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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入局 ...

  •   贺思今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廊柱在侧,她生生刹住脚步。
      刀刃压上脖颈。
      “!!!!”

      西厢房门前的人闻声看来。
      “今儿?!”贺存高最先认出,出声快步冲过来。
      贺思今瞪着眼一动不动,背上已是起了细密的冷汗,那刀,亦是纹丝不挪。
      贺存高几步近前,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这是小女,误会了!”
      而后,他一用力,贺思今就被迫跟着跪了下来。
      刀背顺着肩膀压下。

      寒气并未撤开。
      贺思今牙关咬得紧,只觉那刀似是千钧,压得人抬不起头来,更不敢回头。
      半晌,又是“噌”的一声,刀入了鞘。
      贺思今眼皮子一跳,忽而记起那个雪夜。

      只是彼时,握刀的人是她。
      锈刀被她磨成了锐器,蛰伏月余,也是这样一个月色廊下。
      她出手,他旋身错开。
      刀落进了雪地无声,脖子上是男人手指掐上。
      窒息。
      一如此时。
      记忆如泄洪,瞬息将人的精神冲散。

      “起来吧。”身后的声音道,不及记忆中的寒冽。
      贺存高赶紧将已然吓傻的女儿拉起来。
      贺思今由着爹爹探看她的脖子,做不出反应。
      “今儿,”贺存高压着声音地提醒她,“快谢过殿下。”
      贺思今怔然,徒然张了张口。
      而后,便见一道玄色的身影从暗处走出。
      少年的衣摆在月色下似是染了粼粼波光。
      她没敢抬首,两只手揪得铁紧:“七……七殿下。”
      “殿下,小女不懂事,微臣这就先送她回去。”

      “且慢。”
      贺思今能感觉到手腕上父亲的力道一滞。
      头顶少年的声音略微往她这厢递了一道:“贺小姐。”
      爹爹的手没松,贺思今低着头应:“是。”
      “贺小姐怕血吗?”
      “??”眼睫掀起,就碰上少年低垂的眉眼,不似质问。
      贺存高反应过来:“殿下,这恐怕不妥。”
      少年一扬手,止住了他后头的话。

      分明该拒绝的,但贺思今又瞥眼瞧向那紧闭的西厢房。
      这大约,是重生以来最大的一个变数,她不愿错过。
      “我……可以不怕。”

      这个回答是带了心思的。
      下一刻,玄衣少年呵了一声。
      “好。”
      贺思今不察,再看他已经收了笑意。
      “屋中人受伤严重。”宴朝复又开口,“还请贺小姐帮一个忙。”
      “好。”

      小姑娘分明是怕的,宴朝想。
      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反是将决定权重新交给了他。
      善解人意么,却也不像。
      又或者,仅仅是担心撞破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牵连家人吧?
      他复又看向一边的贺存高:“今次就有劳神医与贺小姐了。”

      贺存高虽是不清楚那屋中人具体身份,却也晓得,能被原本该还在归京路上的七殿下连夜亲自送回,定是不一般。
      在朝廷司药监给人瞧病的,向来不多问。
      他低头望向身边的女儿,知晓躲不过去,只得回身道:“今儿,随我进来。”

      这门一开,血腥味便更重了。
      宴朝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先前的暗卫已然没了身影。
      贺思今跟着贺存高走近了才瞧见床上躺着的人,竟是个女子。
      那女子已经成了个血人,肩头处压着的纱布透红,就连贺思今都能瞧得出已经出气比进气多了。
      “爹爹,这是……”
      “这么晚了,为何还出来?!”没成想,贺存高却是皱了眉头,厉声喝来,全不似平日里和蔼哄着自己的爹爹。
      “女儿……睡不着……”

      “罢了!”门已经关上,贺存高沉沉一叹,“既已瞧见了,你又答应了七殿下,替为父按着她就是,其他的,什么都不要问。”
      “……是。”
      所以,前世里,是这个时候爹爹与宴朝便结识了么?

      女子心口处还插着半截箭羽,需得撕开衣裳。
      应是觉得不便,宴朝才站了出去吧。
      贺思今替她将伤处的衣服都揭开来,贺存高已经抽了一把匕首。
      哪怕切了口,箭被拔起,那女子仍是疼得震颤。
      贺思今此时力气还小,使了吃奶的劲才将她按下,清创的时候又是一番挣扎。
      上药,包扎,那女子终究没扛住再次晕过去,贺思今也是一头一身的汗。

      不好惊动太多人,贺存高亲自出去换水。
      伸手抹了一把脸,贺思今起身又收拾了散落的东西。
      染血的衣服和纱布都是女子的,她摞到了一处,又去床边替女子将被子掖好,这才折身去柜子里翻看。
      西厢房用的时候不多,只存了几件舅母去岁来京小住时候留的衣裳。
      此时正搁在被褥上层。
      她踮脚去够了够,奈何个头太矮。

      宴朝跨步进去,一周眼,就瞥见角落柜边的女孩。
      应是听着声,女孩扭头,手指还扶在柜门上,下一刻,踮起的脚放下,眸子无声看来。
      宴朝顺着她方才攀够的瞧去,脚步顺遂转过。
      第一次见她,她隐在书柜后读自己的诗句。
      第二次见她,她立在訾颜的身后沉默。
      第三次见她,就是刚刚,她躲在廊柱之后偷看。
      唯有此时,小姑娘掐手直白地等着自己走过去。
      大约是避无可避,她甚至往后又退而一步。

