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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失骨肉 ...

  •   我对言风行的去向有些隐隐的预感,是不好的预感。
      当初离开横沙时,他什么也没有说,全然不知他对胡忌康有多少把握。时笛说他去见胡忌康无异于自杀,但从没见他在战场上露面,也没听说敌方掌握了陟域的重要军情,可见他并没有透露任何消息。
      那么他去了哪里?
      跟三十九死士的“复活”有关么?
      言风行与昮淳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其实可以问朝晖,他应知道。可雾朝晖此人如有金刚不坏之身,没有弱点,没有痛脚,没有亲人,没有把柄,叫人完全找不到切口。
      一个没有特点的人,这才真是特点。
      他不可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再认真看他的长相,端正稳重,永远不会有笑容,其实很耐看,像那个孙淳,只是年轻。他的安静性子完全掩藏了他的俊容。这个人的存在感很弱,在不在都不会让人注意到。
      可如果不试,我怎么能肯定他就不会告诉我?
      趁着昮淳去了校场,我问正在替昮淳整理书籍的雾朝晖,“朝晖,你跟着王爷多久了?”
      他看了我一眼,想确定我是不是要跟他闲聊。
      “别那么看我,我不是要跟你闲聊,不过找个开场白。”
      “姜王妃要知道何事?”他倒是直接,比商昮淳强。
      我也不躲闪了,“言风行为何越狱离军?他们之前谈过什么?”
      “王爷不告诉您自有他的理由。”
      我瞪着眼睛,“你不想告诉我还问我要知道什么?”
      “您若只是想问晚膳吃什么,我可以告诉您是清蒸鱼,素烧三春,还有干笋汤。”
      这个答案真是惊到我了,我提高嗓门,“你被穆真教坏了是不是?我找她算账去。”
      不对,让淳阳王去收拾她比较好。
      穆真躲了她爹和大哥好几月,若昮淳真要送她回南疆,她是没有反抗余地的。不过他大概想留着她陪我,另外还能牵制穆千野和穆良,以及姜长璟。
      这穆小姐的用处真是多。
      当然,假如我从来都没有问过雾朝晖,那就永远都不可能联想到他喜欢穆真。他若不是潜移默化地受了穆真的影响,他绝不会那样回答我的问题,他又不是姜长璟。
      但我不能去跟穆真求证,问她如何招惹了老实人。

      就在我苦于不能解开心中的谜团作困兽之斗时,隆越就传了噩耗。
      淳王府整个着了火,二百多号人口无一人生还。
      包括贺兰凤,与善和靖云。
      姜长璟送消息来的时候,我跟昮淳都在帐内。他双眼通红,言语间的愤怒如同漫天的火势一般,已经烧到了西涧。“没人知道火从何处来,定是有人纵火,绝对是沈醉那奸人指使。他在南疆置地的美梦被我们破坏之后便一直耿耿于怀,加上沈太后推波助澜……”
      昮淳一抬手,怒喝,“住嘴。”
      二哥才意识到我在场,这些话已经超出了我所知道的范围。
      但此时的我根本无心研究他们在提防什么,我只在想,与善跟靖云这一年,应该又长高了吧?走的时候都没有同他们道别,还骗他们说去找医仙。贺兰凤后来在信里说,他们一直想着让我再带他们出去画画的事情……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落,耳朵里传来昮淳的声音。
      “替爷杀了李逍遥那厮,用你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手法。”
      二哥点头,“长璟定为王爷办妥。”
      “沈醉那里暂且先不动,你派稳妥的人去北疆找贺兰翔报丧,再请兵五万,带着我的手书去。”
      “是。”姜长璟冷静下来,“王爷,那西疆战事……”
      “本王来处理,你不必多问。若康国死士入境,遇到你的人,送他们一程。”
      “是。”
      姜长璟快速转身离开。
      我看向那个端坐的男人,他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不敢问,也不敢说任何话。那是他的两个孩子啊……他曾为他们失踪而骂我,也曾为他们的笑颜而开怀,更是对与善的智勇从心底里高兴,也喜爱靖云的柔顺乖巧善解人意。不管外人如何说他冷血无情,但我知道他喜欢孩子。他的喜欢可能不像一般的慈父那般显露,他的父爱内敛而深沉。他会检查与善的功课,一点都不放松,就算是来了西疆也时常写信给与善的先生,跟他交流儿子的近况。有时他会说,把你知道的都教给靖云,除了你的野气。我还怒目而视,你算是赞美?而他的笑容让我想起靖云的笑,她很像她的父亲,甚至比与善更像一些。
      可为什么世事偏偏是如此的难料?
