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孽》玖未兮

25、初生牛犊

　　陆天枢朝门口猛扑出去时，冯三突然低声对穆枫道：“动手！”
　　穆枫这时也已看出，陆天枢扑向的绝不是那个黑衣人，他的剑一直便拿在手上，此刻他只跺了跺脚，人就已如流星般朝那黑衣人攻去。
　　穆家剑法本就是江湖一绝，迅捷无比，若是动起手来，几乎全是进手招式。
　　当年刚出江湖的穆剑成只要一柄长剑在手，瞬间便可从端正平和的青年侠客变做气势惊人，打起架来似乎不要命的狂徒。
　　当然穆剑成到了后来，内力剑招都已臻化境，对剑法自然是收放自如，抹掉了其中狠戾之意，多加了几分宽容之心。
　　据说穆剑成中年以后，江湖上仅有一人可逼得他再使出如年轻时那般势如拼命的剑法，那场拼斗之后，他只说了四个字：酣畅淋漓。
　　似他这般大侠，武功早已达到了一个高度，从来便是高处不胜寒，想求一个对手也是不可得。传闻昔年还曾有剑法高手，自号求败，生平与人交手，不求胜，唯求一败。
　　冯三将这些武林典故对穆枫一一娓娓道来时，穆枫曾问过他：“师傅可也想求一败？”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穆枫的表情，悠远而落寞，似乎还充满了深深的怀念之意，半晌后才摇头笑道：“我还未至那般高度，不过偶尔也会想要有个对手，能酣畅淋漓一战就已足矣。”

　　但是现在的穆枫毕竟还很年轻，所以他并不懂得冯三的落寞，也并不懂得他父亲融入剑法中的那几分宽容的难处。
　　况且他这三年来，是跟着冯三在习武。
　　冯三这人，原就我行我素惯了，出手从来随心所欲，且他武功已高到了极致，从来不懂防守为何物，教得穆枫也是一般攻多于守，穆家剑法到了他的手里，竟又隐隐有当年穆剑成年轻时之威。
　　陆天枢已和门外那人动起手来，他原本穿着一件蓝色布衣，最是朴实不过。但此刻却连身影也看不分明，只能看见蓝色的影子倏来倏去，和一道灰色的影子时分时合，似是打得十分激烈。
　　而穆枫的长剑，也已递到了那黑衣人身前。

　　黑衣人大概想不到，对自己出手的竟会是穆枫这个年纪轻轻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声的后辈。
　　他虽看起来不算老，但怎么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不太愿意欺负晚辈。况且旁边还有一个白衣冯三笑吟吟看着自己二人，虽然看起来是并无要出手的意思，但他既能和陆天枢同桌吃饭，神态亲昵，就绝非等闲之辈。
　　若是自己打伤了这个年轻人，他估计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所以黑衣人便退了一步，打算避开穆枫这一鼓作气的凌厉一刺，然后再趁机夺过他的长剑。
　　可是他很快便后悔了。
　　穆枫这个年纪的青年，从来最不缺的，便是冲劲。
　　再加上穆家剑法本身的特点，黑衣人不过退了一小步，他却已牢牢把握住了这机会，剑势展开，疾如闪电般一剑快似一剑朝那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再退了一步，似是打定了主意不直掠年轻人的锋芒。况且那剑法在江湖鼎鼎大名，他自然认得出那本是昔日“剑圣”的成名剑法。
　　可是他很快便更加后悔了。
　　他原本以为少年人即使学得了一套好剑法，却也限于年岁内力不高和动手经验不足，威力有限。
　　可是他却绝对想不到，穆枫这三年，跟着的本就是江湖上动手经验最为丰富的人之一。这三年的一千多天来，几乎每天都在练剑，也都在和那人拆招喂招。
　　最开始冯三用得最多的是巫家刀法或是穆家剑法，后来便逐渐加入了一些自己本身的功夫。
　　他的功夫本就多且杂，虽然很多他自己也说已是多年未用，但为了增加穆枫动手经验，也都一一翻出和他试招。
　　再到后来，所用招数便不止限于这几样，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凡是他会一点的武功全都用了出来。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在于他出手从来不讲江湖规矩，虽然面对的是自家徒弟，可是偷袭什么的也是用得兴高采烈，将各家武功融汇在一起再信手拈来的事情更是未曾少过。
　　所以虽然今时今日的穆枫才勉强算得上是刚刚踏足江湖，但动手经验之丰富，只怕早已不输于一个在江湖摸爬打滚了十来年的人。

　　他这一占了先手，又仗着有冯三在一旁掠阵，更是无所顾忌，将穆家剑的变化和攻势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可那黑衣人也绝非等闲之辈，空手躲避了穆枫十几招凌厉的攻势后，脚步倏然一错，再出手时，手里已多了一把森冷冷的匕首。
　　武器从来便讲一寸短一寸险，穆枫的剑原本比普通长剑就要短上一些，所以动起手来，本就有些势如拼命般的打法。
　　但那黑衣人的匕首却更短。
　　所以黑衣人再出手时，就已不是一味的避让。穆枫虽占了先手出手如电，但他也绝不比穆枫慢
　　“叮叮当当”一阵急响，两个人以快打快，瞬间便又过了十几招。
　　若是耳力稍差的人，只怕根本听不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听到的，该是一声长响了。

