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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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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江厦有点被他的样子吓到。

      江倾自己也是,陡然惊醒后脸上全是汗,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发现泪水不断更是瞪大了眼睛。

      江厦安慰他:“别急,现在不是在梦里了。”
      “我,我梦见那天……”江倾呼吸了一下,但不是完整的,仿佛被某个力量卡住了一般嘶了一口气,紧接着呼吸困难。
      嘶鸣渐大,像是胸腔破了个洞。

      江厦看他一个字都讲不出,起床拍了隔壁的门:“宫奶奶,江倾他……”
      如果不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不会打扰已经入睡了的老人家的。

      夜里露气重,院子里的风惊动了几点飞虫。
      宫奶奶披了外套赶出来:“是哮喘发作了,他枕头下有药的。”
      江厦脑子有点发懵,这才想起自己爸妈说的他闻不了鞭炮味。

      吸了药,江厦才听见响亮的咳嗽声,宫奶奶松了口气,出去倒了杯水:“这几天时不时要发作的,晚上天气也不太好……”

      江倾裹着被子蜷缩着,脸上的血色消下去不少,更像一个乳白陶瓷玉器,眼睛要靠着屋外的光才有一点亮,泄劲一般地不知道在盯哪个地方。

      江厦不敢问他梦见什么了,但内心也几乎明白他梦见了什么。
      江倾不可能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哭不闹。

      喝了水,声音好多了,江倾睡不着,看着天花板上一小块水光粼粼的倒影:“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和我爸妈,本来要去吃饭的,他们还给我订了个蛋糕。”

      江厦在黑暗里滞了口气。

      “一切都——太突然了,我当时还问,奶奶什么时候到。我记得我爸正要说话,一辆车就冲了过来。”
      “太快了,再醒过来,就只有奶奶在我边上了。”

      江厦感觉被窝里的温度高了不少,蒸腾出的潮气烫在他的皮肤上,心脏的某一块像是被江倾抠掉了,如同陷入车祸里的江倾,血无声地淌了一片。

      从他身上的伤,江厦就能想象当时惨烈的情景。

      他后背发了一片热,手心也起了汗,江倾眼里的眼泪又溢了出来,一个人在被窝里,和有人在身边是不一样的,压抑了很久的情绪要崩就直接往外垮。
      但又不愿真的表露,伸出手拿手背把眼角的眼泪抹掉。

      江厦下意识地攥住江倾的手,企图让身边的人感受一点坚实感。

      “从那一天起,什么都变了,什么也没了……”江倾变调的声音哑得颤抖。

      江厦的手紧了紧,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拽住人,一点一点地把江倾收进怀抱里。

      嚎啕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大声,江厦的胸口很烫,不知道是泪水染的还是心疼烙的,只能更紧地把人往心口按。

      “加油,”他说,“加油江倾。”

      *
      暑假结束前几天,江厦还是会去看江倾,每次都领着人走双杠。
      偶尔会带上作业,江倾就会在一边看着,时不时提一个没看懂的问题,也兼他的批改作业小机器。
      他们还是会去市里,买蔓越莓饼干和刻刀,其间还带他去学校看过打篮球。

      江倾认识了大虎,听江厦说这人和陶辛哲的“打打杀杀”。

      球赛打了几场,因为战况太激烈,江厦废了一双球鞋,江倾在逛商场的时候问陶辛哲:“你哥穿多大码的鞋?”
      陶辛哲脑子快嘴也快:“45。”

      江倾点点头,指着面前的鞋子叫店员包起来。

      江厦买了吃的回来差点去退了,被拽住衣角:“你收下吧,当作是见面礼物。”

      “……”

      江倾又说:“你给我买了一个暑假的零食了,还帮我这么多忙,我应该的。”

      江厦没办法,收了鞋,把手里的饼干全给他,看了一眼标签,陶辛哲支着脑袋看到串数字,“操”了一声:“这见面礼也……太贵重了,这该是店里最贵的一双了吧。”

      江厦一脸复杂,还是决定把鞋放回去:“再挑一下。”

      江倾淡淡的笑了一下,抬手,小小的刻刀被捏在手上,触碰到鞋子的瞬间吊牌就掉了。
      看鞋的两人:“……”

      那半块桌板固定好了,陶辛哲又得瑟了半天,坚称自己是为人民服务的一把好手。

      有天打完篮球,江厦没急着回家,而是去小卖部买冰棍,陶辛哲说:“哥,你回去的话,我就看着江倾。”
      江厦咬着冰棍,一脸疑惑。

      “我估计到你走,他都不能走利索的,”陶辛哲拧眉,一副很苦恼的样子,“你不担心?”
      江厦不解:“我担心什么?”
      陶辛哲:“担心他恢复不好啊!你天天都要去看一眼来着,回去上课了,能放心啊?”

