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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ACT.55 锋与鞘 ...

  •   窗外起伏的山峦像是大海的波涛,快要近岸的地方,弧线便越是柔和,最终完全不见了,只剩下一眼望不见边的广袤平原。
      “哇!这儿现在变成这样了么!诶诶路也修上了……城市化这种东西太可恶了,把那碧绿纯洁的景色还来呀……你说对不对,罗?”
      他的问话并没有人应声。特拉法尔加靠在车厢连接处扶手上,勾着一条腿,闭着眼,手里歪着一个老式PDA,简直要从他的手指缝里滑下去。他的帽子盖住了大半张脸,分不清楚是睡着了还是没睡。
      佩金跳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跟前,刚想施展“震你一下”的绝技,对方忽地睁开了一双清凌全无睡意的眼,让他难得准备好的小动作全部付诸东流了。
      “干什么?”
      “没……哈哈,”他讪笑了两声说,“以为你睡着了。”
      “我在背书。”特拉法尔加面无表情地回答他。
      “哦?背什么?”佩金立刻摆出深感兴趣的模样。
      “外科手术学。”
      做赔本生意的票贩子立刻后悔自己问过这个问题。不是吧,他还真没看出来这货竟然是个勤学用功又死板无趣的好医生。对方此刻望了望窗外,然后拨开挡着他道的家伙,去行李架上拽下了那轻的可怜的包。佩金愣了一愣,就听见广播开始播报进站的通知了。
      “你还真熟悉啊……这里。”
      “废话。”他瞪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家伙,“说到底,你为什么连这里也跟来了?”
      前方进站,灰色地带N区北站,俗称“北海”的地域。
      辗转三地,奔波半载,最终还是回到原点。故乡的风像是懂他的心情,轻轻拂过脖颈。

      佩金跟在他身后出了站,环顾着周遭的风景。“这儿说来也算我老家。有四年没回来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玛丽乔亚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虽然阆托已经算好了。”特拉法尔加像是没听见,他迈开步子走向通往市区的车站;佩金叹了口气,压压帽檐追上去。
      这一趟旅行结伴纯粹是自作多情。被这些操着无法地带口音的混账们带起了点思乡的情怀,又冤家路窄地见到了差不多忘记干净的家伙,再见识了一下那个自己竟然还觉得他不错的□□之后,他在找见特拉法尔加的时候,看着他眼下厚重的黑眼圈和手里拿着的情人衣物,听到那家伙走了也就淡淡地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一句话。突然不知怎么的鼻腔一酸就搭错线了,拍着胸脯死缠烂打说什么也要跟他一起回来。后来他终于知道那黑眼圈是经年常态,手里拿着的基德的衣服是打算丢进垃圾桶的——但这都是后话了。
      当然其实真正的原因也是有的,只是他锁在心底不愿提及,若没有点什么执念,谁又愿意漂泊彼岸远离故土那些年;在海列车的车窗被天海一线分为二色之时,他也曾偷偷地想过,其实倒卖票据伪造证明混迹市井之间,也许都不过是等待一个回来的理由罢了。

      特拉法尔加有些烦这个叫企鹅的家伙。没事摆着一张自来熟的脸,还跟你套近乎;明明是自己想回来了,却偏要把关心你做理由。一路上搭伴也就罢了,下车了还跟着,恨不得你包他吃喝拉撒睡。试着想甩掉他,可是在城里绕了几圈,这家伙也牢牢地跟在后面,还看似纯良好心地提醒:“喂,罗,我怎么觉得你有点迷路了啊……喂!”
      青筋暴起,耐心完蛋。特拉法尔加转过半张脸,本来就难看的脸色上面一片黑云压顶。“你想我找个巷子做掉你就直说。”对方急忙退后了几步,一脸惶恐:“老大,你是要劫财还是劫色?”特拉法尔加彻底无语,心道我果然和二次元宅男沟通无能。
      “别生气嘛,玩笑而已,认真你就输了。你看咱这么多年回来人生地不熟的,没吃没住没工作,还请老大帮掣嘛,至少混口饭吃熬过今夜啊。”佩金摊摊手,恬出名为企鹅的市侩脸。
      “你能干嘛,是能上手术台还是能穿护士装,是能用于解剖还是活体试验?”
      “这个……”佩金倒吸了口气,他想象着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被解剖的模样,居然毫无违和感。他偷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我想要个靠谱点的……你们那缺心理医师么?”
      特拉法尔加停住脚步看他。
      “虽然看上去不太像……我是一级心理咨询师。真的。”他试着站笔直了点,一本正经地指指自己的胸膛。

