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湮灭 ...
-
皮靴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极轻微的声响，由远及近，每一下都仿佛踩在人心底。
德拉科姿态恭顺地半跪在地上，身体纹丝不动，面具后俊美的脸庞却苍白无比，额头渗出了许多细小的冷汗。
黑魔王毫无征兆的换了一具身体，变得更加年轻和强大，脾气却越发的暴戾，在又一次召唤他们时，翻涌的魔压将心存质疑的狼人首领硬生生的碾成了肉泥。
他的大脑在飞快的转动着，考虑这位喜怒无常的主人单独留下自己的原因。
“德拉科——”
少年人微哑的嗓音含着一丝愉悦，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按在了他的肩上，透过薄薄的长袍传来一阵凉意。
“我亲爱的仆人——”
面具被眼前的人亲手摘下，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毫无遮挡的暴露在他玩味的视线下。
“My Lord，”德拉科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强忍着那种冰冷黏腻的不适感，伏下身亲吻着他的袍角，“请您吩咐。”
“不用这么紧张，”那人解开了黑色的斗篷，漫不经心地笑道，“能够拥有真正的身体，还多亏了你——黑魔王从不亏待他忠诚于他的人，作为奖赏，我会把卢修斯从那个鬼地方弄回来。”
柔软的布料流水般滑落，德拉科视线微微上移，见到了一张令他失声惊呼的熟悉的脸。
“哈——”
“哈利·波特，”黑发少年唇角微微弯起，如血般猩红的眸子闪动着戏谑又冷酷的笑意，“谁能想的到呢？邓不利多的小救世主居然是我的魂器之一，能够借由这具身体复活，事情可变得有意思多了。”
灰蓝色的眸子仿佛被冰冻一般，毫无生气地凝结住了，德拉科大脑一片空白，能够听见自己机械又恭敬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恍惚的传来。
“他……是您的魂器？”
“是的，很有意思的小鬼。”黑发少年露出一丝回味的表情，舌尖舔了舔浅色的唇瓣，“灵魂的味道干净又美味，在被我吞噬的时候，居然没怎么反抗——那可令我少了不少乐趣。”
他轻声的笑了，低下头，愉快地问道：“想不想知道，那孩子在消失前，都在想些什么？”
德拉科僵硬地移开目光，巫师袍宽大的衣袖下，指节已经握得发白。
“凤凰社那边一定没人料到您的手段，”他更深的弯下了腰，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波特想必是畏惧到不敢反抗了。”
“他哭得像个懦弱无能的废物，”那只冰冷的手掌慢慢贴在了他的脖颈处，森冷的温度令人联想不到丝毫暧昧，“还一直都在喊着你的名字。”
“德拉科，你为什么骗我……”
“德拉科，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德拉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德拉科……”
“德拉科……”
……
黑发少年将小救世主被彻底吞噬之前的悲戚模仿得惟妙惟肖，怪腔怪调抑扬顿挫地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之后，又畅快地笑了，“邓不利多居然教出了一个愚蠢的恋爱脑——”
“告诉我，我的仆人，”极亲密的耳语，愉快的嗓音里含着明显的危险气息，“你和救世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德拉科感受着已经捏在自己喉间的手指所用的力道，被迫抬起了头，仿佛担心被误会一般连声解释道：“My Lord，我只是为了更好的打探消息才故意接近他，救世主的身份是最好的切入点，但在发现他对此一无所知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从他那里弄到情报的打算了——您不需要为此怀疑我对您的忠诚。”
“当然。希望你今后也能保持这一点。”
他被随手推了回去，喉咙的位置勒出了一道深深的暗色指印，直到黑魔王重新穿戴好斗篷幻影移形后，才放空了眼神，茫然地坐在了地毯上。
德拉科……
德拉科……
德拉科……
许多声音在耳畔响起，眼前渐渐浮现那人明亮柔软的绿色眼眸，转眼又变成了一片不详的血红，望着他愉悦又恶毒的笑着。
德拉科慢慢扶着书桌艰难地爬了起来，面无表情，按在桌面的手指却在发抖，渐渐的，那点细微的颤抖带着难以抵抗的寒意，蔓延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我不相信……”苍白失色的唇瓣微微动了动，他带着讥讽的笑意，喃喃地自言自语，“那个家伙怎么可能……”
