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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颗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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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自己,人们会想到她是邓芃,可提到时泉公司,人们唯一想到的还是邓芃。
这是从未预料到的,却是最值得恐惧的事。
可她无法脱离这个漩涡。
他们体贴的给她安排好了一切,他们的笑容无时无刻不再告诉自己:没有他们,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却又残忍的时时刻刻暗示着抛弃。
每当逆流涌现,她所能紧紧抓住的浮木,却只有自己的设计才能。
曾经无数人夸她是才女,夸她是骄傲,可她只害怕自己像根枝繁盛的树,终究无法长成凌云之木。
她不得不在一条布满荆棘而慢慢远兮的道路上走下去。
在把自己独自关在家里数天后,将所有关心拒之门外,昏昏沉沉的睡了很多天的她突然意识到不该这样了。
难道就这样被打败了?
她犹豫着,最终还是走向了书房。
那些最崩溃的时刻,终化为了画纸上一笔笔崭新的设计,像刻在岩石上最深沉的诉说。
阳光慢慢的落下来,撒在画纸上。
这是一张完全推翻她以前清秀美好的设计图。
绚丽的火红色大气的铺满整个画面,熊熊燃烧的烈火紧紧的包裹着,可伴着扬起的头颅,被誉为神鸟的火凰高贵的煽动翅膀,毫不畏惧的冲向天空。
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这是她告诉自己的,也是她想送给公司的最后一份礼物。
当然,意料之中的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天气由春入夏,偶尔的蝉鸣声似乎抱怨着这个世界。
设计师和喜欢设计是完全不同的事,即使夜晚再混沌于黑暗,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亮起,她仍必须拿起笔走上那个孤独的舞台。
被迫闭关了数星期的邓芃,终于收到发布会准备就绪的消息——属于她个人作品的发布会。
她数月来少有的感受到了一丝轻松。
暂时的走出了封闭的空间,邓芃向公司请了一天假,打了辆车回到老宅。
因为太奶奶95岁的大寿,屋内外被布置得红红火火的,青黑色的屋檐上挂着两个红彤彤的灯笼,兴奋的随风摆动。
热闹又美好。
邓芃远远的望着,眼神微微闪了一下。
有多久,没有留意到了呀。
太奶奶早年过得并不顺利,所幸身子硬朗,一看到最宠爱的太孙女回来了,硬是从藤椅上站起来,走进厨房要亲手烙鸡蛋饼,仍由家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邓芃跟着劝了两声未果,只得笑着扶她走进厨房,又无奈的看着她坚定的赶走了围观的家人。
邓芃扶额:“奶,你当心。”
太奶奶中气十足的叉腰:“你奶身体还硬朗着呢,你多回来看看奶奶就开心了。”
邓芃垂眸,顿了顿:“好,多回来看看。”
她真的好久没回来了了。
太奶奶也默了默,度着方步走过来摸摸她的头:“奶奶开玩笑的,你开开心心的就好。”
她努力点了点头,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死死的扣住手心
太奶奶叹气:“好了,囡囡。难过的时候吃炖鸡蛋饼就好了……”
她弯腰打开火熟练的转动锅子。
邓芃笑着抹了抹眼睛,抬头看到蓝色的火苗一下子窜出来,隐隐约约的明亮
……
吃过熟悉的软香软香的鸡蛋饼,没有什么用的邓芃被赶去邻居家送邀请。
美其名曰,和熟悉的同年人多交流。
邓芃:……工具人罢了。
不过,对于珍贵的楚总出现在老宅这一稀有事件,邓芃觉得自己也没亏。
等了许久的楚嘉言这犹豫着要不要发微信,就听见敲门声响起。
他笑了下,飞快的删除打好了字,关掉手机起身开门。
门被推开,邓芃笑嘻嘻的探了个脑袋进来:“哥,你一个人在家呀?”
楚嘉言点了下头,把人叫进来。
邓芃换了双拖鞋:“一会你有空的吧,奶奶生日,过来吃饭?”
他应了声好,斜着头看了她几眼,忍不住皱了下眉:“怎么瘦那么多?”
