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诡日常》七榛

59、第五十九章 她从火光中来

　　箭矢穿过黎豪的肩胛，他不由得闷哼一声。

　　萧野挣扎着想要替黎豪挡住那落下的箭矢，却是让黎豪死死摁住，黎豪闷声道：“活着回去。”

　　轰隆一声，火炮落下时闪现的火光映照着半边天空，萧野喏喏着半晌没有开口，他看着策马而来的那名女子，马鸣刀光，挡在他们的身前，她手中的长刀在空中挥舞成一道刀幕，将漫天落下的箭矢截住，火光之中，女子的身影仿若一柄坚韧的盾牌，阻拦住一切风雨。

　　萧野张了张口，喃喃道：“大将的眼光果真是比属下好。”

　　战马被箭矢扎中，跪倒在地，苟雪翻身下马，手中的长刀大开大合，精准地将落下的箭矢拦住，她转头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黎豪，厉声喊道：“黎豪！”

　　黎豪自那尖锐的疼痛中回过神来，他侧头看到苟雪，心头一颤，倒是想不到来救自己的竟然会是这么一个小姑娘。

　　“能走吗？”苟雪喘着气，这来回的奔波斩杀，便就是有崔立鸣的‘鬼’力加持，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有所透支。这战场上的事，还需速战速决。

　　她抬头看了一眼稍有停顿的攻击，心中甚是焦急，低头又看了看挣扎着起身的黎豪，以及那形同累赘的萧野。

　　苟雪伸手一挥长刀，刀锋划过箭矢，将贯穿了黎豪小腿和肩胛的箭矢斩断长尾，而后开口道：“走，往前三里地便就有躲避的洞口。”

　　黎豪深深看了眼苟雪，他没有多问苟雪怎么会来，现下也不是问问题的时候。他点了点头，扶着萧野起身，奈何他腿上和肩胛上的伤势不轻，行动上自然是有所不便。

　　苟雪看着黎豪动作迟缓地拖着人，她拧了拧眉头，知道再耽搁下去，只怕是下一轮的攻击就要到了，倪瑄去阻拦人，总归是要一些时间的。

　　她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将萧野一把拽起，想了想，忽而间伸手拉住人的腰带，往上一带，萧野便就被扛在了苟雪的肩头。

　　苟雪一手扛着人，一手提着长刀，迅速往前走，黎豪一怔，定定地看着稳步往前走的娇小身影。

　　“你......莫不是也要我扛？”苟雪转头看着没跟上的黎豪，扯了扯唇角，颤声问道。

　　倒也不是说扛不住，苟雪是无所谓，反正现下使劲儿的是崔叔。不过让崔叔来救自己的仇人已经够梗着他了，若是再让他扛着仇人，只怕崔叔再是豁达，也是要郁结在心的。

　　黎豪的唇角微微抽动，他摇了摇头，一瘸一拐地迅速跟上，生怕自己走得慢了点，苟雪便就真的上前来将自己扛上了。

　　虽说如今场中并未有其他人，可这着实是有损形象。

　　黎豪的双眼看向苟雪，苟雪脚下的步伐稳当，呼吸略微急促，但是却不见脱力，瘦削娇小的身形扛着高高壮壮的萧野，黎豪莫名觉得有些想笑。

　　他低头看了一眼萧野，只见萧野双眼紧闭，看着似乎是昏睡了过去，但是眼睫在微微颤抖，大抵不想睁眼面对这般尴尬的境地。

　　苟雪走的速度不慢，她的心头有些不安，忽而间，一阵心悸感传来。

　　【雪大人，火炮又来了！】杨无战的声音尖锐地响起。他急躁地往前飘忽，大声喊道，【这里，雪大人，这里有个洞可以避一避。】

　　苟雪心头一沉，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携带着这么多火炮，而且这般浩荡的声势，怎么不论是大雍还是离瀚的军队都不曾有所反应？

　　她疾步冲到那个洞口，那看着似乎是一座被野兽刨空的坟洞，苟雪来不及多想，杨无战的声音越发急促。她的手一抖，将扛着的萧野塞进洞里，而后回身，一把扯过黎豪。

　　黎豪踉跄了下，扎穿腿部的箭矢令他的动作有些迟钝，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就被苟雪推进了那个狭小的坟洞里。

　　“你......”

　　划破空气的尖啸声清晰地落在坟洞不远处，猛烈的冲击气浪砸了过来，苟雪被这一股气浪撞进了洞里。

　　后背处传来的剧痛令苟雪不由得痛哼一声，她直接扑了进去，一口血冲口而出，喷溅在黎豪的面上。

　　轰鸣声在外头响起，坟洞四周都能感觉到了震荡，泥土和灰烬哗啦啦地落下，扑盖在洞内三人的身上。

　　好一会儿，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那一阵的巨响过了之后，并不如先前那般有箭雨紧接落下。坟洞内拥挤而又平静，坟洞外也是一片死寂。

　　“咳咳。”苟雪咳了咳，她撑着身子爬起来。

　　“唔。”在她起身的一刹那，便就听得低低的闷哼声传来，苟雪低头看了一眼，便就见着自己的手正恰到好处地摁在黎豪的肩胛伤处，粘稠的血液浸出，将她白皙的手染上艳色，不过又沾着灰褐色的泥土，看着更是狼狈。

　　苟雪抿了抿唇，吃力地往后起身，后背处沉沉的，她挣扎着往后一仰，嘭的一声，她侧目一看，这才发现从自己的后背处落下一块两个巴掌大的石块，想来应当是刚刚被火炮击飞出来撞到自己的。

