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9·如有人知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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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港口的海风带着湿润的气息再次拂过脸颊，吹起额发。终跟着少年回到会面时的码头，远远瞧见酒旗下的二人。
神明维持着人类化身的姿态，除却过分雅致高贵的装束，其余无论是形貌还是举止，都已经完全融入在了人来人往的海港中，此刻正相谈甚欢。
隔着人潮远远看到这一幕，终不由得顿了顿脚步，犹豫再三。
记忆就是如此沉重的东西，回想过去，身边人有着怎样身份的答案便会清晰地印在脑海。还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与他们相处，如果可以，他很想现在就转身离开，暂时躲回到某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安全地抱着一半的记忆好好梳理一下思绪。
但当月白衣袖的少女神色微怔，转过头来跨越人潮捕捉到他的面孔，姿容华贵的男子意识到什么，嘴角噙笑向他颔首。熟悉又不熟悉的一幕让他回了神，迈开了停止的脚步朝他们走去。他意识到，有些事情的线索与答案只能从这里获得。
“我们回来了。”
旅行者少年朝派蒙挥挥手先一步走了过去，来开凳子大大方方地坐下。
“你们去哪里了？用了好长时间！”派蒙急着朝他问。
“去找了一点东西。”
终环抱手臂回答，坐到最后一只凳子上，四四方方的桌子，四把圆凳都被人占满，“成果还算是不错。至少归终——”他顿住了，随后改口道：“——至少归终小姐需要的能源应该都可以解决了。”
周围的人不在少数，但忌讳暗处的存在，终没有把「神之心」拿出在阳光之下。他避开视线，从袖口悄无声息地取出半颗「神之心」，借着墙壁的遮挡在视觉的死角递出去。
“原来你是去了那里。”接过那枚棋子，少女短暂地恢复了尘神的姿态，微笑着淡淡问：“现在，你知道了多少？”
“知道了一半吧。”终的语气并不轻松，闭上眼藏起眼底的晦暗，他轻轻问：“那么，为什么瞒我这么久？”
一双金灿的琥珀瞳朝他凝视过来，一如往常淡然温和的口吻，此时多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熟稔，“有些路途终归是要自己去走的。对你而言，更是素来如此。”
“你…您说的我都明白。”
说到一半临时改口，终知道钟离所说的话并没有错。那份追溯的经历，其自身已经成了他记忆里新的一页，作为崭新的故事并没有过去的阴影覆盖。正因对一切一无所知，才能在此诞生短暂的祥和。才在此刻，让他有了容忍过去烦琐的定力。
但当他刻意把用语纠正迎合现在的身份，作为被称呼的一方，钟离却露出了淡淡的无可奈何的神情。他含笑摇摇头，“此前一路上你对我们多有照顾，现在更是不必如此。”
“此前——此前便也罢了。”
终别开了头，目光闪烁，神情晦暗不明。结合记忆与笔记里知道的一切，他完全意识到了自己对现在的璃月而言是个怎样的存在。按理来说，眼前守护璃月的神明将他就地格杀勿论他也是毫无怨言。
“但现在，在我知道意识里沉睡着什么样的存在之后，我自然没有资格再用故人的态度与你相称。”
“你看过我的笔记了？”
一直捧着茶杯默然不语的少女忽而抬头，凝望着终的眼睛对他说。语气里显露出几分让终摸不着头脑的高兴，让他不知道究竟该道歉还是该道谢：“所以如何呢？觉得我对意识的处理怎么样？很完美地封印了你体内不该存在的东西吧？”
“…当然了，非常完美。”自醒来就未曾感受过那道意识的存在，现在想来也只是因为有少女将其封印。终尽己所能地舒展眉心，在脸上扬起笑意，但语气还是渗透出内心的真实感受：“那是只有你能做到的程度。但是…”
…但是，作为亲自感受过「她」力量的人。
终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一去不返的存在。
“…为了这片土地，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不仅仅是作为「神」，哪怕作为弱小的「人」，若是要为了大众的幸福，即使是要踏入无间地狱他也愿意涉险。
终试图说服与他怀抱不同想法的神明。
“承认我身上的恶意吧，在一开始我对璃月而言就是一个不可控的危险品。想要解决这样的问题，我不相信我们只努力过一次，而现在我的状态只能说明曾经的努力失败了。既然如此，还是快点摧毁我吧，在我无法控制住「她」的存在，传播诅咒之前，我尚且能做到被杀死而不去反抗。”
“打断一下。”
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金发少年前倾身体，已然是一副“我觉得我必须开口了”的严肃模样。他旁听了整个过程，见证话题从听不懂的打哑迷到突如其来的自/杀讨论，空认真而慎重地开口：“我觉得我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此前被慈爱地劝告过，派蒙叉起腰骄傲地对与她沦为一个境地的少年说：“原来你也有不能理解话题的一天啊。”
“啊、是吗？”
