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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逐客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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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那日有盖头遮着,宋家母女只在宴席上露个脸就离开了,自从搬到城里后,这对表姑侄还是第一次面对面。
孔迎蓉凝眸打量着俞静宜,含笑道:“两年不见,我瞧着宜儿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
俞静宜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露出一抹苦笑:“这两年旁人见到我,都先往我腿上看,只有表姑想到哄宜儿开心。”
俞家夫妇一直被孔迎蓉牵着鼻子走,逼到不得不立刻做出抉择,一门心思想着要不要接单,接了的话亏多少,能不能承受。听了俞静宜的话,却是猛然清醒过来。
提到女儿的腿就能想到宋暖姝,想到宋暖姝就能想到宋玮,考虑问题的角度也就更全面了。
孔迎蓉如今锦衣玉食,远比嫁给俞景山过得好,还有什么可愧疚的,以宋家的家世怎么也轮不到俞家去贴补吧。
且供货价本就低,即便正常价格出,宋家也有得赚,为什么要把俞家的利让给宋家,和直接送钱有什么分别,送也就送了,还美其名曰是帮衬俞家,把人当傻子吗!
郭芳蕊作为母亲,比俞景山还要多想一筹,她想起孔迎蓉去陆家说亲,往女儿心上扎刀子的事。
不说宋暖姝是不是无心之失,单从这一点,她就知道,宋家人对此事根本没有半分愧疚。
她为什么要给伤害女儿的人家倒贴!
想到这些,夫妻双双沉下脸,眼中再无挣扎之色。
孔迎蓉看在眼里,便知不妙,赶忙补救,一条路子死了,还有另外一条。她情真意切地道:“一想到你这腿,我就寝食难安,这两年,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带着姝儿去庙里给你祈福,如今可好了,你搬到城里,我也能照应到你,回头我就让你表姑夫在城里给你找几个好大夫,一定能把你的腿医好。”
一张口,又画了一个饼。
俞家人的心思,孔迎蓉摸得一清二楚,事关俞静宜的腿,只要给他们一点点希望,就会抓住不放。
“多谢表姑。”俞静宜一脸惊喜。
“都是自家人,应当的。”孔迎蓉暗暗挑唇,真好哄,她看向俞景山:“那单子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果然,本已下定决心的俞景山再次产生了动摇。
他不懂医术,尽管女儿对他说,坚持喝药酒就能站起来,他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
宋家门路广,如果宋家能帮忙找个好大夫医好女儿的腿,亏就亏点吧。
女儿的腿能不能恢复,郭芳蕊心中有数,她打定主意,就算撕破脸皮也要拒绝,正欲开口,俞静宜抢先一步道:“单子?表姑今日前来是要追加单子吗,我就说,表姑家的店面生意那么好,一个月只要了一百斤酒,比风雅楼还少,哪里够用。”
说来也巧,在得知这层关系之前,卫衡已经与宋家名下的店面签了年单。
追加?
孔迎蓉和俞家夫妇听到这话都愣住了。
俞静宜道:“爹,娘,你们难道不知道吗,缨春楼就是表姑家的,是云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据说,里面的姑娘都是表姑夫亲自挑选的,个顶个貌美如花,日日宾客满堂,去晚了都没位置。”
孔迎蓉:“……”
俞景山&郭芳蕊:“……”
灵溪县的人只知宋玮是做大生意的,与之往来的人非富即贵,却不知具体在做什么营生。
宋家也有意遮掩,时至今日,孔迎蓉也没准备让俞家将酒直接送到缨春楼,打算中间再转一手,免得传出去不好听。
妇人家不好进出青楼,孔迎蓉每次去收账的时候都要遮遮掩掩,由此,她决定否认这件事,佯装恼怒道:“你是从哪听来的谣(言)……”
既然不打算翻脸,就不能把事情做绝,让孔迎蓉下不来台,俞静宜直接打断她后面的话:“相公从金夫人那里听来的,所以才主动把价格降到了最低。”
这件事自然是上辈子知道的,让金牡丹背了个锅。金牡丹是生意人,最是注重信誉,孔迎蓉不敢污蔑她造谣。
顿了顿,俞静宜声音放缓:“表姑也别觉得过意不去,既是自家人,损失……就损失一点吧。”
在原有的价格上往下压,可以说是赚多赚少,也可以说是损失多还是损失少,端看说话的水平了。