邓芃愣了下:“啊?”又转身冲他笑了笑:“瘦了不好吗?”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那双明亮的眸子下,难以隐藏的倦意。
楚嘉言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邓芃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笑着把他急急忙忙的往门外推:“好了,走了,等会要迟到就糟了”
初夏的风吹散了天空中一丝丝的白云,郁郁葱葱的香樟树笼罩着院子里的人们。
饭菜摆了满满的一大桌,色香味俱全,家人们围坐在一起笑着,似乎时间都定格在这个南方的夏日。
太奶奶难得的兴致很高,乐呵呵的吹掉了生日蜡烛,又被闹着带上了违和的生日帽,絮絮叨叨的:“你们这些小家伙,就天天枕着这些洋玩意……”
邓芃笑着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斜着头看长辈们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送寿礼。
身旁打过招呼以后一直安静坐着的某人也站起来,从桌下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制盒子,笑着递出去:“奶奶,这个给您。祝您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太奶奶愣了下,随即爽朗的笑出来:“都自家孩子,来吃个饭还送礼,可不见外了。”
他笑着弯腰:“就是点小心意。”
太奶奶盯着面前精致的木刻图案,磕了下桌子:“还哄我,当奶奶不懂。”
见他执意要送,也就笑着收下了,又乐呵呵的叫他以后常来。
邓芃总觉得画风怪怪的。
用手肘碰了碰他,悄悄地将头凑过去:“哪来的礼物?”
心情很好的楚某人:“刚出门前随便拿的。”
看了眼那只体态飘逸雅致的仙鹤,她眼神复杂地瞟了他一眼。
楚嘉言毫不心虚地微笑着看向她,似乎所说的话完全没有一点欺骗。
初夏的风软软的,暖暖的,像母亲的手,轻轻拂过孩子的脸。
邓芃听着家人们叹着气,感叹时间的飞快,又感慨着谈起孩子们儿时的糗事,拿着筷子和早已长大的孩子一起大笑。
那些看似早已强大的大人在家长们心里永远都是孩子。
很社死的故事,却又不是真正的尴尬。
她斜着头,托着脑袋,默默的吹起额前的长发,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却像第一次学步的孩子,又学会了真真切切的笑。
可能是那天的光影太朦胧了,让她想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她像突然找不到离开父母,离开家人,不断前进的意义。
她突然想做一只缩头乌龟。
这样,大概就不用面对现实刺眼的残酷了。
热热闹闹的午饭快吃完的时候,有个电话突然打到了邓芃手机上。
楚嘉言她有点迷糊地接起电话走到一边,只说了两句,一直软乎乎笑着的脸立刻就沉寂下来。
她回到桌前,向家人道歉说有个发布会临时要去参加。又像原来那样笑着安慰那些担忧的眼神,说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
可一向活泼的语气,少有的慌忙。
楚嘉言毫不犹豫的拿起手机站起来,跟着她一起走到门口:“我送你去”
她低着头,微不可闻的说了句“谢谢”。
工作日的街道少有的清净空阔,他硬踩着油门将她送到楼下,头一次感谢起了新买的车。
她跑上楼飞快的换好衣服,抱着化妆工具跑回车上。
主办方将发布会提前到今天,公司却迟迟没有通知。
若非朋友是内部工作人员,见开场前一小时她还没来而打来的电话,她恐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她边对着镜子化妆,用余光瞟了眼身旁尽力将车开稳的楚嘉言。
想解释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说他们是善良的吗?
那时的微笑不会骗人吧?
是啊,我开始前进,得到了香槟和鲜花,拥有了掌声和赞美。
可现在,明显试图消耗她的人气,无言中不断以各种方式打压。
她骗不了自己。
又怎么骗得过身边真真切切关心自己的人?
一路无言,只剩呼啸的风声。
时针仍未指向终点。
她突然拉住门把手,停止推开的动作,低下头小小声的仿佛自言自语:“他们会不会……没有人想见我……”
楚嘉言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心脏。
第一次,他会那么恨自己无能,明明看上去拥有了一切荣耀和金钱,却连自己心爱的女孩面对如此大的恶意,都阻止不了。
她曾经再引以为傲的自信和狂妄,似乎也即将随着外界的言语如泡沫般轻易散去。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敢望向她,只是不断坚定地重复:“不会的芃崽,不会的。”
他停下车解开安全带,俯身很轻很轻的抱了她一下:“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推开车门,她漫无目的的走着。
所到之处,皆是焦点。
可在她空白的世界里,只剩下血红的字体一个个浮现:
邓芃,
你在犹豫什么呀?
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穿梭在最华丽的灯光下。
你又到底在做什么呀?
……
无数个日日夜夜,当午夜梦回,辗转反复,却怎么也浮现不了来时的路。
巨大的压力下,早已疲惫不堪。
耍大牌,无底线的挣快钱,不尊重长辈……
无数莫须有的罪名袭来。
可世人又偏爱行凶,眼神和议论可以轻易的毁灭一切。
最寂寞的艰难在于:你是对的,但没有人在乎。
所以你只能忍受,只能默默舔舐伤口。
她抬起头,眼眶突然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