　　穆枫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一次与外人真正动手，遇上的便是这样一个高手。他的穆家剑已是极快，那人却在瞬间一下不落全都挡了下来，甚至还有余暇在间隙里反击了三招。
　　他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
　　他手里的剑，本就是吹毛断发的利器，可和那黑衣人手中的匕首相交十几下，却是一点也没能损伤对手的武器。
　　二人十几招过完，各自后退了几步，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可那黑衣人看向穆枫的眼神，已不仅仅是惊讶了，更多的，却是疑惑。

　　穆枫只略喘一口气，就又提起剑再次扑了上去。
　　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急响，黑衣人突然身形急转，挥舞手中匕首荡开了穆枫的剑，他的人却合身冲向穆枫胸前，微一矮身，竟从穆枫剑底一钻，绕到了穆枫身侧。
　　穆枫的长剑自是来不及收回，但电光火石间，他的左掌突然斜斜扬起，竟从剑底追了过去。
　　黑衣刚一转身，穆枫的左掌就已攻到了自己胸前，他也来不及挥舞匕首，同样提起左手按了上去。
　　穆枫究竟还是吃了年少的亏，内力比起黑衣人来说还是差了不少。
　　一掌之后，再也无法站在原地，不由自主地连窜带跳，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那黑衣人却并未曾乘胜追击，而是惊疑不定地提着自己左掌，看着穆枫，冷冷问道：“你这掌法，是跟谁学的？”

　　穆枫冷笑一声，也不答话，提起剑便又再次攻了上去。
　　他刚才那一掌，用的便是冯三那凝水成冰的功夫，内力偏于阴寒一脉，那黑衣人接了他一掌，虽然看似占了上风，其实左掌整个经脉都已麻痹，似是被寒冰冻结了一般。
　　其实和穆枫一交上手，他便知晓了他是穆家剑的传人。南天教虽一向和穆剑成敌我分明，可穆剑成其人本身的人格魅力就连他的敌人都挑不出半分不是来。所以动上手时，他是留了几分余地的。否则以他匕首招式的狠辣，穆枫今日即使不死也得重伤。
　　可穆枫这最后一掌，却绝非穆家的功夫！
　　而且这掌法，偏偏他也是知道的。
　　只是上一次见到的时候，他还是和穆枫现在差不多大的年纪。但他却从未想过，再次见到这诡谲的掌法，竟是时隔十多年后，从穆家剑法的传人手里使出。
　　他的神色越来越是冰寒，手里的匕首也越握越紧，见穆枫不仅不回答自己问题，反而再次合身扑上。脚下急忙错开两步，再次冷声开口问道：“你是穆家剑传人，怎会这套掌法？你可知……”

　　可此时穆枫剑法的攻势已经展开，哪还容得下别人继续说话。
　　年轻的穆家剑传人抿紧了嘴，出手一招快胜一招。再加上刚才从掌剑结合中尝到了甜头，时不时还会从让人匪夷所思的角度攻出一掌。
　　那黑衣人一心想问清穆枫掌法的来历，动手之意淡了，竟然有些落了下风。
　　冯三见状得意地在旁边得意得哈哈大笑，学了那黑衣人阴测测说道：“想知道他掌法的来历，先保住自己小命再说吧。”
　　黑衣人闻言就像被刺激到了般，提起匕首不要命地猛攻两招，穆枫不愿和他拼得两败俱伤，退开了两步。
　　他虽也有冲劲，但也不愿和人拼命。
　　黑衣人却已趁机往后退了好几步，出了穆枫长剑笼罩范围。
　　好在两人武器俱短，分开几步后便出了可动手的范围，再次喘着粗气看着对方。
　　黑衣人深吸一口长气，冷冷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你可知教你这套掌法的人，他……”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一只干燥有力的手已悄无声息地放在了他后颈上。
　　大椎穴本就是人身上的大穴，那双手的主人显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他若是不想后半辈子都站不起来，只能聪明地选择闭上了嘴。
　　那只手很干燥很稳，虽然并不粗糙，可是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人，武功绝不会太差。
　　况且更让他恐惧的并不是放在自己大椎穴上的那只手，而是他竟丝毫没有察觉到，那个白衣的男子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的。
　　那个人的轻功，才真正让他感觉到了恐惧。
　　他虽一直在和穆枫动手，可是对那个白衣男子，他却是半分都未曾放松警惕的。
　　想不到竟还是让那人悄无声息地便近了身，一出手，制住的还是自己身上的大穴。

　　出手的自然便是冯三，此刻他的手正稳稳放在别人的大椎穴上，可是他却仍然是在笑着的，而且笑得还很愉快，就连声音都透出浓浓的笑意来，可是说出口的话却并不那么让人愉快。
　　“就连丁千行都不敢对我的事指手画脚，你又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