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事务所》深海冥鱼

1、烦恼

　　严晓黎的烦恼是从看到皱纹的那一刻开始的

　　其实一条皱纹算不了什么，更何况连轴转地赶通告，媒体狗仔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镜头下脸都要笑僵掉，再好的护肤品也难救急

　　出于对容貌的敏感，严晓黎解开浴巾，一点一点的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身体。

　　颈纹，尚且没有

　　胸，大小正好，能凸能藏

　　背部很光滑，朋友推荐的身体乳还不错

　　视线向下，严晓黎的表情略有凝滞，最近疏于锻炼了，曾经自豪的马甲线若有若无，倒是由于高跟鞋穿得太频，小腿肌肉有发达的趋势。

　　咳，该去保养了。严晓黎拿起手机联系最常去的“雅馨美容院”，“是我小黎，预约能不能提前一天？我明天过来做个全套。”

　　电话那头有些推脱，还是老一套技师排班、机器轮转之类的说辞。

　　那家美容院服务好技术好效果好，唯一的问题就是太死板，宣称是为了顾客的体验，只能提前预约，过时不候。

　　严晓黎有些郁闷，坐在洗漱台边上，一边捏捏腿，一边翻看手机，指尖划来划去没什么头绪，医美电话没找着，通讯录倒是见底。

　　最后一家美容院是——“维纳斯秘密会所”。

　　严晓黎有些愣神，目光飘得很远，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之前，作为十八线艺人的时候。

　　那时候，刚拍完作为演员的第一部戏，好不容易放松一下，粉丝也不多，走在大街上不需要遮遮掩掩。严晓黎逛了几圈，手上东西越来越多，便拐进旁边的公园找个长椅歇歇。

　　“维纳斯秘密会所开张了，现在进店即可享受全套检查，其他项目更有大额优惠！”听到声音，严晓黎抬眼望去，几个人穿着玩偶衣服，正在商场门口发传单。

　　这让她想起了戏里的女一，每天扯着自己的咖位说事，隔两天就要去折腾她的护理专家，拍戏时磕着碰着得作天作地，状态不对就往美容院跑，弄得全班人马都要等她。

　　“嘁，年纪大了再怎么护理也不管用，骗骗自己罢了。”严晓黎撇撇嘴，转头发现其中一个玩偶服已挪到她身边，惊出一身冷汗。

　　“我说的是有些人，有些人。”她面颊微微发红，尴尬地解释道。

　　玩偶服没有在意，热情地向她推销，见她不信，掏出一面镜子开始指点。

　　“您看，您的脸部这里还有这里的肤色很不均匀，像是长期在外，虽然用了防晒，但是手法不到位呢。”

　　严晓黎摸摸脸，的确前段时间忙着拍戏，防晒都是随缘抹抹，没想到才几个月皮肤就被影响了。

　　“再看，您现在表皮皱纹很少，但是这里，”玩偶服用圆手指向脸颊处，差点把镜子弄翻，还是严晓黎帮忙扶住。“这里的肌肉已经有松弛的趋势，等到最后下垂了，脸上皱纹起来，再做修复就治标不治本啦。”

　　严晓黎揉揉玩偶服方才指出的部位，防线渐渐松动。

　　去一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玩偶服欢天喜地的将传单连同小礼物送给她，走前还嘱托严晓黎进店时报出他的名字，“我的工名是卡诺瓦。”

　　“卡诺瓦？”严晓黎仿佛在哪本书中见过这个名字。

　　“我们家店名不是叫维纳斯嘛！员工自然是雕塑家喽。”玩偶服颇为自豪的扬起头，“起工名的时候我可翻了好久的书，才有这样一个高贵而又涵养的名字！”

　　事后，严晓黎去做了一次提拉除皱，据说是招牌项目。躺在疗理床上，技师先点了一只香，据说有凝神功效，半晌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

　　“放心，熏香不是收费项目！”

　　严晓黎无语，却也放下心来，不知是香的作用还是技师的暗示，整个疗程她睡得非常舒服，直到自己被摇醒。

　　付款前她详细地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脸确实要更紧致了些，再做做表情，很好也不僵硬，心满意足地去缴费。

　　思绪回到现在——至于为什么不去了？那家美容院太小，隐蔽性也差，严晓黎名气日渐增大，出门办事极为麻烦，再加上见识的多，自然也就将它淡忘了。

　　不过技术是真不错，之后这张脸无论再怎么折腾都很少出现过皱纹，令同行姐妹花羡慕不已。

　　明天就去维纳斯吧。

　　第二天。

　　躲过早高峰，严晓黎全副武装地出门，生生走到离家两里路的岔路口，才打了个的往维纳斯赶去。

　　出租车司机是个大叔，看着挺憨实，见严晓黎捂得严实也没奇怪，离目的地还有十几分钟，便尝试和乘客拉拉家常活跃一下氛围。

　　“女同志，你去的那个地儿……怎么样？回头我也给我老婆整一个。”

　　严晓黎听到这个称呼差点笑出来，咳嗽两声回答，“挺好的，我几年前去过，也不像其他的医院乱收费，师傅您可以试一试。”

　　“嘿嘿，晓得啦，”司机熟练地转着方向盘，“您是哪年去的啊，我记得这家店开的时间也不算长呐！”

　　不可否认这也是一种表示亲近的方式，只是老一辈人说话总喜欢刨根问底，严晓黎有些无奈，“大概……三年前吧，工作忙，我也是记不清了。”

　　司机非常认同，“现在社会节奏快，忙是好事，等到老来再休息休息。”

　　恐怕等不到老，毕竟我吃的是青春饭，严晓黎在心底自嘲，表面上点点头回应。

　　在路口转了个弯，司机也换了一个话题，“不过年轻人还是要搞好身体，总不能年轻时挣的钱全搭在看病上了不是？”

　　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叹了口气，“这也是看命的，就您去的那家维纳斯，几年前是个歌厅，一到晚上全是年轻人，谁能想到突然失火，死了好十几人呐！”

　　虽然拍戏演了不少神仙妖怪，严晓黎仍是一个清醒的唯物主义者，见司机越说越玄乎，赶紧打断，

　　“还不是商家的问题！消防设施没过关，装饰全是易燃物品再加上营业时缺乏监管，晚上电路短路，大家谁也没有跑掉。”

　　司机点点头，前方就是美容院，他盯着路况停车，没再说什么。

　　付完钱，严晓黎打开车门，大叔扭过头看着她，犹豫片刻，终于摇下车窗，

　　“哎我说同志，这个火灾当时检查得不清不楚，最后还是老板赔钱了事，您怎么这么清楚？”自觉口气不对，又补充道，“我没啥别的意思，就是楼下邻居的孩子也在那个事故里没了，赔再多也换不回一个大小伙子不是？街坊都想安慰安慰。”

　　严晓黎打了个寒战，不自然地回答，“我有个朋友是记者，他报导的是这个原因。”说完就快步离开。

　　哪里有什么记者朋友，分明是她的第一感觉，脱口而出。

　　“大家谁也没有跑掉。”大家……严晓黎停下脚步

　　为什么我要说，大家？

　　面前的“维纳斯秘密会所”大门敞开，如同一只巨兽，正张着血盆大口蠢蠢欲动。视线向上，二楼仿佛有人觉察出她的目光，匆匆将窗帘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