　　莫怪乎她之前后背处会有那般剧痛传来，现下也觉得有些许疼痛，呼吸间夹杂这一股腥气和不畅。苟雪跌撞着起身，她觉得脑子里也是一阵晕眩，扶着一旁的枯树，干呕了两声，呛咳出一口血水来，她才稍微缓了缓气息，伸手拭去唇边的血渍。

　　黎豪的伤不算轻，不过却也硬气，咬着牙从坟洞里爬出，又看了一眼已然昏死过去的萧野，他伸手将人扒拉出来，伸手探了探萧野的气息，尚得一息，这才将注意力落回苟雪身上。

　　【雪大人，少将军那一头截住人了。】杨无战眼底难掩后怕地道。

　　先前的情景着实是太过危险了。

　　【雪丫头，刚刚是老夫大意了。】崔大元帅愧疚的声音传来，刚才若是有丝毫差池，苟雪便就是要葬身在这火炮之下了。

　　苟雪叹了一口气，她没开口，看着已然弹出来的满面愧疚的崔立鸣，她摇了摇头，并未回话。不过，现下她倒是也未觉得有多难受，回头看了看黎豪，对上他审视的双眼。

　　“没死吧？”苟雪将口中残留的血沫吐出，手脚虚软得很，拧着眉头小声问道。

　　这般豁出命的救援，若是人死了，那可就亏了。
　　救命之恩，当然是得让人活着相报。

　　当然，若是一开始知道会是这般凶险，苟雪也不会这般卖命。她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带着这般多的火炮，也没想到倪瑄去拦截对方，会耽搁这么长的时间，更想不到如此大的异动，大雍和离瀚的军队竟然都未曾有丝毫动静。

　　苟雪着实是想不通。

　　黎豪咬着牙压着萧野伤处的止血穴位，而后撕了布条绑住伤口，勉强止住血，他坐在地上，喘息道：“死不了。”

　　“倒是你这小姑娘，”黎豪的视线落在地上的石块处，提醒道，“内伤不容小觑。”

　　他在战场上见多了，受到猛烈撞击的人，初始看着无恙，可是后来很快就呕血身亡，大抵是内里脏器受到了冲击，伤在脊髓之中，比鲜血淋漓的外伤更加严重。

　　苟雪明白黎豪的意思，只是她确实是只有在初始时觉得不适，现下好了血多，不顺的呼吸也顺畅了不少，她轻咳两声，忍不住笑道：“大将，看来要你命的人，心够狠啊。这火炮都用上了。”

　　她想了想，便就接着道：“你的大军，也不怎么敏锐，这等大的声势，竟然是毫无反应？”

　　黎豪的眼中浮起一抹怪异的神色，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苟雪，轻声道：“也对，你才来钦州城，这事儿应当是不知道的。”

　　他看了一眼荒芜的周边，浓浓的雾气又开始集结起来，黎豪撕了一块布，绑住自己的小腿，低低地道：“比漯河一战后，这儿就成了一块荒芜之地，后来，时不时地会出现交战的炮火之声，最开始的时候，大家伙还以为是哪方开战了，倒是极其紧张。后来来了几次，都发现什么都没有。”

　　“也有人远远地看到了火光，但是走近了以后只看到一片浓雾，什么都看不到，时间久了以后，就都以为是比漯河一战中的亡者冤魂滞留，不少人都吓到了，也就不敢往这头凑了。”

　　听到黎豪的解释，苟雪忽而就明白了为何今夜里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两边人马却是毫无一丝反应。原是之前便就有过‘狼来了’的海市蜃楼。

　　苟雪缓了一口气，她的目光落回黎豪身上，而后接着道：“大将，不知，这结盟一事，现下考虑得如何？”

　　黎豪挑了挑眉头，他望着一身狼狈的苟雪，叹了口气，道：“怎么的，若是我不答应，密使大人，是打算在这儿动手吗？”

　　苟雪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笑意，随后道：“倒也不是，杀了你，那是得不偿失。活着的大将，比死了的大将有用多了。”

　　哒哒哒，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苟雪眉头一蹙，她一脸警惕地看向马蹄声传来的地方，蹲下来，将先前落在一旁的断刀捡起来。

　　“雪大人！”

　　来者是倪瑄。

　　倪瑄看着满身又是泥又是血的苟雪，心中一紧，翻身下马，疾步上前，紧张地道：“雪大人，你怎么样？伤得可重？”

　　他自个儿身上也是浓浓的血腥气，臂膀上的衣裳被划开，血色从残破的衣裳中显露出来，身上的锁子甲也是有诸多伤痕，可见先前战斗的凶险。

　　苟雪面上神情稍稍缓和，她摇摇头，道：“没事，一点皮外伤。少将军伤得重吗？”

　　倪瑄闻言，松了一口气，而后抱拳一礼，道：“没什么大碍，是我的疏忽。刚刚拦截敌人的时候，耽搁了些许时间，让雪大人犯险了。”

　　苟雪没打算同倪瑄在这儿唠嗑，她比了比黎豪那一头，乏力地道：“少将军，烦请将人带走，寻个安全的地方，先找个大夫。”

　　“人不能死。”苟雪提醒了一句。

　　他们今晚这损伤也不少，既然这般拼命将人救了下来，自然是不能让人死了。她想了想，便就又接着道：“场上收拾一番，看看是否还有活口？”

　　“是。”倪瑄看着苟雪的脸色不是很好，他也不多啰嗦，低声道，“雪大人，你且先随岳云他们离开，这里交给我。”

　　苟雪点点头，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而后沉默地随同岳云往外走。
　　她在心底不断呼唤着：【老爷子，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