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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重逢 ...

  •   A市的夏闷热无比,蝉鸣声像是上了发条的闹钟吵得人脑仁嗡嗡疼。
      理发店里并没有人,音响摇滚开的震天响,五六个理发小哥提不起精神,恹恹的半靠着沙发打游戏,乍一听到玻璃门被推开,抬头瞟见个男人走了进来。

      来人高挑颀长,一把黑伞罩在头顶,金色诡异符文在伞面上流光溢彩,薄款黑色卫衣拉到最顶,更衬的那抹露出的下颌冷白清晰。

      理发小哥暂时停止TiMi,放下手机走近:“帅哥——”
      帅哥将伞收起,从骨子里沁出股寒气,冰雕玉铸般,大热的天裹得囫囵,却半点汗都不出。

      看着总有点邪门。

      理发小哥目光上移,盯着面前的男人有些愣神。
      韩亦扎着发髻,一根木簪横贯其中,两颊散漫的垂下几缕发丝,一双偏狭长的桃花眼,目似点漆,
      耳垂坠着耳环,银蝶红玛瑙相撞叮当响,却半点不显女气,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疏冷凉薄。

      理发小哥已经很少见到这样的绝色,愣了一两秒,团团围上去,喜笑颜开:“帅哥做个什么发型?”
      韩亦:“染发。”
      远看没发现,等韩亦坐下了,理发小哥将他的头发散开,才发现这帅哥哪哪儿都好,发质和绸缎似的摸着手心都和过了电似的,就是少白头。

      韩亦指骨微曲,拒绝了小哥的推荐,冰凉的指尖轻点了在其中一个色卡上。
      漆黑如墨,很少有人能驾驭的了这样纯粹的黑。
      小哥本想劝,瞟了眼男人的那张脸,闭嘴了。

      刺鼻的染发膏涂在头发上,对于韩亦这种五感极佳的修行者算是极大的折磨,他掐了个诀封住了嗅觉和听觉,与镜中大半已经是银发的自己相对,目光疏疏淡淡,半分情绪都没外漏。

      一个多小时后,韩亦从理发店出来,回酒店的路上腾空冒出个蒙面的抢劫犯,纯属无妄之灾,这人疯了一般,刀尖直直的就朝他腹部捅了过来。
      韩亦躲闪不急腿擦破大片,鲜血直流,不待他感到痛,一脚就朝着劫匪心口踹去,当场要了那人半条命。

      从警察局录完口供正是大中午,柏油马路烫的能煮鸡蛋,路上行人寥寥无几,靠着便利店墙根半靠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一把蒲扇盖在他的脸上,视线落在韩亦后背,嘴角撇开,露出内里一排白牙。

      韩亦行至十字路口,汽车擦着他的身形疾驰而去,卷起滚滚热浪。
      老道士用指尖虚空画了个卦象,再投过去的目光多了分兴趣玩味。

      绿灯亮起。

      韩亦踏上人行道,变故突生,一辆堆满大块麻石的货车突然刹车失灵,横冲直撞的朝着他冲了过来,碎石泥土落了一地掀起滚滚烟尘,韩亦被呛得眼睛发红,他掐了个诀瞬移到一边,却见那货车依旧不停,冲着便利店撞去,首当其冲的就是被蒲扇当着眼正午睡的老头。

      韩亦眼睛微眯,将打着的黑伞抛了出去,却见那伞吹了气一般瞬间鼓成了个人形,五官模糊,一点朱唇却艳的诡异。

      事实上接下来的发展在外人看来也确实诡异,电光火石之间,这“人”不仅不移不躲,反倒用双臂直直撑在了货车车头,妄图以一己之力让车停下来。

      司机吓得手抖的握不住方向盘,本以为命就要交代在这里——

      不可思议的是,货车却真的缓慢停了下来,震耳欲聋的喇叭声和轮胎与地面接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终于惊醒了“熟睡”的老头和便利店里的人,尖叫一声冲了出来。

      警报解除,“人”却竭力倒在地上,司机将刹车踩到脚趾痉挛,失灵的货车因惯性滑动了几米才停了下来。

      司机倒吸了一口凉气,动作完全不受大脑控制,他跌撞着推开车门跑出来,明明亲眼看着那“人”被碾在了车轮底下,大白天的揉了揉眼睛,瞳孔猛地放大,大热的天惊出一身冷汗。

      ——却见是个剪纸人,没眼没鼻,只有用朱砂随意勾起的笑,在空中晃悠的飘了下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一路阎王爷没再和韩亦过不去,顺顺当当的让他回了酒店。

      刷卡进门,韩亦拎着一包酸笋猪肉粉放在桌上,脸色惨白整个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强撑着咽下涌上的血腥味道,没什么力气的喊了声,“韩百岁,吃饭。”

      听到脚步声,同样扎着发髻,穿着鸭子睡衣的小孩提着裤子从厕所跑出来:“你回来了?”
      韩亦嗯了声。

      他时常带着伤回来,两人都已见怪不怪,韩亦是韩未来不大年纪里见过最烂好人,也是最倒霉的道士。
      一身的本事却只能守着个破道馆穷的家徒四壁,运道差到每分每秒都在和阎王爷争命。

