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纪事》薄暮冰轮

67、三十二·背叛者（上）

　　三十二•背叛者

　　格雷特和几个神殿骑士赶到冰封之地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眼前惨烈的一幕震撼了。
　　冰封之地的洞窟已经坍塌了大半，冰湖上也已经被石块覆盖了一片，可是厚厚的冰层居然没有被击碎。
　　艾玛大神官被一把长剑钉死在石壁上，血已经流了一地。她淡金色的头发被血迹染红，洁白的长袍上也满是污血。她的右手还紧紧握着她的魔杖。

　　不远处的冰层上躺着曼娜，她穿着赤红色的长裙，裙子已经破碎大半了，袒露的背上还有贯穿了身体的火焰箭的灼伤痕迹，她趴倒在冰面上，身后是拖延了数米的血迹，就好像她一直在冰上爬动，直到力竭。
　　布洛克骑士就站在艾玛的面前，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直没有觉察到格雷特他们的来到。
　　格雷特大步走到布洛克骑士的面前，探了探艾玛圣女的呼吸。

　　“她已经死了。”格雷特说道。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最后的战斗场景——曼娜用手上的长剑将艾玛钉在了石壁上，艾玛凝聚起最后的力量用最简单也是最致命的火焰箭贯穿了毫无防备的曼娜。同归于尽。
　　像是宿命一样，五十多年前，艾玛亲手用长剑贯穿了腐化中的曼娜，结束了她痛苦又挣扎的生命。五十多年后，曼娜手上的长剑贯穿了艾玛的胸口，是报复，也是终结。
　　布洛克将艾玛胸口的长剑拔了出来，血液从艾玛的胸口汩汩而出，她的身体滑了下来，被布洛克一把抱住。

　　“她是我的战友，最重要的同伴，”布洛克的声音带着一点颤抖，“我们一起横扫了当时臭名昭著的亡灵军团，一起打败了从异界而来的最可怕的魔物，一起对抗陀里安的邪恶巫术，一起阻止了亡灵瘟疫的蔓延……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想过她会这样死去。”
　　艾玛毫无生气的脸靠在他的肩膀上，血迹也染在了他的身上，可是他浑然没有知觉。

　　他像是着了魔一般对格雷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似乎一刻不停止，他就能有一刻忘记艾玛的死。
　　死亡突如其来，布洛克还记得昨晚艾玛喝着燕麦粥对他抱怨丈夫西奥多再次弄坏了她做好的僵尸，那时候他无奈地给她灌输“婚姻就是不断的相互容忍”的概念，最后陪着艾玛一起品尝味道糟糕透顶的减肥燕麦粥，就好像很多年前一样。

　　很多年了，他们是彼此最重要的同伴，无关于爱情，却将彼此当做亲人。
　　失去同伴的心情，失去最重要的人的心情，格雷特是明白的。他曾经在黎明森林里孤独地抱着瑞伊冰冷的尸体，大雨中瑞伊被打湿的惨白的面容让他觉得痛不欲生。
　　失去，从来都是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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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伊？”欧恩迟疑的声音在瑞伊的耳边响起，广场上还有零星的厮杀声，可是却已经渐渐平寂了。
　　“嗯？”瑞伊用一种近乎愉快的声音应道。
　　“你的眼睛……”
　　瑞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冰冷的液体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瑞伊茫然地感觉着这些液体。

　　浓重的血腥味，可是他知道这不是他的血，而是一些动物的血，在他复活之后作为伪装填充进身体里的。
　　欧恩的声音里几乎带着一点恐惧了，他拍了拍瑞伊的肩膀问道：“嘿，你还好吧？”
　　瑞伊点点头，脸朝向欧恩的方向，可是没有焦距的眼睛却直直地穿过了他，像是看向遥远的地方。

　　大规模的攻击性黑魔法几乎将维德召唤出来的骷髅消灭了大半，可是同一时间里维德和埃尔利已经发动了传送卷轴逃走了。
　　挫败感再一次涌上了瑞伊的心头。
　　眼前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见。惨白的脸上那两行血泪更是怵目惊心。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被什么黑魔法致盲了，这并不重要，花费一些时间总能解除。
　　“欧恩，你将在场所有人集中到大礼堂等候，三位大祭司以及大神官和骑士们，麻烦请随我到书房，威廉大神官，麻烦扶我一下，我的眼睛似乎出了点问题。”瑞伊收起魔杖，用洁白的衣袖擦去眼里涌出来的鲜血。
　　威廉拍了拍他的手臂，然后拉着他的手一起往瑞伊的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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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草药敷在眼睛上，用纱布缠上，瑞伊摸了摸脸上的纱布，然后问道：“大家都到齐了吗？”
　　“格雷特还没回来，艾玛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贝弗圣女看了看四周说道。
　　话音刚落书房的大门就被敲响了。格雷特走了进来沉声说道：“艾玛圣女殉职了。”
　　“你说什么？！”贝弗圣女一下子从软沙发上站了起来尖声问道，无法控制的情绪让她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艾玛圣女在冰封之地遭遇黑暗议会，同归于尽了。”格雷特重复道，“布洛克现在正在她身边。”
　　“抱歉，我得去看看。”贝弗恍恍惚惚地说着，和她的骑士爱德华一起离开了书房。
　　瑞伊沉默了很久，然后低声说道：“事情稍后再议，格雷特，你留下，其余人可以先行离开。”
　　数人的脚步声远去了，格雷特站在他面前，摸了摸他眼睛上的纱布。
　　“怎么回事？”
　　“受了点轻伤，看不见了。”
　　“……”

