事时双眸都晶亮起来。
　　漂亮得格外瞩目。

　　哑奴忍不住也跟着弯了弯唇。
　　幅度很小很小，除了他没有人知道。

　　“奴很小的时候也经常出来偷吃，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跑到河边抓鱼。”可能是阳光太好，他也忍不住主动说起幼年趣事。
　　“抓鱼？”谢明昭只从话本子里看到过。

　　“因为那时候太小，别的动物都抓不到，只有河里的鱼最蠢，幸运的话能抓很多加餐。”哑奴伸手比划了一下，努力向他的主人解释如何抓鱼。
　　谢明昭聪慧，在他磕磕绊绊的解说下彻底明白过来。

　　她双眼发亮，直接命令道，“下次钓给我看。”
　　哑奴愣了一下，而后用力点头。

　　他担心公主嫌弃抓鱼脏乱低俗，没想到她竟然有些感兴趣。
　　哑奴心情更好，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饭香味已经飘了出来。
　　谢明昭朝哑奴嘘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趴到窗边往里面看。

　　一叠叠精致菜肴，个个色香味俱全。
　　惹得人直流口水。

　　谢明昭对哑奴比了个手势。
　　他迟疑片刻，也跟着比了同样的手势。

　　正在谢明昭思考该怎么让他明白时，他起身，径直朝着后厨房门走过去。
　　“喂喂喂——”

　　谢明昭气得跺了好几下脚，又怕他闹出麻烦，只能也迅速跟着过去。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惊讶地睁大了眼。

　　厨师们一脸惊恐，正瑟缩成一团，颤抖着看着哑奴。
　　在看到谢明昭出现时，更是一脸绝望。

　　......
　　谢明昭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他们是要来厨房找点吃的，硬要算下来也是他们做错事心虚。
　　怎么现在看起来，却是他们一副干了坏事的模样？

　　面前精致的菜肴没有人动过，色泽诱人，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差错。
　　前堂的琴声若有若无地飘过来，谢明昭知道这个时候曲水流觞上的人还没有正式开宴。

　　看来他们来的正是时候呢。
　　谢明昭冷哼一声，眸中重新覆盖起层层冰霜。

　　“哑奴，问问他们吧。”
　　慢条斯理地，谢明昭听到自己的声音格外平静，甚至毫无波澜。

　　本来放松的心情因为这些人恐惧的模样又变得低沉下来。
　　谢明昭挥了挥衣摆，站在后厨门口，盯着缩在地上的三个人，乌云密布。

　　“是，主人。”
　　哑奴也因为面前的变化愣了一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高大的身形若有若无地挡在谢明昭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主人并不喜欢这种注视。
　　没有听到主人的阻止，哑奴悄悄松了口气，继续挪了挪身子。

　　终于彻底隔绝掉那些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