      我是情愿去替他们死的,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会牵挂我的人没有几个,而他们是他全部的生命。
      “昮淳……”我的声音哽咽着,他却听不见。
      他突然起身走过来,伸手钳住我的手臂,声音里都是忿恨,“你如今知道世事不由人了么?他们三人的命也要算你一半。”
      我惊愕道,“为何?”甚至忘了挣扎。
      他的目光狰狞着,“若不是你,贺兰凤没有理由得罪沈太后。你知道沈醉跟沈太后的关系么?”
      “我知道。”
      “不!你并不知道!”他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冲出了营帐。
      我呆立着,脑子里是一团马蜂,发出嗡嗡的巨响,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几乎就要痉挛。
      你什么都不肯说,我又如何能知道?我将脸深深地埋进双手,任泪横流。
      贺兰凤对我的态度,还不是因为你么?
      现在想来,贺兰凤当初对我说的他从姜美苏十岁开始等,这话真是讽刺。那只是她单方面的理解,而事实并非如此。可想我当初在河边问那句话的时候,他的愕然并不是因为我的问题,而是他知道那是贺兰凤告诉我的,他是诧异于她的认知。也许他的内疚早就开始了,只是不自知。又或者说,他原本是爱她的,只是他们都不明了罢了。
      贺兰凤死了,任何言辞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加上两个孩子的无辜枉死……算我一半?怎么算?还有一半算谁的?算他自己么?他应该是恨死自己了吧。
      原本定下来的心,要放开的心,仿佛瞬间被升到了半空中,悬而未决。
      呆坐着,等时间倒流。
      若时间真的可以倒流,我又希望回到哪个时间点上去?
      前思后想,悲切如我,竟然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一个想回去的时间点,无论是江梅洛还是姜美苏。因为无论哪个点,都没有办法往下接。
      小学时,奶奶过世,我难受了很久,回去我必然要再一次面对。而中学时爸爸动了手术,那段时间妈妈极度操劳,回去我得再经受一遍。到了高中,必然要再次高考,再次被迫选专业,我知道我不会违背他们的意思……再到毕业,如果我不进那个公司,不认识陆尚,是不是可以好一点?这是我唯一可以把握的。不认识他,也许就不会穿来,不会成为姜美苏,不会去跟商昮淳纠缠一生……而这个结果我可以接受么?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相处,我与他就像彼此的影子,触摸对方的温度,感受对方的喜怒。
      我爱他的坚韧,他的矛盾,他的隐忍,他的跋扈。
      而他呢?本没有打算爱我的吧?
      我跟贺兰凤都以为他爱以前的姜美苏,但这不是真的。
      昮淳竟是出去醉酒了,醉到不省人事。朝晖送他回来的时候,已是凌晨。
      他醉的时候,一直很安静。
      替他绞了帕子擦额头上的汗,听着他口中的呓语。
      兰儿,兰儿。
      此生负你,如何能还?
      靖云,你的风筝父王一直没找到……
      我在,我一直在……孩子可以再生……不要怕……
      他的手紧紧拽住我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那美苏呢?”我问他。
      “美苏只是一个梦,而你,是我的妻。”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着。
      原来姜美苏对他来说是这样的不真实,虚幻而没有着落。
      帐外是瑟瑟虫鸣,混合着远处湍急的河水。在清凉的夏日晨初,橙色雾霭慢慢升起,柔和而有张力。
      如若不是战场,该是有生命力的一个平常的早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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