　　“神殿的事物我会暂时交给威廉大神官处理，写信给菲尔老师吧，让他回来一趟帮忙主持大局。我暂时……恐怕好不了。”瑞伊说道。他说得很冷静，似乎没有一点为现况担忧。
　　“能治好吗？”格雷特问道。
　　“不知道……没关系，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看不见对我来说没有那么可怕，再说只是看不见，我的感知能力还在，不会总是撞到墙的。”瑞伊扯动着嘴角笑了笑，虽然有些勉强，却还是保持着乐观，“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长老会，今晚的事情太突然了，是我没做好准备，估计弹劾是免不了了。”

　　“别多想，还有我。”格雷特握着他的手说道。
　　瑞伊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应了一声。
　　“带我去看看艾玛圣女吧。”瑞伊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格雷特带着他前往收藏室，遇上楼梯的时候格雷特会在他耳边小声提醒，瑞伊有些不适应黑暗，眼前完全看不见东西的时候总觉得再往前走一步就是深渊，好在紧握着的格雷特的手给了他一些安全感。
　　感知能给他一些帮助，可是却不能取代视觉，毕竟感知是针对魔法元素的，他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四周的环境。

　　“到了。”两人站在属于艾玛圣女的单间前，格雷特在敞开的大门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拉着瑞伊走了进去。
　　贝弗圣女低低的啜泣声传来，爱德华骑士一直在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骑士布洛克一直跪坐在艾玛的水晶棺前，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走廊上的脚步声显得匆忙而急促，关上的大门被一把推开。

　　“艾玛！”西奥多大神官慌乱的脸上全然没有往日的沉着冷静，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艾玛的水晶棺前。
　　“她已经死了。”布洛克骑士怔怔地说道。
　　瑞伊在心里叹了口气，沉重和疲倦在他的心头萦绕着，他拉了拉格雷特的手，两人走出了房间。
　　阴冷的走廊深处传来一阵阵寒意，瑞伊漫无目的地走在走廊中，然后在某一间房间前停下了。
　　他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大门。

　　“是艾伦大神官的房间吗？”瑞伊喃喃问道。
　　“嗯。”
　　瑞伊伸手去摸门上的标牌，微微凸起的金属标牌上赫然是艾伦•姬尔，以及埃尔利•姬尔的名字。
　　瑞伊站在门外，却没有走进去。
　　即使看不见，他也能够感觉到那份悲哀。
　　今天，神殿的储藏室里又多了一个人的位置。

　　或许某一天，这里也会有属于他的房间。不，应该说，属于他的房间早就准备好了。他死去了，然后又再次醒来。
　　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信仰已经不再纯粹了，他只是一个偷生者，用灵魂拖着死者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上游走。

　　他有憎恶，有怨恨，也有舍不下的贪恋，他还有没尽到的责任，以及放不下的人。
　　心脏早已停止跳动了，被植入了原石水晶的身体却一直保持着生前一般的新鲜与活力。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瑞伊轻声问道。
　　“很多很多时间。”格雷特回答道。

　　“是吗？可是我总觉得时间是不够用的。”瑞伊梦呓一般喃喃着，“我必须在长老会发现我的异常前卸任，一个黑暗生物是不配担任黑暗神殿的大神官的。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我还没有消灭黑暗议会，还没有杀死维德，还没有毁灭魔神……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格雷特。”
　　格雷特的手贴上了他眼睛上的纱布，草药敷在眼睛上，有些冰冷。隔着一层纱布，格雷特轻柔的抚摸还是让眼睛感受到了温柔。

　　“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我不需要睡眠。”瑞伊扯了扯嘴角笑道。
　　嘴唇上传来冰凉却柔软的触感，还有格雷特带着卷舌音的声音：“可是你需要我。”
　　瑞伊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他抬头在格雷特的唇上咬了一口，然后换来了他更加热情的回应。
　　黑暗中的拥吻带来安心和安全感，就好像他一直惶惶不安地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他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起两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彼此拥抱，亲吻，做*爱，就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甚至没考虑过拒绝。
　　生前暧昧而朦胧的情感似乎因为死亡而明了了，临死前的不舍和释然，一切曾经让他自己迷惑的情绪在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豁然开朗。

　　原来，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爱上了这个沉默而温柔的骑士，爱上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身影。
　　每次回过头就能够看见，永远沉默而坚毅，永远……陪在他身边。
　　他们谁都没有说过爱，可是却能彼此明白。

作者有话说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