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料我看不见观音》关鹤

16、16 秃然

　　就像是在《青玉案·元夕》中写的那样，在这夜放千树花之时，更吹落如雨的千万束灯光中，本应是一个尽兴的夜晚。

　　不料一通电话却毫无预兆地打破了本该属于二人的美好。而那通电话，似乎是顾云彻妈妈打来的。

　　尽管苏缃不知道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但她心里却清楚，本来就不应该偷偷来到这里的顾云彻，无论如何也该回去了。

　　在顾云彻说“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回去”的话后，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兴奋让苏缃的大脑充血过度，导致她的中枢神经到现在都还是晕晕乎乎地冒着泡泡，以至于苏缃的脑回路一直没有以正确的方式打开。

　　她想，顾云彻说的这个“回去”，是要回哪？

　　该不会是在邀请去他们家吧？
　　这是要见岳父岳母了吗？
　　这是要见家长了吗？
　　这个是不是来得太快了点呀嘿嘿嘿……

　　……
　　就像这样，在苏缃的脑袋里窜出了无数个奇妙的问题。

　　“……”
　　顾云彻看着苏缃的表情不断变化，极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于是，顾云彻有些尴尬地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安全出口，“我是想说，和你一起出去。”

　　“……哦。”被识破lsp本质的苏缃，悻悻地吸了吸鼻子。

　　顾云彻继续解释说，“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坐车回去也要时间的。我记得宵禁的时间……”

　　“啊，宵禁。”苏缃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从刚才苏缃就已经想到这个问题了，甚至可以说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了。

　　怎么说呢，虽然和顾云彻一起呆着很开心，但是就像是已经吃上了碗里的馋汉，苏缃总是会想着锅里的，就比如说会想着时间是不是已经真的很晚了。

　　倒不是和顾云彻玩得不够开心，也不是她女人的心海底针难猜得紧，而是学校晚上有着极其令人发指的宵禁制度。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一次被抓警告处分，第二次就好像已经是记过了。
　　所以像他们这种卑微的外地学生，真实的住校狗，无论夜生活玩得多嗨，都只能在宵禁前灰溜溜地爬回去。

　　苏缃不是没想过既然有宵禁限制的话，就让限制变成自由，太晚了就干脆不回去的操作。

　　但是每当宵禁时间一过，每栋宿舍楼的阿姨们就会倾巢而出，为了神圣而又不可侵犯的——查寝任务，而引发一系列鸡飞狗跳。

　　不过苏缃因为每次回宿舍的时候，只要见到宿管阿姨，都会甜甜地说一声“阿姨好”，以至于楼里的阿姨都对她印象不错。

　　但是，即使苏缃过得了查寝的宿管阿姨那关，也未必过得了紧随其后的辅导员。

　　虽然苏缃很乐意看到辅导员为了让自己屈服，然后给家长打电话的场面。
　　但是如果真的联系到她的父母，从而引起那位那么一点点的重视，或者说那么一点点关注的话，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毕竟那两位大老板无论什么时候问起来，都只有一个回答，那就是在忙忙忙。哦对了，还有另外一个偶尔掉落的回答就是在说开会，等会再联系。

　　然后等着等着，就变成了在忙，就这样不断循环往复，一遍一遍，一年一年。这么说起来，就连苏缃入学那年，都是她哥送她过来的。

　　苏缃的哥哥该怎么形容呢，可能就是那种一无是处但天生一副好皮相的存在。
　　尽管干啥啥不行，但就是遗传了妈妈的狐媚相，仗着长得好看，在家里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

　　尽管苏缃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坯子，不过照她哥哥的话来说，那都是因为家里人平均颜值都太高，这才勉强把她拉到了平均水平的存在。

　　记得苏缃的哥哥当时送苏缃来学校的时候，因为与苏缃年龄相近，和苏缃不仅兄友妹恭还打情骂俏，尽管在大学校园里不明令禁止谈恋爱，但是为此却引发了不小的乌龙。

　　……唉，往事不堪回首啊。

　　想到这里，苏缃只能这样说服自己，既然通过辅导员施压父母，从而威胁学生作出妥协的方式对她无效，苏缃倒是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就是了。

　　至于处分？对苏缃而言，早就已经是从小到大的家常便饭了。

　　不过，毕竟美人和江山不可得兼，总要有所取舍的嘛。
　　比起那些虚头巴脑的江山来说，当然还是和眼前的美人尽兴而归才是最重要的嘛。至于查寝的事情……咳咳咳下次一定。

　　就这么想好了后续的苏缃，却没有想到救兵会来得这么秃然。

　　尽管知道有宵禁限制的存在，苏缃却并不想这么早就把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能见面的快乐结束。
　　于是，她又小声问了一句，“你真的不留下看了吗？我刚才去搜了一下节目单，之后压轴的是不是有你喜欢的歌手诶。”

