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姥姥家的酸菜鱼

34、未果

　　“夫人，据羌若的妖首回报，他们确实不光在修长城，而且在做其他的事。”小翠轻身进门，恭敬地向李玉说。
　　李玉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收敛，信纸海还没来得及放下，眼神却立马冷了下来，如同多年养成的本能，她还没开口，小翠就能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什么事？”她冰冷道。
　　“回夫人，镇妖司派了好几拨人过去，我们根本没法打入内部，只能从外围观察，小妖们发现他们的砖石用量远远多于修长城的量，我们本来还可以通过迷惑其他人来获取消息的，但是······”
　　“但是什么？”
　　“您吩咐过，不能伤害夏怀远大人，只有他才知道长城的核心建造结构，因此小妖们也不敢妄动。”
　　“废物！”李玉短促厉声喝道。
　　小翠立马跪了下来，饶是跟了这个女人几十年也摸不准她的脾性，她时常很苦恼。
　　“小的们再去······”小翠小声地说，语气能低到尘埃里。
　　“不用了！”她冷声说，“你下去吧。”
　　封虚在干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还不消停，明明最大的威胁已经解除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如今是最好的局面，她不想再有任何事端。
　　多年未再做大推演，可李玉对自己的灵力还是有把握的，毕竟有个那么厉害的师父，就是再愚笨的朽木也能成材。她回到千里之外的玉石林，解封出师父当年传给她的宝物——太乙九宫占盘。
　　四层飞转式盘层叠，天地人神尽数包罗。她的眉心微蹙，热汗淋漓。开盘——防御，祭祀。而祭品，则是祭坛内的所有妖物，怪不得封虚要夏怀远亲自监工，羌若的祭坛是整个阵法最关键的位置——阵眼。
　　封虚是疯了吗？自古以来，人，妖，道便以一种微妙的平衡共同存在，你盛我衰，此消彼长，互相制衡，共同演化，从未出现哪一方的绝对消灭。而封虚的这一强效阵法会使得整个靖国乃至其外围的妖孽从此灰飞烟灭，整个地界便只剩人和道两种存在，新的平衡建立之前必会出现大乱，后果严重甚至会导致整个地界的倾覆。
　　这样的宏观想法可能只存在于师父的考虑范畴，而李玉根本没想那么多——他要灭了我，我先毁了你再说！
　　箭离弦之前，总有回还的余地，是以李玉准备先去找封虚理论，也算是顾忌多年的情分。她没有按照贵族夫人见重臣的流程去拜见封虚，而是穿了身白净素雅的行者装，三两下潜入镇妖司大殿——封虚的办公处。
　　大殿空旷，其内有一条长梯直通封虚的尊座。大殿下方灯火明亮，让下面无论站着还是跪着的人无所遁形，连最细微的表情都能看到，阶梯之上无光无烛，是以越往上走便越黑暗，直到看不见那高处。从来无人知晓首尊大人是否在上落座，是面对还是背对所有到访的人。
　　“你来了。”上面传来浑厚的男声，无波无澜，无喜无悲，仿佛得道的金仙。
　　“你知道我要来？”李玉丝毫不理会他的装神弄鬼，语气极其不爽。
　　“所以我在等你。”他并不理会李玉的无理，反而表现得很尊重。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所为何事了？”李玉气势汹汹，整个大殿充满她的回声。
　　“我倒想听你说。”他的语气包容，耐心至极。
　　“五塔祭坛是怎么回事？是你弄的吧？”她最忌绕弯子，做什么都直来直去的。
　　“看来当年的推演之术没白学。”他似乎轻声笑了笑，但这小小的波澜很快隐没在烛火之中。
　　“少跟我来这套！”她怒火冲天，“他早就已经死了！再也对你构不成威胁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沉默在黑暗中，或者根本没在黑暗中，而在最明亮的角落。
　　“妖族已经败落至此，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赶尽杀绝才肯罢休。”她泼辣地亮出最后一张底牌，彻底打算和他不死不休了。
　　“哈哈哈哈哈······”他听完之后突然笑了，仿佛烛火照亮大殿的每个角落，连黑暗都显得可爱起来。
　　“你笑什么？”李玉恼羞成怒。
　　“对啊，我就是要这么做，妖和人的对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既然站在人这一边，自然要为他们肃清所有的孽障。”他的话轻飘舒缓，莫名让人想起二月的春风，“我在这里等你跟你来找我一样，也都是为可笑的情分做个可有可无的交代。”
　　“你！”李玉噎住，她来是因为觉得对方需要这一分交代，如此看来，大家想的都差不多，连这最后一片礼仪遮羞布也用不着了。
　　“你既然来找我了，我就留你一条命。”他平直地说，仿佛生死之事还不如一粒沙尘。
　　“你妄想！我妖族怎么可能受你摆布！”她忽略他的轻蔑，亮出不啻獠牙的锋芒。
　　他轻叹一口气，李玉甚至能在耳边感受到温热气流喷薄。
　　“你要是敢继续建五塔祭坛的话，我就把镇妖司拆了，让你再也没办法在靖国立足。还有你那些徒弟徒孙的，统统给我滚出靖国······”她的语气刚烈泼辣，在大殿里回响，让明亮的烛火都抖了两抖，可是不出一眨眼的功夫柔弱的火苗就挺立起来，刚才还振聋发聩的话仿佛成了一场幻觉。
　　“你说话啊！怎么，哑巴了？不敢开口了，你给我滚出来······”李玉骂了一通之后并没有得到回应，在偌大的正殿内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他离开了。可她却没有踏上梯子，连想也没想过。
　　“封虚，你给我等着，我迟早让你完蛋！”她撂下一句狠话就离开了。可她知道他丝毫不会把自己的无理泼辣放在心上，他只有自己想做的事而已，而她猜不到。
　　真是气死老娘了！李玉在回程中脑子里一直在重复这一句话。活该封虚都活了五百多年还得不了道，就是这幅德行——该！
　　她知道刚才所说要拆了镇妖司之类的话完全是瞎扯，别说一个她了，就是一千个她也未必撼动得了镇妖司分毫。现在以她和她手下的力量，只能去做一些暗里的破坏，要是在当年——他会怎么做呢？
　　她还没来得及深思，眼泪就先掉落下来，毫无征兆，歇斯底里。
　　“小翠！”她立马阻遏住自己难堪的一面，生硬地唤了底下的丫头。
　　“你们去其他四处，羌若我亲自去，以正月初三为界，必须到这里向我回报。”她冷冷吩咐。
　　“是，夫人。”小翠领命退下，不问原因，不问难易。
　　正月初三，我的生辰，我的修儿说了要送贺礼的。
　　对于一个活了近千年的妖来说，日行千里不是什么难事，到羌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可饶是如此，她也没办法一下适应热辣的气候，刚才还抱得死紧的貂裘它突然就不香了。妖的五感甚至比人还丰富，刚才李玉就被热得差点把掌管日月星辰、季候时节的十来路神明问候了个遍。
　　羌若处于靖国领土最西边，是常年被外族骚扰的地方，小城人烟稀少，除了戍边的将士之外少长久有人驻扎。夏怀远去年夏天到此，距今快有半年的时间，而防御工事在这位能干的工部尚书的指挥之下正有条不紊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