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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五十二 ...

  •   五十二
      姬凤岐点了安神香,乔慕睡得很踏实。姬凤岐躺在一边,高烧一夜。
      第二天和平常一样,起床洗漱。姬凤岐借着天光好好给乔慕一番诊治。之前乔慕没提过头上受过伤,晚上睡不踏实可能跟旧伤有关。乔慕眼神彻底清醒,笑着看姬凤岐为他忙来忙去。
      姬凤岐在他头上施针,聚精会神。乔慕看他板着小脸儿,想逗他:“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姬凤岐很认真:“头部穴位必须谨慎。”他用冰凉的手指点点乔慕的脖子,“知道这是哪儿么?”
      “呃,脖子?”
      “人迎,扶突,天鼎,三个十分要紧的穴位,我师父如此高手,治病时能不动都不动。用发丝细针同时深扎其二,只要稍微出点岔子,便能迅速致人心竭昏迷继而死亡。仵作却是万不能验出死因。”
      乔慕惊讶:“还真是不能得罪大夫呀!”
      姬凤岐凶他:“所以你敢变心,我就这么收拾你!”
      乔慕笑一声:“哪里用那么麻烦,要我的命,你用嘴说就行了。”
      姬凤岐没有接话。乔慕也反应过来,这样的话姬凤岐怎么可能信,听着只有轻浮。
      乔慕忽而问道:“心非木石岂无感?”
      姬凤岐冷淡回答:“人生亦有命,各自东西南北流。”
      乔慕沉默下去。

      直到早上进城,两人再无话。
      乔慕一进丐帮驻点,听见萧阳的声音:“哪有夫人去啊?”
      乔慕问怎么回事,萧阳给他一张请柬:“长歌门的张吾诚老婆宴请乔总舵主夫人。你有夫人么?”
      乔慕一看请柬,上面咬文嚼字说的是“女眷”。既然是女眷未必是夫人,女的就行呗。乔慕叫尹松“好姐姐”,让尹松去了。反正肯定不是去吃席的,能把“正事”办了说尹松是乔慕干娘都行。亏得尹松跟都夷混了段时间的贵妇人圈子,游刃有余。
      尹松参宴去,萧阳回头来问乔慕:“张吾诚现在是什么态度?”
      还能是什么态度,“一心奉公”呗。
      萧阳低声道:“君山现在很……焦灼。你哥升得太快,三十出头就成了十长老中的一个,不服的人多着呢。”
      乔慕能不知道,他看萧阳一眼:“帮主都挺好的吧。”
      “现帮主挺好,前帮主的孽缘挺热闹的。前妻旧情人和未亡人,都说自己孩子是前帮主的骨血。我看着比话本精彩,不愧是咱前帮主,愣让别的男人替他养老婆孩子。要不说前帮主魅力大。不过……我猜,猜的啊,本来前帮主的前妻和未亡人都快达成协议了,旧情人一脚插进来,又开始打。这旧情人……该不会压根就是现帮主找来吧!”
      乔慕没吭声。八成不是现帮主找来的,是他哥乔仰找来的。
      萧阳一劲儿吭哧:“我都着急回君山看大戏了。三个女人领着孩子闹,支持前帮主血脉的丐帮老人又细分成三派,互相怀疑血统不正,更热闹。这节骨眼上倒没人操心漕运。口口声声为了丐帮着想,你说男女□□那点事儿,与漕运,哪个比较影响丐帮的未来?”
      乔慕低头,认真缠皮带,缠完了还得缝。萧阳一看:“你怎么也开始缠皮带了?发现姬大夫那药箱勒人了是吧。”
      乔慕用背筐和石头模拟姬凤岐平日背的重量,以往觉得背带越软越好,没想到越软越杀肉,反而硬一点宽一点舒服。乔慕总共制作十多条皮带,都不尽如人意。他只能再换。萧阳倒是很有经验:“你得量姬大夫的肩膀,大概是天髎穴和巨骨穴之间的宽度,这是最舒服的。”
      “你还知道个穴位?”
      “都夷说的啊。我给她做的皮带就这尺寸。你问姬大夫去,量一量,否则自己这么胡搞没用,总是不舒服。”
      乔慕没说话,低头用缝马鞍子的针缝皮带,扎得两手血。