      这话好生奇怪。
      江厦咽下最后一口冰,回想着自己是不是每天一副担心样,往自行车边走:“怎么会不放心?”

      放心的。
      至少本应该放心的。

      他其实在担心另外的事,江倾哭的那晚太吓人了,但第二天又十分平静,除了眼睛有点红以外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还在当天下午又开始平静地刻木头。
      江倾越平静,他内心越不安宁。

      “没有吗?”陶辛哲在他身后眨了眨眼,“那你为什么这么紧着他?”

      为什么?
      江厦不知道,一直到回学校读书,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夏天给自己揽这些事,让悠长的一个多月变得挺忙碌的……

      但离开的那天,江倾来送他了,虽然还是只能坐轮椅上。
      他看着在阳光和蝉鸣里下颌带汗的少年,有种这段时间值得的成就感。

      能看出赶来的人很着急,一张脸被晒得发红,送了他一个小木头。

      也看得出来时间紧迫,只能做成一个笔筒。江厦攥在手里,用拇指按压新刻的自己的名字,觉得心底都暖了一片。

      “下次我们再见,你应该能站起来走路了。”江厦拿着笔筒看着他的腿。
      江倾的眼里有不舍,眼瞳在夏日里亮着,十分笃定的点头:“嗯!”

      “江厦你来读一下这篇英语短文。”

      被看出来走神了,江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翻到短文开始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开学好几天了,心里还惦记着江倾的事。

      想他现在是不是坐在院子里浇花,或者有没有在做复健,或者是晚上,有没有又因为梦见车祸现场而哭,还有哮喘,现在白天的天气都不太好,总是阴沉沉的,他拿手机查过,天气变化对哮喘患者很不友好。

      他流畅地念着单词,却不在脑子里成句,念完也是迷茫的。

      放学后决定去帮江倾复印练习资料,也不知道都需要哪些,他看了一眼笔筒,把高一上册到目前所有的试卷和笔记都印了一份,又翻出以前做过的资料、试卷,还有练习册打包。

      陶辛哲拿到手上的时候还发消息骂他:“以前怎么不对你弟弟这样,要这样我能考全班倒数第二吗!”
      听见自己表弟咋咋呼呼的声音,他才觉得好点,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我给你一对一的时候都不见得会听呢。”
      “切,”陶辛哲嘟囔,“你就能知道江倾会看?诶哥,我发现他家多了两个拐杖了,应该是会走了!”

      “是吗?”江厦觉得自己心里没着没落的感觉彻底好了。
      陶辛哲:“但我没见过他拄拐出门,赶明儿我送资料的时候去看看他。”
      江厦自己都没忍住上扬嘴角:“那行,有事给我打电话。”

      江倾的消息是第二天下午,江厦和自己表弟聊完送资料到询问拐杖的事后进来的。

      他通过了好友申请,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江倾:
      - 谢谢。

      江厦撑着自行车把手,两条大长腿踩着地,看到这两个字就勾了嘴角。

      江倾的手机在车祸里摔坏了,宫奶奶一个老人家也不知道该买什么样的手机,一直拖着,江倾一直说自己腿好点了自己去买,现在估计是好多了。

      越靠近,江厦越发现这人骨子里的韧劲越明显,明明叫自己跑个腿的事,非说已经麻烦得太多了。
      他也不勉强,知道有些事江倾得自己做才会好一点。

      - 我本来说自己去快递点拿的,陶辛哲非不干,和我一起去的。

      江厦半趴下身子,脚在地上点了点,打字:
      - 让他去吧,陶辛哲精力过剩,不在村里跑动要拆家,你腿好了?

      江倾发了个哈哈笑的表情包:
      - 好多了,有拐。

      江厦的眉毛拧了拧:
      - 那也不放心啊,这才多长时间?

      江倾没有立马回消息。

      他想起江倾跌跌撞撞的模样,手臂肌肉紧了紧,穿过腋下抱人的触感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重现出来。
      江厦把手机揣好,脚下一蹬回家。

      再收到消息,他已经换好鞋洗完手准备吃饭了,江倾给他发了个视频:
      - 你看我真的能走了。

      视频是宫奶奶拍的,老年人也不讲究拍的角度和画面美感,好在是江倾整个人都上照,这样都没拍成丑模样。
      画面里他低着头看路,缓慢但不艰难地一步一步在走。

      钟淇把菜都摆好了,看见江厦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手机低着脑袋看东西,蜷起食指敲了敲木桌桌面:“这可是头一回啊,看什么这么入神?还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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