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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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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是不对的。
徐未闻是客户,是金主。
徐未闻聘用他,是为了得到想要的情绪价值,是想过得更开心。
这其中不包括挨怼和承受阴阳怪气。
一个乙方,有什么权利做这种事?
这些,沈籍都非常清楚。
但他还是做了。
他太生气、太愤怒了。
喷完这一句,沈籍端起碗,埋头吃米粉。
阳光不知何时偏移了位置,直射在桌子中央,将米粉汤照得晶亮。
徐未闻缓慢开口:“我饿了。”
沈籍:“吃。”
徐未闻:“手用不了。”
沈籍:“你还有另一只手。”
徐未闻:“不会用。”
沈籍吃完最后一口,撂筷子,看了眼徐未闻,伸手端起另一碗米粉。
徐未闻露出不动声色的笑,但这个笑只维持了半秒。
沈籍继续吃这碗米粉。
徐未闻:“……”
第二碗米粉下肚,沈籍抽纸擦嘴,见徐未闻盯着他,他问:“我给你点个外卖吧,炒饭、粥、汉堡炸鸡之类的。”
这些都可以用左手吃。
徐未闻:“……”
沈籍拿起手机点了两下,似乎真的要点外卖。
徐未闻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我不吃外卖。”
沈籍:“你现在没法用筷子,只能吃外卖。”
徐未闻:“不吃。”
沈籍又笑了:“好的。”放下手机,收拾碗筷。
厨房里配有全套家电,通常他们吃完饭都把碗筷交给洗碗机,但现在只有两副碗筷,沈籍直接动手洗了,擦干水洗了手,又回到窗边坐。
拧开瓶盖,听到徐未闻问他:“你怎么了?”
“没怎么。”沈籍答得飞快,大口喝水。
徐未闻:“有。”
沈籍:“没有。”
徐未闻:“前几天,你说如果有什么疑虑,要及时问。”
沈籍面无表情,又喝了一口水。
徐未闻又说:“你对我有意见,或者想法,就直说,我不想吵架。”
这话说得,仿佛想吵架的是沈籍。
“砰。”
沈籍把瓶子重重放到桌上,沉声道,“我也不想吵架。”
徐未闻:“那你直说。”
沈籍张嘴,话到嘴边,又吞回去。
徐未闻:“宋飞不让你出卖他?”
沈籍:“……”
徐未闻眼角弯了下一点:“他故意逗你。”
这点,沈籍当然知道。
他给宋飞打电话询问徐未闻的情况,宋飞立即就说了,并说:“他现在在第一医院,别说我是我说的。”
沈籍:“我知道。”
宋飞:“说也没关系,反正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挂电话很匆忙,没问徐未闻的病房号,又不想再麻烦别人,更不敢贸然打电话给徐未闻,如果徐未闻执意不告诉他,两人会很尴尬。
所以他去医院时,抱的是“抓他一个现行”的念头。
现行是抓住了,也没有什么尴尬情绪,但他快气炸了。
沈籍抹了把脸,单刀直入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徐未闻:“没……”
“又要说‘没必要’是吗?”沈籍捏紧瓶子,力道之大,塑料瓶直接凹进去一大块,“你这么牛逼,为什么不自己吃饭?”
徐未闻:“……”
沈籍实在太气,说完这句也觉得不妥,瞪着徐未闻说不出话来。
徐未闻也看着他。
阳光悄然移走,失去金光笼罩的二人,看到了彼此最真诚的模样。
他是真的很生气吧,徐未闻忽然想,李越说得对,易地而处,自己只会更愤怒。
“我没想故意瞒着。”徐未闻说,“事情还没弄清楚,我不知道缘由。”
沈籍继续瞪他:“所以你认为不该告诉我是吧?”
徐未闻沉默,显然就是这意思。
沈籍:“这是第一次,你替我挨了一下,如果还有后招,你瞒着不说,我未必有你这么厉害,说不定就死无全尸了。”
徐未闻皱眉:“胡说什么?”
“你敢保证没这个可能性吗?”沈籍问,“别人找上门,你不告诉我;受伤也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我找宋飞,你连住院也没打算透露半句。”
他吸了口气,凝目逼视过去,“徐未闻,你怎么这么能呢?”
这话出口,沈籍忽然没了力气,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漏气时能发射火箭,等气喷完,就成了一张没用的皮子。
似乎并不是生气,而是——
无力。
徐未闻坐在对面,端详着沈籍的眼睛,问:“怎么了?”