      “什么时候回江城?”韩未来抱着医药箱过来,半蹲在地上给他擦破的腿上药,小小年纪眉头皱的死紧。

      伤口处随着血液渗出丝缕的黑雾,韩亦活的糙,没那么精致,随意贴了张符上去,将忙活的小孩赶去吃饭:“明天参加完婚礼就回。”

      韩未来:“我和你一起去。”

      韩亦拒绝,瞎话张口就来:“不行,你去我还要交两份礼金,家里穷的揭不开锅。”

      韩未来没父没母,在偏僻江城被韩亦这个孤家寡人拉扯大,人情往来的规则他不懂,很轻易就被、骗了过去。

      他嗦了口粉,辣的直哈气,圆溜溜的小狗眼红了一圈:“你上次教我的剑法,我还没学会。”

      两人相依为命七年,韩亦懂了小孩的弦外之音,将手摊开。
      在韩未来的阴阳眼中,他掌心的生命线泛着淡淡金光,若隐若现。

      韩亦冷淡的性子注定他做不出什么温情的动作,略带僵硬的揉了两把韩未来的头:“今天积了功德,没那么容易死。”

      婚礼在A市较为高档的酒店举办,新郎是与韩亦厮混到大,为数不多交心的发小吴柏。

      韩亦短短的前半生都被困在了江城这个小地方,在意的人也不过寥寥几个,一个死一个残,这么说来,如果他生在了古代,那就是个出生就要被沉江的灾星降世。

      韩亦去的晚,婚宴上的宾客已经来了大半,毕业后两人的交际圈天差地别,在场的人大半都不认识,吴柏贴心的把他安排在高中同学那一桌,由接待人员引导至席位前。

      一桌人看到来人,嘈杂声有片刻的凝滞。

      七年了。

      岁月对韩亦是真的分外纵容,比起其他人正装出席,只穿着个运动服的他韩哥,半点没变,一瞬间就将人拉回了当初将校服一丢,光着膀子干架的轻狂岁月。

      韩亦找到桌上自己的名牌,挨着一个女生落座,他神色淡淡的视线扫了在场熟悉的脸庞一圈,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比起高中时的招猫逗狗打群架,砸老师办公室的校霸“韩哥”,如今的韩亦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漠,莫名给人种大哥巡视手下场子的压迫感。

      于涛一怔,看到他韩哥差点给跪下,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韩哥,当年在大巴上你给我算命,说我25可能生场大病,前段时间我鬼迷心窍就想起这回事,去了趟医院,检查出了肺癌早期。”

      肝癌这种病早期并不明显,特别他现在这种日夜颠倒,三餐不定的生活,若不是韩亦的那一句话,于涛说不定等恶化没治了才能被发现。

      众人都愣住了。

      纷纷回想起当年那一场都快消失在记忆里的秋游,回来的大巴上一群人无所事事,围着韩亦一句一个“韩哥”“韩道爷”,少时不懂愁滋味,也不信命,最大的烦恼也不过只是几天后的联考成绩。
      现在硬想,韩亦当时说了什么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韩亦点头,没说什么。

      他天赋高,年少轻狂,看相极准,也不信什么泄露天机过多会三缺五弊,看出什么说什么。
      也多亏捡韩亦的老道士说他前世有大功德,是老天爷的亲儿子,不造大孽,轻易死不了。

      玄学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但千载难逢有这样的资源,没人愿意错过,纷纷涌上来要加韩亦的微信。

      韩亦原本打算拒绝,想起归一门还有个“正儿八经”的新媒体运营官,掏出手机亮出二维码。

      众人边加边聊,同学聚会总少不了工作感情这类问题:“韩哥,你现在在哪儿工作呢?在A城的话,以后常约出来喝酒啊。”

      韩亦:“江城当道士。”
      有道馆要继承的。

      问话的人噎了下,打开韩亦的朋友圈。
      归一派掌门人。

      【又来一单,收米2000万,这就是归一门的实力!各位霉运缠身,被鬼祟侵扰的客户们,晚安![微笑][微笑]】

      配图是韩亦和某著名房地产老总的合照,以及银行到账的截图。

      这么说呢?
      就一股子浓浓的……
      微商味。

      坐在旁边的蒋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她撩了下头发:“韩亦,我能加你的私人微信吗?”
      韩亦道:“我不用微信。”

      这放在男女关系上算是开门见山的拒绝了,蒋沅看他神色平常,突然问:“你还记得我吗?”