那个人，怎么可能一点反抗都没有就任由别人吞噬自己的灵魂？怎么可能在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面前表现得如此懦弱无能？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
他太了解哈利·波特，对黑魔王所说的一切根本无法全然接受。
“你还好吗，德拉科？”纳西莎出现门口，慢慢的走了过来，怜爱又无力地看着自己神色空茫的孩子，抬手轻轻捋了捋他头发，“主人他，又交给你什么任务了？”
“没有——”
德拉科低着头，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梦游一般，“他说，会让父亲回来。”
是的，将父亲从阿兹卡班救出来，不正是他这一年来努力的目标吗？
为了这个，他什么都可以利用，什么都可以放弃……哪怕是……
尖锐的疼痛后知后觉的从心底生起，犹如冰锥狠狠地贯穿了他的五脏六腑，也打碎了他脸上摇摇欲坠的平静。
德拉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敢将真相对任何人吐露分毫，哪怕那是他最信任又最想要寻求依靠的母亲。
他想过那人会恨他，会报复他，甚至会在战场上重逢时杀了他，但即使是最糟糕的设想，也比不上现实的残酷与荒诞——那个少年就这样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的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就像他毫不在意地说分手时，那双难以置信的绿色眼眸中无声无息湮灭的那抹亮光。
一个甜蜜的陷阱，一块含毒的蛋糕，一口夹着刀片的蜜糖，他用世上最美好的谎言去哄骗虏获救世主的心，自以为那是一种屈就和牺牲。
可早知道会赔上自己的，当初又怎么会那样轻率的说爱与不爱……
早知道……
——————————————————
凤凰社与食死徒之间的战争又持续了一年多。
黑暗一方节节败退，作为白方精神上的领袖，哈利·救世主·波特的声望简直如日中天，因为组织了几次战局拉锯胶着之后的有力反扑，手中的指挥权也越来越大，甚至已经隐隐架空了魔法部的权利。
没人觉得那有什么不合理的。
没人知道那只是一个棋局，一场游戏，黑子与白子都被同一人掌控在手中，所有的腥风血雨，成败悲喜，都会成为某人以更完美的身份更干净的名声，一步步踏上王座的阶梯。
它以鲜血铺就，只等一个众人瞩目的精彩结局，便是一片坦途。
德拉科木然的看着这一切，灰蓝色的眸子仿佛火焰燃烧过后留下的灰烬，暗沉又无望，再没掀起过半点波澜。
所有人都厌烦了无休止的战争，无论哪一方，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结束这一切，只有他，毫无悬念的看到了未来，因为知道所有挣扎都是徒劳，生不出任何恐惧或期待。
马尔福庄园成了食死徒的大本营，他们一家三口等同被监禁，黑魔王从不吝啬向下属表达自己对马尔福的信任，任由他参与一切食死徒高层的会议，接触所有机密的情报，却从不允许他踏出庄园半步。
那样的态度就像豢养着一只华丽的金丝雀，很多时候，他都能察觉到庄园里来来往往的面具下，向自己投注而来的轻蔑又怜悯的目光。
这些注定会走向灭亡的炮灰，居然在可怜他。
世上还能有比这个更滑稽可笑的事吗？
黑魔王偶尔会在他的小书房休息，只命令他作陪，这或许也是那些悄然流传的绯色新闻的源头之一。
那些暗地里八卦的人不知道，他们的主人只不过想要摘掉斗篷透个气而已。
有许多次，他半跪在沙发前，小心翼翼地替黑发少年按揉着额角，看着那张太过熟悉的脸，总是会有一切不幸都从未发生的错觉。
他心爱的少年安静地闭着眼休息，醒来时，漂亮的绿色眼眸会带着水光，睡意迷蒙地看着他，要他一个热烈的亲吻才能彻底的清醒过来。
手下冰冷的温度每每都会提醒他，那只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再现的美梦——
他的哈利是温热的，柔软的，同样在沉睡中，眉宇间从不曾带着这样浓重的死气。
多讽刺，他毕恭毕敬地服侍吞噬了哈利灵魂的黑魔王安稳入睡，对着同一张脸怀念过去的种种，在那人活着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亲吻与一句爱语，是真心实意的。
德拉科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活着的每一天都在麻木地观赏一出出精心编排的大戏，看不到出路与希望，又不敢抛下父母和家族真的去死。
他连与黑魔王同归于尽的能力都没有，每天面对那人越来越糟糕的脸色，心疼那具身体不被好好对待，又恶毒地诅咒里头那个肮脏邪恶的灵魂受尽折磨早日消失。
或许是那样的心思掩饰得不太好，有一天，为战事不利而暴怒的黑魔王当着一干下属的面，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钻心剜骨。