空点点头。目光下移，觉察到少年脸上是真诚而不作伪的疑惑和不赞同，终忽然意识到自己本该向少年解释一下。
“抱歉，是我的疏忽。”终歉疚地说，“我忘了你是外来的旅者，对璃月本地的传说恐怕了解不多。之前从「公子」那里听来的传闻，只言片语，恐怕不足以让你了解到「我」真实的身份，也对我刚才的话语感到不能理解。这都是我的错。”
恐怕直接开口他也不会理解。揣度了一下少年的心理，终轻咳几下，绯墨异色的眼睛注视着少年：“大约500年前发生的一场战役，被称为「魔神战争的余声」，这件事你听说过吗？”
空诚实地摇头。
“…呼。”
终松了口气，为难于少年听说过的可能，得到了答案他终于可以平静地回答：“幸好，那本一开始就陪伴着我的笔记上就记录了相关的知识。我可以讲给你听。”
“哦？这真是巧了。”钟离很有兴趣的样子，“这传说我也略有耳闻。如若不麻烦你，不妨让我也听一听它的其它版本吧。”
终无所谓这件事，点头称好。他并有没注意归终的表情变得不太对劲，少女在他接受了有些不明所以的要求后默默转过了头。
…
这是一段潜藏在混沌硝烟后的往事。500年前大地之国的辉煌触怒了神的权威，最终于七神的讨伐中覆灭，之后的数十年间各地却陆陆续续爆发出死去魔神的瘴气，并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演变为死去魔神的「复活」。
这是「深渊」在向「天理」复仇。
「复活」并驱使那些魔神的就是最后并非魔神的魔神——其名为「终焉」。
“如果你明白那王国的结局，也明白我就是那挑衅「天理」的不忠者，就知道此刻的我对璃月、乃至任何一个文明而言究竟是什么意义。”终说。
空不说话。即便目前只经历了短暂的旅途，但他当然知道。
「死敌」。不死不休的死敌。
那番自寻死路的话并不是悲观之下道出的疯话，而是在充分考虑了已有信息后，根据得出的判断对自己应得的「结局」所做出的理性回答。
神的后花园里，反神的花枝无论开得多么艳丽，也只有被拔掉一个结局。
“你怎么确定自己就是…”空怀疑地问。
沉默半晌，末了终摇摇头说：“你仍然不愿意相信。”
空也十分冷静，他有充分的理由反驳终的判断：“完全没有理由，我觉得你不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如果现在的你依然与过去的你有着共性，那那个你无论是什么状态，都一定不可能做出毁灭文明的事。”
“我也不相信。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理由，在那个时候、做那种事情。”
终坦然承认，在少年惊讶的眼光里，他笑意淡然，眉毛扬起，并不在乎似的说道：“但那又如何呢？直觉告诉我，这样的事不需要理由，就像我和你说的故事一样。「天理」那样的存在，只要触怒了它，当惩罚的天钉降下，如何能用理由驳斥它的所作所为。用一个文明的存续与否打赌，这种疯子才干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你还是习惯用这样的思维去考虑问题。但你是否想过，如今的璃月，时代已然与以往不同。你应该承认：仙众的时代正在逐渐远去，人的时代正在逐渐成为现实。”
钟离的语调庄重缓慢，视线却在不置可否之中透露出一股严厉之意，似是在就此事进行一些恰当的批评。
“你的意思是作为「神」的我也该放手璃月了吗？这一点我早就明白。”像是悲观到了极致，又像是理性得好似绝情，讨论起这样的问题时终的语气冷酷得近乎自暴自弃：“「人」总有不需要「神」的一天。但那一天不是现在，不是此刻，这完全无法让我为自己身份所带来的隐患而安心。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告诉我该如何处理身上千年不变的「诅咒」？”
“你在寻找剩下的那半「神之心」。”
“你是想利用这一点与我做交易吗？”
钟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颔首说：“如果你接受，那便在这「契约」之上签下名字吧。”
“「契约」…呵，无所谓。在这「商业之都」，被人利用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望着出现在眼前，分明准备已久的「契约」，终睁大了眼睛，不好说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是撩起袖子淡淡道：“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之中的话，我也不必说什么。但如果到最后闹到无法收场，可就要拜托你们为我安置后事了。”
「契约」既成，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放下袖口，终闭了闭眼轻声说：“我寻找记忆只是想着：当初，我作为一个人完完整整地来到世上，走时也要完完整整地走。至于如何活下去…这种连我自己都放弃的事，你们又何必费尽心力。”
“千年以来，你不曾真正注视过为之付出心血的土地，只是埋首履行自己的「职责」。”
神明微微端坐身体，视线望向热闹喧哗的远方。
“这毕竟，也是「契约」的内容之一。”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9·如有人知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