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野水 ...
-
“不好意思啊。”撞人的车主急匆匆道了声歉，一个用力，把车把手调整了下方向，骑着车子就跑了。
冯寂一秒反应过来，刚要飞身去追，骑着电动车的城管路过，举着小喇叭喊话：“前面的，靠边停车，逃是逃不掉的。再说一遍，现在停车，还有机会。”
“……”
算了，还是交给警察叔叔吧。
她转身去看许贽，更重要的显然是眼前人，无暇美玉，怎么能轻易相撞呢：“你怎么样？”
“还好。”许贽平静地说，冯寂却能看到，他红润的薄唇失去了血色。
她这个保镖果然当得很不称职，短短两天许贽就受了两次伤。
在她心里许贽已经变成了一盏脆弱的美人灯，纸糊一般，风吹不得，雨刮不得：“你管我做什么，我脑袋磕一下又没事。”
“……现在已经够笨了。”许贽不赞同道，看冯寂的眼神，好像她再磕一下，就会变成傻子似的。
冯寂竟无法反驳：“QAQ”
一切都是数学的错！
“给我看看伤得怎么样。”她明智地转移话题，“我陪你去医院。”
“不用，走了。”许贽漫不经心把手揣兜里，完全没有检查一下的意思，长腿迈开，朝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冯寂默默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踩着他影子走。
她又犯了注意力不集中的毛病，忘了自己是想好好表现，争取再次上岗的。
她盯着影子的脑袋，踩得乐死不疲，无意间蹦蹦跳跳起来。
幼稚。
余光瞥见这一幕，许贽心里觉得好笑。
然后躲了两下。
“……别踩了。”
“……快被你踩死了。”
嗓音冷淡却又说不出的勾人，兑着温暖湿润的夏日夜风，往冯寂的耳朵里钻，丝丝缕缕，环环入扣，格外有感觉。
冯寂却顾不上回味。
“……对不起。”她今天可能把一辈子的歉都给道完了，硬着头皮瞟了眼面无表情的许贽，弱弱把脚尖从人家影子上挪开。
正巧公交车低鸣一声，缓缓入站。
许贽抬脚往车门走去。
冯寂诚恳请求：“给你踩回来，别生气好不好？”
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散在空气里。
许贽勾头睨了她一眼，眼尾似有若无地弯了一瞬，冯寂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就已经转过身去，上了车。
“明天，还在老地方吗？”
冯寂追到车门处，紧张地问了句。
男生背对着她，没转头，扬手挥了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车门徐徐合拢。
冯寂怔怔地望着车尾气，好半天，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她沮丧地垂下头，她把事情搞砸了。
完全是她的锅，那么容易走神，万一出现坏人，她能保护好他吗？
难怪会失去他的信任。
晚风抚弄女孩子的鬓发，在她耳边轻柔絮语。
仿佛看出她心情低落，风也如此温柔。
她深呼吸一口气，打起精神，不要紧，她多买几本参考书，自己学也是一样的。
.
第二天到了学校，刚拉开书包，江厌泊就敲了敲她桌面。
她抬起头：“？”
江厌泊肘弯搭着桌沿，手掌撑着下颌，笑意盈盈地问：“今晚也要补课吗？”
冯寂本想摇头，合约已经作废了，“许老师”都不理她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厚着脸皮，再去求一求，许贽比他们老师厉害多了，面子哪有考大学重要。
想到这，她心虚地“嗯”了一声。
江厌泊神情自然道：“他这么厉害，要不我跟你一起学吧？一个小时多少钱？我可以出双倍。”
冯寂奇怪地看着他，她又不是许贽的经纪人，怎么可能替他答应这种事：“你想补课，可以去找专业的老师。”
“那你为什么找他？”江厌泊脸色沉了一下，又勉强开玩笑问，“是不是就想背着我偷偷进步？”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冯寂没有功夫跟他瞎扯，现在是早读时间，一寸光阴一寸金，她得背书了！
江厌泊：“……”
仿佛能从冯寂头顶看到熊熊燃起的奋斗火焰，江厌泊默默咽下了嘴边的话，头疼地翻出课本。
这是冯寂诱捕器。
也是他江厌泊的一生之敌。
并不知道同桌脑子里在想什么的冯寂，下午放学，写了会儿作业，看看时间差不多，立刻背上书包冲出了校门。
她担心许贽没她保护，不敢走黑街，老地方等不到他，干脆直接去了一中，在校门口蹲他。
一中门口已经有很多汽车和家长了，二十二中家长一般是放养，冯寂还没见过这阵仗，放学铃一响，学生陆续走出校门，家长纷纷围上去，嘘寒问暖。
冯寂偷偷听他们对话，不是要去补习班，就是回家有家教。
甚至还有家长带了盒饭，让他们路上吃，这样就不会耽误时间。
冯寂这才意识到，一中学生的学习时间有多宝贵。
估计许贽能抽两天教教她，已经很为难了。
冯寂垮下肩膀，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没戏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突然从几个学生口中听到熟悉的名字。
“这次月考贽哥又是第一。”
“我们给他办个庆功宴吧嘻嘻嘻。”
“得了吧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谁能把许神约出来今天的单我买了。”
冯寂直觉这个“许神”就是许贽。
原来他在一中也如此出类拔萃。
她叹了口气，愈发觉得他遥不可及。
天上的日月，即便落入凡间，也不会久留。
“诶那不是贽哥吗？”
“贽哥吃饭没？恒隆开了家新店，我请客。”
学生们的叫声突然大起来，女生们激动地说，“许贽真的好帅啊。”
冯寂下意识躲到了车后，顺着人群目光看过去。
男孩子单肩背着包，不快不慢走出校门，他和其他人一样，套着松松垮垮的校服，却显得格外干净利落，好像漫画中走出的美少年，清瘦的脖颈修长白皙，瘦腰长腿挺拔峻峭，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平添了几分特别的禁.欲感。
风尘外物，神姿高彻。
真想将他拉入世俗，纳日月入怀。
许多学生上前围住他，七嘴八舌地约他吃饭，几个女生互相对对眼神，彼此眼里都有隐秘的期盼。
“没空。”等这些人终于安静下来，许贽只是简单地说了两个字，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背着包直接离开了。
很拽。
但同学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纠缠。
谁不知道他大少爷脾气，死缠烂打，丢脸的只会是自己。
冯寂理直气壮地抬脚，跟了上去。
她回家也是这条路。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知道为什么，行动间，她下意识地躲躲藏藏，狗狗祟祟，生怕被许贽发现。
.