      樱花会所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也许是因为局势的原因显得有点萧条。特拉法尔加在抵达前十分钟打了个电话通报一声,结果却在进门时受到了恐怖的欢迎仪式。他养熟了的那只会说话的熊说什么也不肯从他身上下来,一只狸猫样子的驯鹿绕着脚边转个不停,一堆医生护士像是围观大熊猫一样,将他前后左右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也有点太夸张了。佩金一面将汹涌地人潮莫名其妙地向外推,一面觉得现在切合这个场景的道具是一张桌子,一道线,一个铭牌,一支笔,然后自己站在旁边举着话筒一脸严肃:要签名请排队,大家不要拥挤,握手可以,合照不行。

      “哟,这不是我们的头牌回来了嘛。”突然有苍老而稳健的女声从外围传来,人群让开一条路,几乎要被踩在地下的佩金隐约看到一个穿着时髦的老太婆提着一瓶烧酒,灌了一大口后推推额头上架着的眼镜。
      “玩的HAPPY吗,臭小子?”
      “就那样吧。”玩世不恭的执刀医摆着无所谓的表情,走去拥抱他的老师。对方拍了拍他的背,又看了看他的脸。“你怎么啦?生病了?”
      “困。……我去补眠,谁都不要吵醒我。”特拉法尔加皱了皱眉说。他其实有点心虚,不敢正面对上库蕾哈的目光,就这样拐上了旁边的楼梯,“啊,那边那个跟来的小子,”他指指佩金,“先养两天,等我睡醒再说。”
      “出去一趟我看你性子被惯坏了啊,”库蕾哈呷着酒说,“不管你之前怎样,给你的排班会从明天开始,回来了就要干活,你看着办吧。”
      特拉法尔加搔搔脑袋没答话,他的背影转过楼道的拐角不见了,看起来有些单薄。

      众人很快鸟兽散,剩下佩金站在原地;库蕾哈看了他一眼,还没发话,对方倒扳直了背,摘下帽子恭恭敬敬地问:“是库蕾哈博士吧?我是曾就读库来加那医学院的佩金,听过您上的课。”
      “喔……”139岁的魔女眨了眨眼,显然对面前的孩子有了点好印象。她问:“你怎么跟罗一起到这儿来了。”
      佩金皱了皱眉,上前几步:“如果方便的话,我有些事情想和您谈谈……是关于特拉法尔加医生的。”
      库蕾哈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点了点头:“好吧,那孩子有点不对劲……我也想和你谈谈。”

      库蕾哈•朵丽儿博士是三地医界的一个神话。无论是年龄、资历、成就,还是她那怪癖的性格以及政治态度,随手一拈就是说不完的话题。如果她愿意被雇佣,无法地带的任何一个组织、玛丽乔亚以及灰色地带的任意一区领主,都将是她很好的雇主。但她竟然选择在灰色地带的一间甚至不能正式挂牌经营的医院里,做打擦边球的医疗生意;偶尔,如果受到她熟人开设的大学的邀约的话,她也会拎着酒瓶子去给学生们上课。而她所挂名开设的樱花会所,也因为她个人的影响力,以及各方利益点的牵制达到了微妙的平衡,就这样一直经营了下去。
      在听佩金叙述的过程中,库蕾哈沉默着,却一直没有放下手中的酒瓶。她这辈子教过学生不少,但对特拉法尔加有着不太一样的感情。他的父母就曾是她的学生和同事;因而在襁褓的时候,她就曾抱过那小而柔软的身躯——这对于一生并未嫁育的她来说,是相当难忘的经历。她还曾在TD26的变故发生前受达莲娜所托,成为罗在灰色地带的法定监护人。然而随后发生了一系列的惨剧,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个孩子了;但没有想到的是,许多年后,在完全没有安排的情况下,这个已经几乎看起来遍体鳞伤的孩子,被哲普捡回来又送到她这儿,巧合般地再会、成为她的学生。因此,就连平常最不屑于谈论职责的她,也偶尔会觉得,这个继承了“特拉法尔加”姓氏的孩子,是她之所以还滞留于这个世界的责任和原因之一。