那力道比他曾经受过的轻多了，他痛得满地打滚，倒有一半是装的，犹有心思判断黑魔王的实力是不是比一年前下跌了许多。
在地牢里被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时，迎接他的便是魔法部派来的傲罗。
战争结束了，他们这些在马尔福庄园被逮捕的食死徒，第一批被送上了法庭。
他在排队等待审判的时候，得知黑魔王的魔药大师，亲手杀死邓不利多的斯内普居然是凤凰社的卧底。
来不及在心底嘲笑弃暗投明却根本不知道哪边都一样的斯内普，德拉科在轮到自己时，颇觉意外地发现他居然也是。
面色苍白疲倦的格兰杰，在法庭上提供了许多有力的证据表明他在战争中的贡献——尤其是厚厚一叠的，他亲笔写下的关于食死徒行动的机密情报。
“……所以，马尔福是哈利的恋人，他一直冒着生命危险，在伏地魔的眼皮子底下为凤凰社提供这些足够左右战局的消息。”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可以证明他是无罪的，还有这份哈利亲手写下的——”
格兰杰哽咽了一下，又连忙别过了脸，“抱歉——”
可是他明知道救世主和黑魔王是同一个人，又怎么会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而且，黑魔王在达成所愿之后，居然没有杀人灭口，反而大费周章的给他洗白——以恋人的名义！
德拉科坐在被告席上，眼神由最开始的茫然，渐渐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除非——
他忽的站了起来，环顾着周围一圈密密麻麻的面孔，男的，女的，老人，孩子，没有一张脸属于他心心念念最想要见到的那个少年。
“哈利呢？”
他呼吸粗重，慌乱又急切地问。
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怜悯又哀伤的目光望着他，就连看他从来都没顺眼过的韦斯莱也一样。
“哈利呢？”
他冲出了被告席，两旁的傲罗和上头的法官都没有反对，便一路毫无阻碍地冲到了格兰杰面前，冰冷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是他吗？会是他吗？！
他憎恨了那么久，以为吞噬了自己爱人的那个人，会是他吗？！
德拉科因为强烈的期待与恐惧浑身颤抖了起来，灰蓝色的眸子异常明亮，带着深切的渴盼与激越，“告诉我他在哪儿，格兰杰，我有许多话想要对他说——”
我爱你哈利，我爱你！
我犯过错，也犯过蠢，但我愿意用一切来弥补！
你还爱我对吗？你那么早就开始替我准备脱罪的证据，你对所有人说我是你的恋人！
你一直一直在保护我，我却没能认出你来！梅林啊！我居然没能认出你来！！！
你会原谅我吗？不不不，你不用那么快原谅我！我活该被隐瞒，活该被折磨，如果你还没消气，怎么冲我发火都可以！
“格兰杰——”从来都骄傲的马尔福，满脸哀求地看着他曾经看不起的泥巴种，“让我见见他——”
格兰杰没有挣脱他的手，另一只手松开了文件，在周围许多隐约响起的低泣声中，泪流满面地堵住了脱口而出的呜咽，“哈利在和伏地魔决斗时牺牲了——”
她亲眼见到那双灰蓝色眼眸中的希望在瞬间湮灭，就像他的世界被按下了熄灯器，眼前再无光亮。
——————————————————
“……他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格兰芬多，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做了和邓不利多一样的选择。”
斯内普眉眼低垂，淡淡地说：“拿自己布局，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争。”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德拉科喃喃地问，年轻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哪怕时间很短……至少我们还有一年相处的日子……”
斯内普沉默了一下，才说：“然后呢？让你不再有遗憾，心安理得的忘了他，开始新生活？别否认，这种事情你做的出来，德拉科。”
德拉科自嘲地笑了笑，目光没什么焦距地停留在虚空中，“他在报复我。我欺骗了他，所以，他也欺骗了我。”
“我抛弃了他，所以，他也抛弃了我。”
民众不会知道救世主为终结黑暗真正做了些什么，他们只需要记得一个光鲜亮丽的名字就好，唯二知情的人谁都不会透露那一切，让已经安息的人又被频繁地讨论批判。
那也注定有许多话，只能对彼此说。
“他分明是个睚眦必报的斯莱特林，在我这里吃到过的苦头，要我用一辈子去还。”
“我还给他……不过是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湮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