      尹松去一趟,毫无收获。还真就是贵妇贵女们吃喝玩乐。一桌子谁谁谁夫人谁谁谁女儿,只有尹松是个有罪小吏的女儿。好在尹松脸皮不是一般厚,要饭的要什么脸,怡然自得左右逢源。倒是遇着杨清濯的如夫人。乔慕和杨休羽是长歌门“同门”里唯二没婚配的,尹松顶着乔慕干姐姐的名义来,薛夫人就是杨休羽小妈。也行,女眷嘛。这几天传闲话杨清濯的元配杨夫人疯了。反正杨清濯说她精神有恙,天天找人驱鬼,搞得家里乌烟瘴气。薛夫人不咋好看,贵在伶俐,讲话有趣。来贺寿的王公贵族有一部分留下,比如独孤家,独孤夫人和薛夫人似乎谈得来。那意思,有意婚娶。独孤夫人的女儿和薛夫人的“儿子”……大少爷不就是杨休羽?
      嚯那我们乔慕要伤心了。
      嗨不过这有什么要紧,贵人后宅哪个不是半掩门,成婚又如何,晚上大轻功过后门,什么难事。这些官爷们不会轻功,也没耽误什么呀。男女男男,一样玩儿。
      尹松脑子里转了几千里,眼前贵妇们还在讨论香粉衣料簪子。
      其中一个王妃,是什么梁王妃。哦梁王就是把尹松的隼射死的胖子。小笋从小就贪嘴,尹松在树下捡到它,悉心养起来,饿死鬼一样。尹松好奇鸟类会不会对母亲产生依赖,反正她没怎么见过自己生母,小笋会和她一样引以为憾么?梁王打猎,下人们满树挂肉条,小笋站着吃得放不开嘴,被一箭对穿了眼睛,摔到树下扑腾,挣扎许久,梁王不耐烦,纵马去踩死它。尹松看着小笋被踩烂,一袋猪油一样的梁王在马上颠哒,哈哈大笑。
      梁王妃尖声尖气问尹松:“你说是不是?”
      尹松微笑回答:“是。”

      乔慕一天啥也没干,做了两条背带,弄得两手口子,还是不满意。尹松回来,表示没弄到什么有用信息,乔慕料得到,张吾诚升迁在即,这时候不拿捏各方什么时候拿捏。
      尹松跟萧阳汇报着,转头瞧乔慕坐在窗边一声不吭地疯狂拆皮带的线,线拉过伤口,染成血黑色。尹松又看萧阳,萧阳摇头,意思是别问。尹松震惊,难道乔慕知道杨休羽根关内道独孤家议亲的事儿了?看着还是重情义的嘛虽然大不了婚后去爬墙。可是尹松转念想到萧阳,就联想都夷,这才记起都夷的那个总是阴郁郁的师弟。其实长得挺好的少年郎,听都夷说还没过二十的生日,只是很少笑,总是不知在想什么,魂不在他身上,在九十九重天外。总舵主貌似跟这个姬凤岐也暧昧来着?尹松见杨休羽多,见姬凤岐少。两个人比较,杨休羽好多了,办事说话都周全,亲爹是太府卿,自己在长歌里是内门师兄,很明显能襄助乔慕和丐帮,以后常来往也舒服。
      姬凤岐……魂不在人间,打招呼都不知道怎么说。
      萧阳不知道尹松在嫌弃姬凤岐,只是感叹乔慕最近愈发不像他了,之前多恣意张扬的人。自己那小舅子不知道咋形容,人也不坏就好像不会讨人喜欢。

      乔慕做了一天背带,没有成果,全拆了。赶着关城门出去,萧阳在后面叮嘱他:“你得先量尺寸!”
      等到乔慕到家,发现姬凤岐正在忙着加宽床。
      乔慕震惊:“阿岐?”
      或者不如说,姬凤岐正在用木板和砖头新垒一个床,只不过和原来的床拼起来。
      “为什么要加宽床?”
      “太挤了。可能这也是你晚上睡不好的原因。”