      “拿什么?”他问。
      “衣裳。”贺思今有些忐忑,回来几月,却是第一次与他独处,下意识多解释了一句,“她衣服都不能用了,爹爹说,得一把烧了。”
      宴朝伸手,将最上边的那件取下:“还有吗?”
      眼见着衣裳被递过来,贺思今赶紧接了摇头。
      宴朝瞧她:“贺神医的女儿果真与众不同。”
      也没解释,他便继续道:“方才得罪了。”
      贺思今搂着衣裳,等意识到他是在为刚刚的出刀道歉时,差点没抱稳。

      好在贺存高适时回来。
      宴朝走过去,端直道:“贺神医,今晚受伤的人是我,至于这女子,你们都没有看见。”
      “微臣明白。”
      宴朝颔首施礼,复又回首:“贺小姐心细,有劳了。”
      说话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衣裳上。
      贺思今恍然,他今晚来,只为保下这女子一条命,保下了就要带走。
      “可是殿下,她现在不适合挪动。”
      没想到每次面对自己都有些惊疑的女孩会突然拒绝,宴朝顿了一下,而后,笑了笑:“无妨,我们会小心些。”

      这一笑,极浅,却瞬间和煦。
      是贺思今从未见过的模样。
      十三岁的宴朝,原是会这般笑的。
      仿若溪涧水,清润如玉。
      “今儿。”贺存高提醒。
      贺思今收回视线,匆匆一个矮身,放了床幔。

      女子面上的血污被拭去,露出姣好的面容。
      瞧着也不过才二八年纪,定是痛得厉害,便就是昏迷中还是紧锁眉心。
      贺思今小心扶着她,将衣裳系好。
      暗卫廿五早已经等在门外,接过女子后迅速背起,几个起跃便消失在夜色中。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
      从刀架脖子上那刻起,贺思今悬起的心就没落下过。

      对于宴朝,她实在做不到如常。
      前世贺家抄家那天,领旨入府的人,便就是他。
      她顶着阿锦的身份被押往奴业司,从此记下了这个仇人。
      后来她以婢子的身份入了朝王府,头一件事情就是找他复仇。
      却失败了一次、两次……无数次。
      他向来冷漠,亦不忌惮她这个威胁。
      甚至,他命她伺候在书房,给足了她机会。

      如果不是无意中找到了爹爹在狱中托孤的密信,她怕还是要一直向他寻仇。
      那是第一次,她开始意识到。
      原来君要臣死的理由可以那么简单。
      大抵便是晓得了一些不该知道的。
      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事,更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要严重到抄家灭门。
      直到今晚,贺思今才惊觉。
      或许,爹爹早就已经入了局?!
      否则,那封密信为何会写给宴朝?

      如果是这样——
      她骤然望向身侧人。
      贺存高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端是与那人道:“殿下接下来如何打算?”
      “怕是要在贺府叨扰几日。”
      说这话的时候,宴朝明显能感觉到贺神医身后女孩面色一变,他下意识停顿,接着道:“明日一早,我回京路上遇刺的事情便会传遍,届时还请神医将病情实话实话。”
      这病情,自然是那女子的。
      只是,宴朝要嫁接到自己身上。
      也就意味着,不便挪动的七殿下,要在贺府养病。

      贺存高应了。
      贺思今被领着往外去,她想拉住爹爹,却又找不出理由来。
      人已到了门口,身后人复道:“贺小姐放心,只是在此养病,万不会出其他事。”
      “……”她扭头去看,跳跃的烛火下,那人背手在后一派从容,面上诚挚,竟似保证。
      “我……我放心的。”

      直待出了院子,她才兀得出了一口气。
      “爹。”她扯住贺存高的衣袖,“七殿下是皇子,他在贺府养病,合适吗?”
      贺存高亦是有话要说她,闻言只是一叹:“这便与你无关了,明日起,贺府必多忙碌,今晚这般自己夜出的情况,断不可再发生,你可知晓?!”
      “女儿省得了。”还待再说,爹爹却不准备继续,只拉着她一路将她送回了院子。

      回了房,又听得外头声响。
      应是爹爹唤了人收拾西厢房,倒是突然嘈杂起来。
      如今里头那位定是已经装了病,最是要叫人知晓的,自然再不怕惊着人。
      贺思今左右在床上翻了几趟。
      今日架在脖子上的刀不假,她毫不怀疑再近一寸,便就会送了命。
      前世里找他寻仇多次,多少练出了一点功夫。
      好在关键时候她忍住了,宁可撞上柱子也没躲闪,不然……
      可宴朝为何会隐在暗处?
      他在等谁?

      还有——
      那女子,又是谁?

      西厢房内,将将收拾完的屋子里点了香,血腥气却未散去多少。
      外头多了侍卫,皆是肃立。
      “廿七。”
      屋中人一声,有暗影落下:“殿下。”
      “这些日子,你去贺小姐那边守着。”
      “殿下,廿五不在,属下不能走。”
      “无妨,想来他们不会来贺府。”
      “那……为何还要去看顾贺小姐?”
      “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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