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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共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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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子初微蹙着眉,似笑非笑地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也没什么。”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散了酒场子,微醺的钟子初躺在榻上,睡意全无。脑海里,四小姐的脸与小郎中的脸不断地重合又分开。
说不同吧,这二人的五官却惊人的相似,说相似吧,但这二人的眉眼间却流露着完全不同的风情。
在他的记忆里,四小姐眉眼间总是温情脉脉,含烟带水,而这小郎中的眼神,却似乎更多的是与男子无异的果决坚毅,似乎还带着些凌厉的冰冷,仿佛对他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友善,甚至是敌意。
可最让他心意难平的还是,四小姐后脖颈处有一枚小小的红色胎记,像一朵盛放的红梅,而这小郎中后颈处相同的位置,却是白白净净的一片,甚至连个连颗小小的痣都没有。
时隔三年,人的身材可能会变,样貌也可能有细微的变化,但与生俱来的胎记总不会凭空消失吧?
温老庄主说四小姐年前已逝,那苍凉的忧伤并不像有假。可长风却说,山庄里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人去世。
这二人哪一个都不像是说了假话。四小姐生死成谜,钟子初更加不敢妄下定论。
仔细想来,这个元赪的出现,无论是时机也好,方式也罢,处处都透露着诡异的巧合,而关于其身份的调查,却停滞在了济世医馆这里,至今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突破。
钟子初百思不得其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夜色开始变得稀薄,他才带着还未散尽的酒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钟子初按时便醒过来了。他靠在床头上醒了醒脑,便起了床,连早饭都没用,就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踱到了寇君则住着的屋子前,扣响了房门。
“元小郎中可起身了?昨儿个可睡得安稳啊?”
长风刚刚接过后厨送来的装着早饭的食盒,转身就见着自家公子立在那害人不浅的小郎中房门外,言语里都是少见的和气与对那人的关怀,还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某一瞬间,长风觉得大概是自己的视听同时出了毛病,有朝一日竟能让他看到自家公子还有这样柔情的一面。
可当他一个激灵缓过神来时,立刻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他家公子可能真的魔怔了,要不然为什么会对一个曾加害过他的仇人如此容忍而迁就?
长风怔怔地瞧着钟子初和他面前紧闭的房门,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拉开了。
元小郎中衣冠齐整地立在半开的门缝里,冷着一张脸抬起眼,口气凉凉地反问道:
“这倒要问问钟二公子,将我扣在府上是想让我睡得安稳还是不安稳呢?”
钟子初见眼前之人又将问题直接踢了回来,也不生气,脸上的笑意反而更加明显了,仿佛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既然已经起身了,怎么?也不让我进去坐坐?”
钟子初说着,也不等寇君则乐意不乐意,就强行挤过寇君则身侧进了房间,往桌子边一坐,瞅了一眼还在门外愣神的长风,悠哉悠哉地说道:
“长风,你还愣着干嘛?拿过来呀!”
长风不可思议地“哦”了一声,一边抱着食盒飞步进了寇君则房间,一边见了鬼似地偷偷瞧着自家公子的脸色。
钟子初手肘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也不管还立在门边怒目圆瞪的寇君则,就像是巡视自己的地盘似地环视了房间一圈。
除了床榻被半面隔断遮掩了起来,看不到榻上的物什,房间里其它地方陈设极其简单,一目了然,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长风将食盒放到桌上,正准备打开,却被钟子初制止了。
“交给元小郎中来做吧!这种小事,想必也难不倒聪慧机敏的元小郎中吧?”
寇君则因为猛然间得知了好几件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的大事情,脑海里原先建立起来的有关家中惨案的一系列认知,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她一时间难以消化,翻来覆去地想了一整夜,非但没理清头绪来,反而又发现了更多说不通的疑点来。
一夜未合眼的她本就困倦却又无法入眠,钟子初偏生挑在这个时候,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胜利者的姿态与她为难,寇君则心中顿时仇怨四起。正想反驳无他,却听钟子初又慢悠悠的开口道:
“毕竟,元小郎中如今可背负着一整个济世医馆的命运呢!”