      姬凤岐的这个“家”,他刚租下连屋顶都没有。四四方方一间半塌不塌的建筑,正经家徒四壁,只有四壁。他一点一点,蚂蚁筑堤似的筑起一个挡风避雨的地方,捡来富人拆房子丢弃的木头栅栏罩格,像模像样把一间破房分割成卧房和客厅,再用石砖和木板垒一个书案。自己勉强缝起一个床帐,窗前拉一根线,一头接着吊床帐的钩子晾他随手画的小花朵,随风摇曳,晾干了还能当带花纹的信笺写方子。
      乔慕和姬凤岐偶尔对着灯看绘制着淡淡春天的信笺在光影夜风中飞扬,风仿佛从姬凤岐笔触中来。姬凤岐看得高兴了起身伏案新画一张带蝴蝶的信笺,蝴蝶扑簌簌在灯火中起舞。姬凤岐明亮的眸子里映着灯火,神采万千。乔慕故意俯上去,在那清凌凌的眼神里找自己,两个人笑作一团。
      书案是姬凤岐捡到的一扇门板,上好的木头,可惜烂了一半,所以他借了锯子亲自把完好的部分分割出来。姬凤岐跟乔慕炫耀,只是打磨一下擦擦干净,就是很漂亮的桌面。乔慕称赞木头纹理果然漂亮,像流云和水。

      现在书案拆了,扔在一边。随手涂抹的春风散落满地都是,被姬凤岐践踏。姬凤岐用石砖垒床脚,架上在木匠那里新买的木板,这就顶到分割卧室和客厅的木头栅栏了。铺上新买的弹软被褥,回头看见乔慕默默捡满地他画过的纸笺。
      “我还有些东西要清理掉。一会儿一起扔了。”
      乔慕沉默一会儿:“这样你写过画过的纸,要……化掉。”
      姬凤岐笑了:“敬字纸,谁教你的?长歌门?”
      乔慕似乎挨了扎。
      姬凤岐不在乎:“那是大家做派。我是个乡野郎中,天天给人开方子,讲究不上。踩脏的放那儿吧。我一起收拾了。你惯常来的晚,外侧新床就归你,新的被褥,应该很舒服。今天忙一天,要不你先休息。”
      乔慕坐在宽敞的床上,看姬凤岐把书案板子拿去客厅靠墙立着,一大叠纸张,连同乔慕捡的一小叠,随手一捆扔在院里。今天太晚,明天路过垃圾场扔了即可。乔慕总觉得那捆纸张不能就那么扔了,那些其实全是姬凤岐的心血。
      “非得扔吗?收起来多好。”
      姬凤岐冷漠地瞥一眼院子:“不要了。”

      夜里大风。乔慕和姬凤岐躺在床上。姬凤岐背对乔慕,脸对墙,缩成小小一团。乔慕盯着对面墙上的月影,听着呼啸的风声。床一加宽,乔慕跟姬凤岐中间突然很遥远。理直气壮紧紧相拥的理由,全没有了。乔慕闭着眼睛,敏锐的听觉无限放大,恼人的风声单调回旋。忽然纸页翻飞的声音刮醒了乔慕,乔慕一跃而起,一开门,纸张纷纷洒洒。姬凤岐扔在院中的一捆纸页被吹散了开,满院子巨大无比白色蝴蝶随风打转,乔慕冲进院中,他甚至看到了那张画着蝴蝶的纸笺,伸手抓都抓不住。蝴蝶打旋儿,擦着他的指尖,倏地飞去了。姬凤岐亲笔绘制的调皮的,可怜可爱的,菁芜蔓蔓的春景化作漫天大雪,绕着乔慕恋恋盘旋,最终彻底飞远,没入夜空。
      乔慕无能为力。

      长安城郊,仍有挑灯苦读备考的学子。出身平凡,无法结识达官贵人引荐,只能用考试成绩拼运气。今夜风大,关着窗仍然几次吹熄油灯,气得检查窗棂到底哪里漏风。一开窗,几张纸被风按在在窗外树干上。一人读书清苦,他心里笑道,这难道是天降的因缘际会。出于好奇,他披衣出去看到底是什么纸。若是有字,还是化了的好。风还是太大,飞了两张没抓住,只剩一张被他捏住一角。一捏便知,澄心堂,上等的纸。背面灰迹尘土,翻过来,是张未完成的工笔半身肖像。即便月光不甚明朗,学子仍被画工惊艳。
      拿回家对着灯欣赏,半身人像是个英俊落拓的年轻男子,双目温柔含情,微笑着看向画外。或许只是因为绘图之人一笔一笔皆是爱意,用情给画中人画了双眼睛。难道是女子所绘?学子对绘画有些理解,笔触力道又仿佛不是女子。自来“心悦君兮君不知”难以宣之于口的爱意,渔人也只能唱给公子听。一张没完成的画随风飞到他这里,是事情没有结局。
      可是……
      学子越看画越怅然。如此浓烈的爱意——
      画中之人,真的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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