      韩亦喝了口茶,没说话。

      蒋沅当年就长得漂亮,现如今画了精致的妆容,更是惹的不少人有意或是无意的往她身上瞟。
      她虽有些挫败,但依旧笑的优雅:“我叫蒋沅。”

      韩亦不咸不淡的嗯了声,蒋沅原本还想再找他说几句话,司仪已经开始cue新娘丢捧花这一流程,未婚的女士从座位上站起来围上去打算沾沾喜气。

      蒋沅随着韩亦的目光向中央望去,没再不识趣的开口。

      新娘不愧是铅球运动员,手劲真的大,围观群众的惊呼声中,捧花突破了重围,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和加了瞄准仪一样朝着走廊尽头丢去。

      然后稳稳的落在一个人的怀里。

      众人目光投向那个幸运儿,只模模糊糊注意到是个男人,纷纷笑出了声。
      笑了没两下,等灯光聚焦在来人身上,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来人一身正装,怀里抱着一捧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艳红玫瑰捧花,半敞的领口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乌黑的头发尽数捋到了头顶,双眸微阖,眼中如深渊幽暗,内里是遮不住的锋芒阴鹜。

      新郎吴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
      顾忱怎么来了?
      这他妈老子好好结个婚不会最后发展成火拼吧?

      吴柏下意识眼神往他的双腿飘,见他走的稳稳当当,一点不像双腿残废的人,上手揉了两下眼睛,喉结动了下,目光移向了韩亦。

      韩亦略微出神一瞬,捏着桌上的透明玻璃杯指骨发青。

      司仪微怔,没想到临了还有这么一出,本想说几句俏皮话来消解气氛,却听顾忱抬起无名指上戴着戒指,面无表情:“不好意思,已婚。”

      这话一出惊起一片哗然。

      顾忱是财经新闻的常客,即便是个残废常年坐着轮椅需要人照顾,但就凭那张脸和背后顾家的资产,就足以让无数男女前仆后继。

      竟然结婚了?
      隐婚吗?
      毕竟身份相差太大,在场的人惊讶过后也没什么失落情绪,更多的还是吃瓜心态,想知道是谁做了顾家老板娘。

      韩亦怕是唯一一个真正被牵动情绪的人,古井无波的心里似被投了块石头进去,激起层层涟漪,薄凉锐利的视线钉在顾忱身上,放在兜里的手指微蜷,被那黑色素戒刺的眼疼。

      蒋沅也挺惊讶,她将头发往耳后掖了下,抬头将目光瞟向旁边的男人,似在感叹:“没想到顾忱已经结婚了,这么快。”

      “谁?”韩亦迅速回神,漫不经心的一条长腿屈起,他懒洋洋的靠着椅背,垂眸点开手机,在锁屏界面停顿了几秒后又关掉,似真的已经忘记这人是谁。

      蒋沅表情有一瞬间凝滞,倏的笑出声:“沈清啊,听说他是被拐卖的,我们高中毕业后才被亲生父母找了回去,改了顾姓。确实,变了挺多的,不怪你认不出。”

      一分钟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敛起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韩亦这才重新抬眸,恰好与顾忱对视。

      顾忱见到他并不惊讶,都不是当年稍微一逗就会脸红的傻小子了,和老狐狸交道打多了,他现如今比韩亦还能装。
      但依旧有那么一两秒,他微微出神。

      韩亦戴了副黑框眼睛,他依旧眉目深邃,在人群中浓墨重彩的像幅光影经过精心设计的油画。

      宽大的运动服露出半截削瘦的手腕,单手揣在兜里掏出个棒棒糖,慢条斯理的撕开包装塞到嘴里,即便与他的视线相对,也不偏不躲。

      两指微弯,虚虚的搭在嘴边,血似的玛瑙红玉坠子缓缓晃动,更衬的他脸冷白如玉。

      顾忱感觉韩亦已经忘记他了。

      韩亦却拿起杯水,下巴微微抬了下,隔着人群和他遥遥相敬,却也不喝,重新放在了桌上,启唇说了两个字。

      他没发声音,顾忱不争气的紧紧盯着他的口型,轻易就得出了答案。

      这位不告而别七年的前男友,久别重逢后。
      不心虚,不愧疚,不害怕。
      轻飘飘的一句“恭喜”,将他两年的青春彻底打上了无聊荒诞的喜剧标签。

      顾忱讥讽一笑,回过了头。
      多年来的上位者,财经新闻上的大佬突然出现在这种闹哄哄的场所,一群人原本就有些不自在,现如今他寒着脸不说话,眼中尽是讽刺,冷凝的气氛逐渐在人群中蔓延开。

      吴柏尴尬的笑了下,起哄重新扔一次,捧花重新回到了新娘手里。

      好好皆大欢喜的一个桥段,不知是不是韩亦的灾星光环生了效,这次新娘力道估摸的八九不离十,不知怎么的,像是被无形的一根绳扯了过去,偏离了航道,直直的进了韩亦怀里。

      吴柏冷汗都冒出来,韩亦也笑,玛瑙坠子在玫瑰丛里摇来晃去,平静的吐出两个字:“已婚。”

      现场一阵嘘声。
      “韩哥,嫂子呢?今天怎么没带过来?”
      “就是!当初说好了我们当你伴郎团的!”

      “旅行婚礼。”韩亦直视顾忱的双眼,掀了下嘴角,“真的,孩子都有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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