　　顾云彻沉默了一下，像是很难取舍的样子。她又按了一下手机的待机唤醒键，看着时间已经确确实实过了九点半，这才缓缓说，“嗯……有些晚了，也该回去了。”

　　走到展厅门口后，顾云彻转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苏缃，问道，“你打算怎么回去？”

　　苏缃背着手，神情中几分迷茫几分失落，“不知道……还没想好。”

　　顾云彻低头看了一下时间，道歉说，“……实在抱歉，我得先走了。”

　　苏缃闻言，连忙快走了两步，“那你怎么回去呀？”

　　“应该是我爸爸开车过来接我。”
　　顾云彻也没有因为和苏缃仅仅只不过是两三面之缘，就显得刻意生分，言谈举止依旧十分落落大方。

　　苏缃无意中用余光扫到了顾云彻在黑夜中发亮的手机屏幕，似乎是停在了拨打电话的页面上。

　　看来她是真的很赶时间。或者说，她家里人是真的很担心她吧。

　　苏缃想了一下，继续半开玩笑地说，“嘿，你家果然就住在青城！看来以后可以去你家找你玩啦嘿嘿。”

　　顾云彻像是被苏缃意料之外的自来熟，不自觉地讶异了一下。

　　随后，又是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打破了短暂的沉默。顾云彻指了指正在响的电话，“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好的，拜拜！”

　　苏缃几乎肉眼可见地觉得，自己这声礼貌的道别，简直就是她最后的体面了。
　　毕竟她并不想让意犹未尽，变成遗憾后悔或者别的什么情感。

　　“嗯，拜拜。”顾云彻也挥了挥手，快走了几步后，接通了电话。

　　道别后，慢慢在后方蹓跶的苏缃，这才恍然想起来她究竟忘了些什么事情。

　　看着顾云彻逐渐走远，苏缃也顾不上妥当不妥当了，急忙大喊了起来，“顾云彻！顾——云——彻——！”

　　顾云彻。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吧。
　　尽管在此之前，苏缃已经在心里默默念了很多遍。

　　不知道为什么，当苏缃喊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总会有一种甜甜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长蛀牙，却依旧喜欢偷偷买糖吃的感觉。

　　顾云彻听到了苏缃的声音，于是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回头望着她。

　　见对方有了反应，苏缃吸了口气，继续开启了她的爆破工程，大声喊道，“下周有汉服节活动，你来吗——？”

　　顾云彻则像是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也像是还在通电话的样子，只是朝苏缃摆了摆手。

　　苏缃声极其具有能量的呼喊，不仅深情呼唤到了顾云彻，还引起了保安大叔的注意。

　　“……哎，算了。还是发消息给她好了。”看着保安大叔同样极其具有威胁的挤眉弄眼，苏缃只能悻悻作罢。

　　尽管青城还算是知名的南方城市，不过青城真正出名的，是可以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四季随机播放。
　　以及……像极了温带大陆性气候一样离谱的早晚温差。

　　所以，即使是仍然暑热未尽的十月份，却给了苏缃一种天冷的错觉。

　　原本还想先给顾云彻发消息的苏缃，在一阵异军突起的妖风中，选择了把手手颤巍巍地揣进了兜兜里。

　　苏缃：“……”
　　苏缃：“这他妈也太冷了吧！这还是温婉可爱的南方了吗！”
　　苏缃一边心底极其大爷地抱怨着，一边却极其卑微地走进了地铁站。

　　虽然但是，苏缃本来是想打车回去的。
　　但是这大半夜的，女孩子家家一个人打车多不好呀是吧……

　　万一就看上了司机小哥，就此对人家意图不轨，然后酱酱酿酿……咳咳，毕竟男孩子在外，还是要多保护自己的嘛。

　　“完了，”苏缃一拍脑门，“怎么就没在好姐姐走之前，问问她附近的地铁站怎么走呢。”

　　……虽然苏缃来的时候坐的也是地铁就是了。

　　“这下真完了，不知道能不能在宵禁前赶回去了。”
　　在等红绿灯过马路的时候，苏缃真的很想表示当事人很懊悔，悔恨得简直能当场唱大悲咒了。

　　“苏缃？”突然有一个人叫住了她的名字。

　　苏缃回头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做过的最懊悔的事情，就是像现在这样。

　　她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