你觉得我在赚你的钱,我还觉得我亏了呢,吃亏的一方自然就占了势。
而年单确实是最低的价格,只不过不是唯一罢了。
无论如何,现在该纠结的都不是俞家人了。
主动权拿回来了。
……
凭金牡丹的本事,知道这件事不奇怪。
孔迎蓉在婚宴上亲眼见到了金牡丹,并未疑心俞静宜会作假。
此刻,在她眼里,什么酒不酒的,已经不重要了,她担心的是这件事会传回灵溪县。
青楼这行当比较特殊,不管赚不赚钱,在旁人看来都是不正经的地方,嗤之以鼻。连店里面的常客也都是吃干抹净,提上裤子出了门,立马撇清关系。
可想而知,若是让县里面的穷亲戚们得知了此事,定会将他们看作是有辱门风的罪人,从人人艳羡的对象变成人人唾骂的对象。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她已经习惯了被人仰视。
思及此,她突然感到头晕目眩,整个人向一旁倾倒。
“表妹!”郭芳蕊惊呼一声,上前扶住她。
孔迎蓉收回思绪,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强行打起精神:“我没事……”
俞静宜松了一口气,道:“店里面生意那么好,表姑一定是操劳过度,酒的事尽管放心,不管加多少,都会准时送到。”
孔迎蓉:“……”
加什么加,底下的人肯定是用多少签了多少,差也不会差太多。
没有得到回应,俞静宜试着问道:“表姑可是觉得价格不合适?可若是偏差太多,会影响到行情,没办法向俞家其他人交代……”
她灵机一动,道:“要不这样吧,爹回灵溪县走一趟,请祖母出面和宗亲商议一下,供给缨春楼的价格能不能再降一降。”
请孔家出面,让俞家支持一下青楼的生意。
孔迎蓉:“……”
她道:“不必了,怎么好麻烦表哥,就按照原来的价格走吧。”
俞静宜以牙还牙,步步紧逼:“那准备加多少?”
孔迎蓉抱着占便宜的心思狮子大开口,要了四百斤,便宜没占到,自然不能按照那个量来走,可把柄落在俞家人手里,她不敢做得太过,还得反过来安抚一下。
她道:“我仔细考虑了一下,云州城的人未必能喝惯你们家的酒,就先加……”
俞静宜双眼亮晶晶的,她是后面才进来的,并不知道孔迎蓉说过什么话,自然是充满了期待。
孔迎蓉一咬牙:“五十坛。”
“表姑身子不舒服,就多呆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做准备。”俞静宜功成身退,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待轮椅走远,郭芳蕊上前将大门一关,客堂里的气氛瞬间一变。
青楼的生意再好,只能关起门来自己偷着乐。如果对旁人说自家有一门开青楼的亲戚,做得大,做得好,远近闻名,一准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俞静宜年纪小,想法单纯,又一直拘在家里,见识也少,不曾了解过那等腌臢的地方。
俞家夫妇听到自家女儿天真地说什么姑娘个顶个貌美如花,日日宾客满堂,强忍着才没有发作。
孔迎蓉看着平日里老实巴交,好脾气的夫妻两人突然冷下脸,心里有些发怵,讪讪道:“表哥,表嫂。”
俞景山开门见山:“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孔迎蓉心头一喜,正想说几句场面话,人嘛,不管做什么生意,赚钱最重要。
却听俞景山又补了一句:“酒单做不做都行,往后就少来往吧。”
别人做什么他管不着,况且青楼也是官府批准的行当,但两家人本就沾亲带故,若是走动频繁,会连累自家女眷在外抬不起头来,需得划清界限。
闻言,孔迎蓉如遭雷击,知府家的后院她都能畅通无阻,自家表哥却对她下了逐客令。
她那副高高在上,端庄大方的面孔第一次在人前出现了扭曲。
郭芳蕊复又将房门打开,无声地驱赶。
孔迎蓉气得浑身颤抖,为了保存颜面,她一如既往地昂着头走出门,却因为慌乱的脚步差点平地摔跤。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簪子松了,发髻歪歪斜斜。
被留在店里的两个丫鬟看到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想帮她整理。
孔迎蓉却是一刻都不想呆了,主仆三人就这样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酒肆。
街头拐角处,卫衡坐在面摊上,放下面碗,露出笑容。
他就知道,俞静宜一定能解决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