可能是许贽的外表看上去太好欺负了，刚进黑街，他又被几个混混拦住了。
这次倒不是情感纠纷，就是单纯的敲.诈.勒索。
啪嗒，书包重重落地的声音。
冯寂落后几步，还没来得及赶到巷子里，听到声音以为许贽已经被欺负了，没有犹豫，快步冲进了巷子，挡在许贽身前。
许贽好像惊讶了一下，但她没看清。
她光顾着气势汹汹地盯着几个混混。
才对上眼神，双方就认出了彼此，这几个混混也勒索过她，然后就被她揍服了。
“冯姐？”为首的小混混条件反射地胯.下一痛，“这是您的人啊？害，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为首的小混混点头哈腰，冯寂冷冷地打量他，转头关心地问许贽：“受伤了吗？”
许贽沉默一瞬。
冯寂以为他难以启齿，目光一扫，在他身上没看见伤，只有书包被丢到墙角，落了灰尘。
冯寂握拳：“别怕，有什么说什么，有我在！”
随手丢开书包、准备动手的许贽：“……”
他浓密的睫羽垂下，眸子深长幽远，怔怔地望着冯寂仰起的脸，她的脸很干净，眼神也直白，心思一览无余，坦坦荡荡，与他截然不同。
“我……”许贽张了张口，“……没事。”
他似乎越来越……无法说出真相。
如果这个误会可以维持他们的关系，暂且不说破，似乎也无妨。
毕竟，小流浪猫眼巴巴的眼神太可怜了。
身为一个中国人，怎么可以忍心辜负一个女孩子的求学梦想？
许贽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理由。
然后安心地松了口气。
犹豫的一瞬被冯寂捕捉到，她拧着眉转身，一把揪住领头小混混的衣领：“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
“冯姐我错了！”小混混十分从心，求饶道，“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您就来了，您朋友真没事……”
“那你还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哎哟……”
冯寂拧着小混混胳膊：“规矩还记得吧？”
小混混哭丧着脸：“记得，回去就写检查。八百字，少一个字都不行。诶唷冯姐，你就放了我吧，几日不见，您这身手又长进了啊。”
拉扯间，两个人不免有些肢体接触，许贽眼中闪过一丝本人都没察觉的不悦，他上前一步，回忆班上学委看到篮球赛场上两班起冲突的表情，神情变得苍白，长睫轻颤，像是受惊的雏鸟：“别打了。”
冯寂动作一顿，想教训小混混随时都可以，不能吓坏了许贽：“……滚吧。”
“是是是。”
小混混们连滚带爬地跑了，冯寂回头再看许贽，他脸色虚弱，清瘦的身躯有些僵硬，她不由心虚：“吓到你了？这里人就这样，欺软怕硬，对他们得强势点……真没受伤？”
“嗯。”许贽轻轻点头，看起来柔弱极了。
冯寂还是有点担心，绕着他仔细转了一圈，衣服里面的看不到，光从露在外面的部位看，好像真没什么事。
她在许贽面前停下，想教他见势不妙就要赶紧逃跑，或者买个防狼棍什么的，许贽却突然抬起眸子，问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又来救我。”
“有人欺负你，当然要拔刀相助。”冯寂不假思索地说。
“可是昨天我说，合约作废。”
“……没关系。”虽然有点难过，但是她保护别人的原因又不只是这个，她察觉到许贽情绪变化，以为他是产生了受害者常有的自卑心理，努力地想了想，小小靠近他一步，上半身前倾，说悄悄话似的，“其实，我是这条街的保护神哦。”
明丽的少女透露秘密一般，骄傲又小心地说：“在这里的人，都可以受到神的庇佑。”
“……”
许贽瘫着脸：“那还真是谢谢了啊。”
原来是个中二病。
他不想玩这幼稚的游戏，想说再见，少女却踮起脚尖，温热的指尖在他眉心轻轻一点：“喏。”
他猝不及防，蜻蜓点水的细腻触感在心间拨起一圈涟漪，他立刻上半身后仰，拉开距离：“做什么？”
“是神的祝福。”冯寂认真地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被神宠爱着的、最幸运的人。”
她估计许贽经常受到霸凌，决定晚上把整条街的风气清一清，顺便也让那些混混打探打探一中附近的情况，是不是有什么团伙一直在欺负他。
许贽怔怔地按着眉心，少女指尖的触感萦绕不去，好像真的留下了一道难以消磨的印记。
他许久没有说话。
真是，太幼稚了，他不无嘲讽地想，心口却涨涨的，涩涩的，空缺的地方涌进一团团温暖如阳光的东西。
沉舟枯木一般的少年，这一刻遇到了春天。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野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