      佩金继续着他的讲述,从心理医师的角度来看,特拉法尔加的心因性呕吐所反映的精神问题已经较为严重了。另外,他认为和尤斯塔斯的不稳定的关系也是导致精神压力加重的原因之一。他看得出来这位人称“朵丽儿医娘”的医学博士对特拉法尔加的影响力,当然,为了他自己之后的饭碗,他也决定要以这个问题作为切入点,展示一下他身为心理咨询医师的能力。
      “……博士,我冒昧问一下……特拉法尔加医生之前有精神病史吗?”
      她苦笑了一下,用手指抵住额头。
      “精神病史?他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

      相比心因型呕吐发作的现象,诱因必须是更严重的事情。库蕾哈转上楼,踢开特拉法尔加的房门,把他从床上拽起来。对方的眼泛着严重缺乏睡眠的红丝,但清亮亮的,眉头锁着,神智却相当清醒,显然也并没睡着。
      “你不是困么,罗?怎么完全没睡?从一回来你就不对劲。去让乔巴给你做个全身检查。”她拽起他的胳膊就往外拖,特拉法尔加被拖了个趔趄,脚下乏力,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磕在床沿上,他锁紧眉头,扔开库蕾哈的手。
      “不用了,我只是困,但失眠……”
      库蕾哈挑着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身为医生讳疾忌医可不行。”她拨通了墙上的通讯机,打算叫几个人上来抬他;线路刚通,特拉法尔加已经撑着身子走到旁边,伸手将话筒挂断了。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了。”他双眼直视着库蕾哈笃定地说,浑身像炸毛的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不过这一招在魔女面前看来并不管用,对方以一种和年龄极度不符的矫健身手及怪力将他扔回床上,看着他难看的脸,转身让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佩金出去,把门带上,她要和特拉法尔加单独谈。
      “你还要面子,这挺好;我给你面子。”库蕾哈抱着双臂说,“什么毛病?”
      特拉法尔加偏开脸,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库蕾哈冷笑了一声,带起脸上岁月层叠的皱纹,她单手撑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的孩子。“怎么,当时跑出去的时候义无反顾拦都拦不住,被人玩坏了就灰头土脸地缩回来,你也被人叫一声医生,自己的病都不敢说了?”
      特拉法尔加猛地抬头看她,她撇了嘴,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以为我当了多少年的医生?什么毛病你瞒得过我。你连佩金那个搞心理的毛头小子都瞒不住,我看再走两步乔巴都能看出来了。”
      她叹了口气,大概觉得自己的口吻重了些:“精神上的我帮不了你,不过你要是不想乔巴他们知道,我可以帮你做手术。”
      “不……,我这几天还有事要做。手术完动不了。”
      库蕾哈叹了口气,她的语气严厉了些:
      “你知道,罗。虽然你父母曾拜托过我照管你,但我从没真管过你的私生活。随便你之前爱怎么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男女各半的混蛋破事——但我以为你至少有本事保护自己,不令自己受伤。”
      “……这次你玩的有点过了,小子。我还从没见你像只刚斗败了的猫,晕乎乎的魂都不知道在哪里。这不是性向的问题,如果你还当我是你老师,那在我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又去找他。我要对达莲娜有个交代。”
      这话呛得特拉法尔加一阵烦闷,心气浮躁。“关达莲娜什么事!”他叫道,“也不管你什么事。要不要去找他我自己都会处理好,现在别来烦我,让我睡觉!”
      “‘关我什么事’?!”库蕾哈忽地抬眼,直直盯着面前已经长成男人的孩子,她突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别以为你嘴上有毛、骨骼长开了就是个爷们了。老娘活了139岁,什么样的事情看得少?我看你还听不太懂人话,更别提会‘自己处理好’!”
      这种毫无信任般的发言令特拉法尔加本来就糟糕一团的身体和精神全都濒临限界。“我他妈的就是去找他又怎么样?!跟谁玩成什么样都是我的自由,我高兴这样!”
      “闭嘴!!”随着许久不曾听闻的一声怒斥,脸上立刻狠狠挨了一巴掌。左颊红肿了半边,火辣辣的疼痛一瞬间烧着了神经,他感到愤怒和委屈全往上冲,呼吸都急促起来。
      “——老子不是专程回来听说教的!”特拉法尔加对着她吼,跳起来,拽过衣架上的外套就向外走;库蕾哈立刻按了通讯,一面对着外面喊:“抓着他!”站在门外的佩金立刻伸手将特拉法尔加拦住了,而刚走过楼下的贝波也应声而来,像一个巨型抱枕,将特拉法尔加死死拖住。其他人陆续赶来帮手,可看到这一幕又觉得十分惊诧。
      “把这浑小子关去反省室,跑了我唯你们是问。”库蕾哈拍拍手,迎着特拉法尔加瞪来的目光说,“这次我得好好教教你。虽然你在我这学走了不少东西,可看来你最好再给我学会‘认清事实’和‘分辨好歹’。”

