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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碧螺春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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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庭院,黄叶三两零落,花凋草萎,凉雨如丝将寒意层层沁入衣裳。
府中几个下人脚步匆匆,偷偷摸摸地赶着去看主人家的热闹。
“你听说了吗?”
“快走快走,过去看看。”
廊前庭院的石板上娇俏柔媚的女子跪着哭泣,膝行向前了一些揪住一片月白洁净的衣摆。
“夫人,求求您,就收留下我吧。”衣摆被揪出褶皱,曹素娥泪水扑簌簌地湿满了苍白娇美的脸颊。
“就算您容不下我,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少府大人的呀。这是他唯一的孩子。”
“您若真的不喜欢我,等孩子生下来,您再将我赶出府。”
秦岫看她哭得是梨花带雨,跪坐在地上不断抽抽涕涕,瘦弱的肩颤动,要被秋风吹折了似的。
而李贺之就站在她身后,俯身想要将人搀扶起来,疏朗的眉微微皱着最终还是没有做什么,只抬眸看着她。
“岫岫,不过是一个姬侍。”
话音平淡说着一件平常事,秦岫的目光从他面上扫过又落回曹素娥的身上,温和地,“既然有孕在身了,就赶紧起来回屋里去吧,别受了凉伤到孩子。”
她未直言说是应还是不应。
曹素娥只能看向俯身来搀扶自己的李贺之,却并不能从这张清逸的面上看出情绪,只好垂下眼安顺地倚着他的胳膊站起身。
细密的雨虽湿不了衣裳,寒意却浓,她倚附到李贺之的身上,娇怯怯地抬眼看着他,“大人,这雨好冷啊,夫人是同意留下妾了吗?”
李贺之便又看向秦岫,“她怀孕有三月了,需要在府里养着。”
“夫君既是喜欢收着就是了,不必问我。”秦岫笑意温和。李贺之遂哄了曹素娥两句,带她回院子。
秦岫看着两人的背影,“贺之。”
李贺之脚步一顿,侧身看向秦岫。
“能告诉我是多久之前的事吗?”
“一年。”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让她好好养胎吧。”
婢女晓妆撑着伞提着裙摆由远及近奔跑而来,将伞遮在秦岫的头顶,看她微湿的衣裳,又看向远处两道身影,乌眉蹙起,“夫人,快回屋将衣裳换了,这雨凉。”
“嗯。”秦岫应她,转身同她回院子。
“奴婢早晨让您吩咐去了铺子里,若非阿芽那丫头去找奴婢,奴婢还不知这等子糟心事呢。”晓妆一脸恼怒,火气在黑眸里跳动,边走边喋喋不休着。
“怀孕都仨月了,那岂不是早就勾搭在一块儿。乱棍打死好了,这等狐媚子贱人!”
“若非走投无路怕也不会以色侍人。算了,孩子是无辜的。我既不愿给他生,总不能还拦着他让旁人生吧,倒也没那般要人断子绝孙的仇怨。”
秦岫看着越发细密的雨幕,风斜雨倾,如烟笼罩着绿意消减的庭院,纸伞也挡不住扑上面颊的寒雨。
“夫人,三年了,他如何对您的。当初娶您时当着太傅的面又如何承诺的,这种人就该让他断子绝孙!”晓妆正愤恨地咒骂,忽见路边躲着探头探脑的几个下人,脸色越发难看,“看什么看!夫人的热闹都敢来凑,杖毙你们!”
