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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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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少见地穿了一身白,头发乌黑,眉心痣如血,侧对着门端坐在沙发上。
“你穿的什么?”李灵微微偏头看过来,神情平静地打量他身上的装扮,像是没有受忌日的影响,还有精神和他闲话。
“我师兄的衣服,”南挽之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衬衫,和上一件不同,这件手肘各裂开一道口子,蓝白色的牛仔短裤,米色帆布鞋,“他说这样好看。”
蔺无虞口中的好看,落到李灵眼里就成了不顺眼,他抬手指了指青年耳朵上挂着的欧泊耳骨夹,“这个也是?”
“嗯。”
“拿下来。”
南挽之以为他好奇,很顺从地摘下递过去,“一个画家送的,他说这种材质的东西不贵,不过我师兄说……”
“没断奶吗,师兄长师兄短,”李灵抬眼看他,“别人送,你便收了?”
青年张了张口,“我……”他找不出反驳的话,最后只能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下次见他,再准备一件回礼。”
话好像实心秤砣堵进李灵的嗓子眼儿,放在腿边的手微微握紧,脸上神色也不耐起来,“不是要走吗,回来干什么?”
南挽之这才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票,“我师兄说,”他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眼李灵的表情,“画廊要办画展,请你去看,到时候要是有喜欢的画,可以带走,作为我住在丁字楼这段时间的谢礼。”
后者依旧是那副神色,话却不客气起来:“两幅画就想打发我?”
“当然不是,师兄的算师兄的,我……以后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
说完,南挽之把票放到沙发上,转身要走——
“等等。”
他转头,“还有事?”
“陪我聊一会儿。”李灵垂眼看着地面,声音很低,雪白薄衣趁得他像是要消失似的。
看来,再强的鬼,到自己忌日时也不会好受,南挽之见状,不由停下脚步,“你想聊什么?”
他隔着一人宽的位置坐下,小心翼翼看着对方的侧脸,有些怕碰到他,这人就会像刚才在那场幻境里一样消失。
但左右琢磨,也找不到好的话题,便说:“电视剧里有句话,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你说过?”
“什么话?”李灵问。
南挽之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
“忌日快乐?”
这笑话既冷又缺德,偏李灵吃这套,神色柔和不少,“看来平日对我积怨很深。”
南挽之摸了摸鼻子,接着沉默了一会儿,“你现在什么感觉啊?”
“痛。”
“是伤口痛吗?”
“嗯。”
致命的那道伤口贯穿心脏,每年的这一天,李灵都会重新经历一遍,清晰地感受到生命是如何从身体里慢慢流失的。
他能够短暂回忆起做人的感觉,之后还得稳稳当当做一只老鬼。
李灵问:“在师兄家呆的习惯吗?”
南挽之点头,“师兄对我很好,小时候师傅不在家,都是师兄带着我。”
这句话说完,两人再次陷入莫名的沉默中,李灵勾了勾嘴角,“才多久没见,就无话可说了?”
南挽之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憋住,说:“如果方磊是好人,你还会杀他吗?”
李灵:“不知道。”
青年说,“不论对错论因果,因为这个赌,谢梦梦活了下来,有些东西就可能已经在我们没有察觉的时候,改变了原有的走向。”
“按现在的说法,叫蝴蝶效应。”南挽之问道,“你不怕吗?”
李灵没动,“我应该怕什么?”
也对,人都死了千年,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奇怪的是,从刚才南挽之看见他开始,这家伙好像就没有动过。
他没多想,站起身说:“我真的要走了,你把耳环还我。”
李灵却连同邀请函一起递回来。
青年睁着略圆的眼,有些不知所措,“你不想来?”
后者:“要我收下可以,你今晚也得留下。”
请求被说的像威胁,要南挽之呆一晚不是不行,只不过得和师兄说一声,这片刻的犹豫被当成了拒绝,也暴露了李灵的算盘。
青年正要回答,手腕一紧,被一把拉到了李灵的身上,他猝不及防,忙抬手撑着对方的肩膀:“你干什……”
说这句话的时候,南挽之因为惊讶,语气是有些不好的,不过没能说完,并非他体贴地考虑到人家忌日得迁就迁就,而是抬头的瞬间,南挽之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那是怎样一张脸呢。
眉浓而狭长,双眸隐在浓密的睫毛后,无情又危险,最最点睛之笔的是眉心红痣,在李灵的那个朝代,他恐怕也是名动一时的贵公子。
此刻,另外小半张脸却白骨森森,皮肉正缓慢地从下颌往上包裹着,右眼眼眶空空荡荡。
赫然一张狰狞鬼相。
“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还有什么好怕的?”他轻声道。
南挽之张了张口,脑子里一片空白。
“记不记得你走的那天凌晨?”
记得。
李灵说:“当时你问我,我从你的脑袋里看到什么。”
他边说边凑近,两人头抵着头,南挽之闻到血的味道,还有浓烈的檀香,他忍不住闭上眼,看见自己在茜草街做过的那个梦。
方磊信徒一般念着圣经里的诗歌,又狂笑着伸手拽他,想把他从半空中拉下去。
但此时握着自己脚腕的手苍白修长,带着燃烧的热度,南挽之猛地睁眼,梦变了——
悖逆的教徒变成李灵,用没有皮肉包裹、坚硬的指骨顺着小腿轻轻滑下去,直视他,说:“很漂亮。”
什么很漂亮?
是他的翅膀,还是别的,南挽之不知为何为难地问不出口。
他还看到那晚在高铁站,李灵抬手蒙着自己的双眼,虽然在说话,眼睛却紧紧盯着他的嘴唇。
南挽之下意识后退,眼前一亮,705的窗外掠过两只飞鸟,提醒他什么是梦里梦外。
咫尺之间,男人那双眼隐隐藏着暗红,“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出处是?”
他咽下口唾沫,心跳声如擂鼓,“心经。”
李灵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闭眼,靠向沙发,拉开两人的距离,说:“南挽之,给我念一念经,我付你香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