      夜深的时候,月光洒在樱花会所用来惩戒犯错的医生的反省室门外,扯出了一个小小的带角生物的影子。他架着板凳,透过门上的铁槛,向里面望去。
      “罗,送来的饭菜你都没吃啊,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没事,只是没胃口而已。”特拉法尔加侧身看见乔巴的身影,撑起身子,“你回去吧,小心被骂。”
      小小的驯鹿使劲摇了摇头:“为什么和朵丽儿医娘吵架了?她说你生病了。可是又不让我给你看……”
      特拉法尔加笑了笑,他指指脑袋,又敲敲心口:“是这儿的毛病,你看不了。”

      “乔巴!!”背后一声喊,惊得小驯鹿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他反向藏在椅子后面,被库蕾哈拎住脖子拖出来。“回去睡觉,”魔女吩咐小驯鹿,对方回以不信任的眼神,张开双臂挡在门前,倒搞得库蕾哈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是来和他吵架的,也不会再打他;只是聊一聊。让我们单独谈谈,乔巴。”

      老女人搬开椅子靠在门外,继续灌了自己一口酒。
      “今天打你的事,我道歉。”
      “……不。”对面传来闷闷的声音。
      “的确我没什么资格说达莲娜,也没什么资格打你;你说‘关我什么事’也对。可是,罗,我把你当家人,我任何时候都不希望看到你遍体鳞伤;而樱花会所,是你无论何时都可以回来的地方。”
      “老人家说教有些烦,可是说的都是这么多年我们走过的道理。我这次听佩金说了几句,之前山治也有跟我念叨过,所以大概猜得到。我知道你这次算是动了感情了,罗,这是好事;人总是要恋爱的。但我不得不说,就算是同性情人,尤斯塔斯•基德也不是一个好人选。”
      “——不,我并不是要抱有偏见。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会说话的熊和驯鹿不都在我们这儿住着么。但哪怕是你之前玩玩的那些,我都不会管,因为都比尤斯塔斯要好。你知道为什么吗?其实你是明白的。因为看看现在的你自己就知道了。”
      特拉法尔加像是要说什么,不过仍旧没有说;库蕾哈继续灌了几口酒,把话匣子打下去。
      “我们常说,这两人在一起合适。什么叫合适?就是相互补充,相辅相成,像剑锋与剑鞘。剑锋去披荆斩棘,剑鞘去保护和抚慰,互补的关系。但就我所知,尤斯塔斯•基德永远不会是剑鞘。他是一柄无鞘的利刃,锋芒毕露,所向披靡。”
      “那么你呢?你能做他的鞘吗?”
      她顿了顿,叹息了一声。
      “你也同样永远不能。我没有说错吧,罗?你能允许自己站在他身后吗,你放得下你的骄傲和自尊吗,你能够收起你那柄长刀,永远不再用它吗?”
      “你们在一起,就像两把都没有剑鞘的锋刃,被彼此刃上的锋芒所吸引,但靠近却只能将对方划得遍体鳞伤,乃至于折断。”她晃了晃手中空了的酒瓶,“就像现在这样。”
      月色如水从窗前流泻,照的四处一片清明。被丢开的酒瓶撞击着地面,发出琅琅的声响。
      “你看到你刀刃上的划痕了吗,罗?”

      时间沉寂了一会儿。之后她听见脚步声,然后身后的门打开了,特拉法尔加走了出来。他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门把:“门没锁。”
      “一开始就没锁过,”库蕾哈扬起了她那颇具特色的尖利笑声,“你是被自己困住了。”
      “也许。”他疲惫的脸色上划过一道自嘲的笑。
      “欢迎回来,对了,厨房里吩咐做了好消化的粗纤维食物,”库蕾哈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也许现在还热着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ACT.55 锋与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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