秦岫不禁笑了笑,“晓妆,人还是要看开点,总归也不算太差。”
晓妆抿唇,半晌长长一声叹息,“夫人,奴婢觉是您没看开,您还是喜欢他。不然以您的脾气,已经和离了。”
秦岫未再说什么。
李贺之本是太傅府中长史,深得她父亲秦怀箐的赏识,觉他智杰机敏品性高洁,遂将她许配于他,后又荐其为尚书台侍郎。
李贺之也确实不负父亲期望,如今官已至少府卿。
只是他对她的感情……有那么几分是真的?倾心相付的,莫非真就只有她。
回到屋里换下细雨微湿的衣裳,晓妆还气呼呼的,吩咐人来取走湿衣的语气都不太好。
秦岫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想着亲自去城东街的铺子一趟。今早燕地来的一批货有些问题,她本是打算亲自去查看却让李贺之纳妾的事给耽搁了。
坐在铜镜前看着泛黄镜面中映出的美人,秦岫从妆匣中取石黛轻描了描婉约的细眉,“晓妆,替我绾个利落些的发髻,不必戴这么些珠钗步摇了,碍事。”
“好的,夫人。”
安排好府中事务,秦岫带晓妆出了李府。
城东街是洛阳最热闹的一条街,街口的脂粉铺子是太傅府的,也是秦岫的。是她嫁妆之一,进账最好的一间铺子。
质朴的马车在“染香”的牌匾下停了下来。
晓妆率先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摆好小凳子而后伸手去搀扶秦岫,秦岫微提竹青的衣摆,握住晓妆的手走下马车。
像这种高端的脂粉铺子,平日里头大堂的客人也就零星几个,要么吩咐下人来取定好的货,要么就是让铺子里的人送去府上。
堂中的小厮见秦岫,立刻走了出来,恭敬地弯腰,“夫人,您来了。”
“小侯爷看什么呢?”
街道对门的茶馆二楼,四人围桌临窗而坐。
谢昀昳丽轻佻的眉眼向着楼下“染香”门前的人。
那人身影似丛竹,声音如清泉,在街道嘲哳里分外可辨,明明清冷又不让人觉得疏远,“新来的那批货呢,带我去看看。”
乌黑的发髻低盘只点缀两根白玉簪,与领上微露的一寸雪颈相称煞人。
谢昀看着人进了铺子里,喝了两口梅青盏中的香茗。
三个富家公子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秦岫。
“小侯爷,那是秦太傅的女儿,少府卿的夫人。”与谢昀对坐同靠窗的贾清翊说到。谢昀抬眉,露出几分玩味,“原来嫁人了啊,那就只能算了。”
“嫁人有几年了吧,听闻夫妻恩爱,就是好似一直没有孩子。”
“有夫之妇便算了。”谢昀兴致不浓。
“若真喜欢玩玩也没什么。”贾清翊却是道。
谢昀不禁看向他,笑意味不明,“玩得真开啊,既是太傅的女儿,你的人头系裤腰带上了?”
“我自然没那个本事,”贾清翊也笑,目光再次看向楼下喧闹的街道,“小侯爷就不一样了。要说这整个洛阳,唯你大将军府与太傅府门当户对。可惜秦太傅不看重门第,当初少府卿只是个长史就娶到了洛阳第一贵女。”
谢昀一口把盏中的茶喝了干净,又叫了一壶,笑意不减,“你这是在怂恿我,贾清翊。”
一边坐着的范冲忽然拉住身边的宋卓,“我们下去看看!”
染香铺子的后院,秦岫跟着阿芽往库房走。
廊下,微风带着细雨扬起鹅黄的裙裾,阿芽还担忧府里的事,“夫人,那狐媚子您可将她处置了?”
晓妆跟在秦岫身后,闻言火气又冒了出来,“那狐媚子可有手段,夫人又心软,留她在府里了。”
“她怀有身孕,我不论是将她赶出府还是将人杖毙,于我都没有好处。我能处理掉妾室,还能处理掉贺之纳妾的心吗?你们就不必替我操心了。”
库房到了,三人停下脚步,阿芽打开锁推开门,“就是放在这一间了,夫人。掌柜说,这批上面两层都是好的,下面便都有问题。故意这般骗过了他。”
“打开来看看吧。”走进屋里,秦岫看着晓妆掀开一个木箱,走上前俯身拿起一盒“燕支”。
铺子里的事平日都是交由掌柜,她少有操心的。这次竟是出了错。
正查看货品,另一边的阿芽忽然看向窗棂,似是有两个人影靠近门边,“何人在外面?”
话落走了过去。
门外两人如惊弓之鸟,拔腿就跑。
“快跑!被发现了!”