济世医馆!寇君则听到这四个字,一颗暴躁的心突然就被强行按捺了下来。
济老馆主有大恩于她兄妹二人,三哥回京之后还要栖身此处,所以,济世医馆绝不能有事。小不忍则乱大谋,寇君则心如明镜。
只是,寇君则至今没有想明白,那日济老馆主来上将军府出诊时,特地带了她过来,专门让她准备了远超过正常剂量的自在逍遥香,还又为她强调了一遍过量使用的后果。
她倍觉奇怪,还问了老馆主一声,为什么要带这么多。老馆主也不解释,只让她尽管使用。
后来东窗事发,济老馆主非但没有责问她,反而笑得一脸纵容,完全有悖于他医者仁心的本性,就好像……他对此事也乐见其成。
一瞬的抗拒之后,寇君则默默地接受了她人在屋檐下的事实,接替了长风的位置,将里面的食物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摆设在了有些紧凑的桌子上,还将筷子递到了钟子初手边,眉眼微垂着说道:
“钟二公子,请慢用。”
这时,长风这个狗腿子也很不客气地凑到桌边坐下来,拿出食盒里的另一副餐具,俨然一副二主子的姿态,准备陪着他的狗主子开吃。
寇君则瞧着这人模狗样儿的主仆二人,只觉得眼不见为净。刚转过身准备出去,却听见钟子初慢悠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懒散和挑逗。
“元小郎中这是要去哪里呀?忙碌了大半夜,应该饿坏了吧,不坐下来一起吃一些吗?”
寇君则心里“咯噔”一下。钟子初昨夜并没有直接拆穿她,就好像她只是起了趟夜而已,甚至都没有多问什么,就那样轻易地放过了她。可如今却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忙碌了大半夜,莫不是自己昨夜的所有行踪钟子初早已心知肚明了?
她心中正有些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应答的时候,一旁的狗腿子长风却完全没抓住重点的突然接住了钟子初的话茬儿,大言不惭地招呼寇君则道:
“元大夫,既然我家公子都已经开口了,你就过来一起吃吧!你看看我家公子多大度啊,都不计较你之前那么害他,你以后可好好伺候着我家公子。要不是我家公子以德报怨,你这会儿早都挨了几十大板了!”
寇君则黑着一张脸冷冷地盯着这主仆二人,想到钟子初明明好端端的,却到处宣扬自己旧伤复发,将自己塑造成一副病弱不堪的样子,实际上却生龙活虎,铁定是在背后筹划着巨大的阴谋。
就算他不是寇府惨案背后的主谋,可派府上的死士追杀她兄妹二人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会儿倒是被长风吹得一副胸怀宽广大义凛然的样子,还真是脸比天还大。
钟子初对长风的夸赞偶然受之,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有愧于眼前的小郎中。但这小郎中却丝毫不为所动,根本不买他的帐,心中浮起一丝被挑衅了的不爽。
“怎么?元小郎中还不乐意?”
寇君则看着桌上分明只有两人份的餐具,冷哼了一声道:
“钟二公子也并非诚心啊!”
钟子初顺着寇君则的目光,这才发现桌子上根本没有可供第三个人使用餐具,心里顿时有些尴尬,连忙踢了一脚长风,不耐烦地冲着他摆了摆手道:
“去去去,今儿跟铜雀一起吃去。”
长风突然间被主子一脸嫌弃地往外赶,心里顿时泛起了一种将要失宠的危机感。他哀怨地看着钟子初,不可思议地问道:
“为什么啊公子?他可是害得您好多天都无法自由行动的那个黑心肠的庸医哎,您居然为了让他陪着您吃早饭要赶我走?您就不怕他再对您对点儿什么手脚吗?”
“哼!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在我眼皮子底下对我动手脚!长风,你放心地去吧!以后有啥活儿,也可以直接安排让元小郎中去做,正好给你减轻点儿负担。”
长风嘟着嘴,看上去老大不乐意地出去了。
钟子初这才收了那一脸的随意,带上了几分严肃指了指长风让出来的位置,似笑非笑地看着寇君则,语气沉沉地说道:“元赪元公子,请坐吧!”
只剩下两个人的屋子里气氛变得有微妙起来。
寇君则听着这称呼,吃不准钟子初到底想要干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关于她的情况,她惴惴不安地坐下来,目光紧紧地盯着钟子初,生怕他来个突然袭击,自己会因为本能地防御而露出马脚。
没想到钟子初却拿起她面前的碗,亲手盛了一碗汤递到了她跟前,眉眼一弯,嘴角一翘,歪过头来对着她说:
“尝尝?这汤里的药材可都是你亲手抓的,最是滋补身体了。”
寇君则听着他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柔和的声音,恍然间觉得他刚才那突然的严肃不过是一瞬的错觉,不禁心中几多讶异,原来这人竟然如此善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