沈籍:“对不起。”
徐未闻微怔。
沈籍:“如果不是我,你不用受伤,也不用去医院,是我连累你的。”
徐未闻:“你不用……”
“开这个工作室,得罪了几个人。”沈籍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些年有人找麻烦,我都能应付,没想到第一次出事,是别人替我担了,你说我是不是太自信了?”
徐未闻:“这种事没人能预料。”
沈籍:“但你受伤是真实的。”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慢慢起身,“你想吃什么,我会给你准备的,要做什么也都交给我,真的抱歉。”
沈籍回房。
徐未闻想喊他,也没喊。
方才,沈籍道歉的时候,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感觉。
他一点也不了解沈籍。
或者他自以为了解,其实只是“自以为”。
出院前,沈籍陪在病床旁,足足近一个小时,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喝水”,另一句是“医生来了”,但是医生在说出院注意事项的时候,他听得异常认真、仔细,还专门问了几个问题。
那时他以为,沈籍只是气他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受伤的事,因为如果是他,别人因为他受伤却不说,他也会愤怒。
但沈籍并不是他。
沈籍不怕麻烦,但怕给别人带去麻烦,尤其这次,这个麻烦使得无辜人士受伤。
沈籍觉得是自己牵连了别人,除了生气,更多是抱歉、愧疚。
他分明也是受害者之一,但此时此刻,他把自己当成了加害者。
一个和挥刀的人一样的加害者。
他比自己、比许多人,拥有更丰富、更深刻的道德底线和情感。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在知道他受伤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默默躲起来?
让他知道来龙去脉,怎么会“没必要”?
徐未闻敲响客卧门。
沈籍立即走出来:“需要我做什么?哦对,你还没吃饭,我去给你……”
“我不饿。”徐未闻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我有话跟你说。”
重新坐回落地窗旁边。
徐未闻陈述事实。
昨天晚上八点多,他离开公司,照例自己开车,路过一家大型仓储超市时想起家里的电动牙刷要换刷头,就把车停在路边,进超市买东西,出来后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开出不久,宋飞打来电话,他就把车子停在路边接。
就是这个时候,后备箱下来一个人,问他是不是沈籍,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提刀就砍。
当时电话还通着,宋飞发觉不对,当即找了几个人往那边赶。
再然后,徐未闻进医院。
沈籍安静地听着。
那家仓储超市他知道,整个市只有一家,面积巨大,开在邻近郊区的地方,四周相对偏僻,大晚上的,趁车主不在时躲进后备箱,并不难。
他问:“他是什么人?”
徐未闻:“还在审,具体状况还要等。”
沈籍一愣:“你报警了?”
徐未闻也一愣:“当然。”
沈籍:“我以为你们这样的……会用自己的办法找线索,然后报复。”
“……”徐未闻无奈,“你小说看多了。”
沈籍也有点尴尬,摸着鼻子,看一边。
徐未闻无声地勾起唇角,语气仍然正经:“所有情况我已经告诉警察。”
沈籍点头,一想,不对啊:“那个人要找的是我,按理说警方得联系我认人。”
徐未闻:“那人昏迷了,可能还没醒。”
沈籍一惊。
徐未闻:“逃跑的时候摔了一跤,磕到脑袋。”
沈籍:“……”万幸不是徐未闻打的。
很快,沈籍接到电话,说有个案子需要他配合,并告知地址。
徐未闻坚持要一起过去。
到了地方,两名警察接待,先告诉他们昨天行凶的人已经醒了,轻微脑震荡,没大碍。
随后拿出一叠照片,问二人:“你们认识他吗?”
徐未闻昨天见过此人,表示不认识。
沈籍拿过照片,仔细回忆了一阵,也摇头。
警察之一点头:“他交待说是有人在网上雇佣他,吓唬一下一个叫沈籍的,并提供了照片和车牌号。”
网络交易,做不到雁过无声。
果然另一名警察紧跟着说:“我们的同事已经找到其他线索,有新情况会再联系二位,二位如果想到什么,也请联系我们。”
沈籍和徐未闻起身跟他们握手:“谢谢,辛苦你们。”
车子停在对面,需要过一个路口。
沈籍走在前面,徐未闻落后一两步。
人行道很宽,他们完全可以并肩。
但他们没有,始终隔开两步之遥的距离。
他们心里有个共同的疑问——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同时,沈籍也想知道,照片里,他似乎是在打盹,徐未闻凑那么近,凝视他的时候,是在看他,还是透过他在看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