“这小丫头警惕性真强。”
刚从外面进内院的掌柜只来得及看到两个人影猴子一样,翻墙而过。
“进贼了?不好!库房!”
徐正淞急急忙忙跑向库房的方向,与阿芽险些撞上,“阿芽姑娘?”
“掌柜的可是也看到了那两人?”
“可是贼?”徐正淞焦急问。
阿芽摇了摇头,“不知,不过应该未偷到东西。既然跑了便算了吧。”
徐正淞有些愧疚,“夫人,可有怪罪?”
秦岫也从后头库房走了来,“我来想办法吧,下次仔细些。”
“是。劳夫人匆忙来铺子里一趟了,听闻夫人府中有事?”未闻怪罪徐正淞松了口气,愧疚还是难免的。
秦岫便又想起府中的事,垂眸压下情绪,“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处理好了。阿芽留在这儿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我就回府了。”
“是。”
“是。”
阿芽与徐正淞都应声。
素净清丽的身影踏出“染香”,茶楼靠窗的谢昀看着楼下,握着梅青茶盏又喝了两口茶。
“还说没兴趣。”贾清翊啧了一声。
谢昀确实有点心思,闻声挑眉,“有兴趣又如何?”
“小侯爷来了洛阳开始装君子了?”贾清翊几分挑衅的打趣。谢昀抄起桌上的水杯朝他砸去,“你少胡说八道,老子把你头拧下来啊!”
贾清翊笑着,一侧身利落地躲了过去,“啪”一声,连瓷带水碎在他身后的地上。
“小侯爷,猜我们下楼听到了什么!”范冲脚底生风气喘吁吁走到桌边,端起桌上的茶盏一口喝了个干净。
宋卓亦咕咚咕咚喝了一盏茶,接话,“我们偷听可差点儿就被发现了。”
“少府卿刚纳了个妾室,还怀孕了。清翊不是说秦氏正妻如今都未有所出,这夫妻关系怕是不怎么和睦呢。”
范冲、宋卓,一人是城门校尉的小儿子,一人是卫尉的儿子,翻个墙头于两人实在轻松。
范冲兴冲冲地说完,三人便都看向谢昀。
谢昀眸光微动,脸上带笑,“你们真是一个个的不怀好心呐!”他抱胸往墙上一靠,目光暼过几人,“只看戏可不成,咱们打个赌如何?”
……
马蹄在绵绵秋雨里哒哒哒踩过雨水浸湿的地面,留下印坑。
侧边小巷里忽然冲撞出一个少年,驾马的车夫吓了一跳,急忙勒住缰绳。
“吁!”
“小崽子!有种你别跑!”
马车中秦岫脸色苍白扶着窗框,“怎么了?”
晓妆在另一侧掀开窗帘探出头,看向路边。
“夫人,方才有人突然冲到车前,险些惊了马。”马夫亦是余惊未定的声音。
“夫人,是有几人在街边打架呢。”晓妆指着一处,车厢中的秦岫顺着方向看去,微微蹙眉。
看着像是几个富家子弟在欺负人。
“去看看。”秦岫道。
晓妆撑着伞小心跳下马车,“夫人,这雨又下大了。”
秦岫踩着凳子也走下马车,纸伞撑在她头顶,落雨如珠打在伞面上,声音不绝。两人往那路边走了过去。
约莫是那打人的几个衣着华贵,路上行人无敢上前阻拦。
“你们做什么呢?”秦岫既是太傅之女,这京中贵族子弟自然没有她需怕的。
贾清翊听这清冷又不失温和的声音,当即跳到了一边,宋卓、范冲三人见势也退了一步,见秦岫几人皆是陪笑。
“是这小,小兔崽子,欠打!”范冲道。
秦岫认得范冲和宋卓,是城门校尉、卫尉的儿子,另一个瞧着温雅一些的,她倒是不认得,不过打扮也是京畿富人子弟。
“大庭广众,怎可于此闹事。”仗着身份高些,秦岫不轻不重略带训斥地说了一句。
地上狼狈的少年缓缓爬了起来,害怕地躲到她身后,“姐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