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羽宫娘娘》是鹿

2、第二章 紫宸殿上

　　[第二章]

　　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只剩“魏芷嫄”自己。
　　她懒懒翻了个身，拢住被窝，好闻的某种木香若有若无残存，她将脸埋进手掌里，嘴角忍不住疯狂往上扬。
　　——留下真是留对了，夫君乃真龙天子，神仙颜值，温柔又体贴，夫复何求？
　　躺了会儿，魏贵妃爬起来，她试试手的抓握，好多了，比昨日有力很多，看来灵识与身体已经彼此熟悉了，她跳下床榻，光着脚快乐地在殿上转圈圈：“世上没有过不去的难关，寻死何用啊？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我要和帅哥皇帝长长久久！”
　　人逢喜事精神爽。
　　魏贵妃回笼觉睡不着，等了很久才等到宫人进内殿来，服侍洗漱更衣。
　　就这会儿的工夫，宫门就被敲开了，陛下谕令赐赏贵妃，金银珠翠玉羽锦缎无数，源源不断地往魏贵妃跟前送。
　　魏贵妃心想：“我这皇帝夫君，果真是长情且大方得很。”
　　传令的内官走前，恭恭敬敬再替陛下传了话：“娘娘凤体安康，圣心甚慰，还请娘娘继续好生安养，陛下择日再来探望。”
　　恩赏虽然丰厚，可天子之言亦是言出必行，说择日便是择日，这夜他确是没来。

　　翌日，传了早膳，其间魏贵妃问一个名叫慕蕊的宫女：“陛下这两日在做什么？他今日在做什么？”
　　慕蕊才要答话，被急匆匆赶来的内官打断，内官毕恭毕敬地呈禀：“贵妃娘娘，陛下召娘娘巳时至紫宸殿。”
　　魏贵妃问旁侧的人：“眼前是什么时辰了？”
　　慕蕊说：“辰时二刻。”
　　魏贵妃点点头：“那还早。”
　　传话的内官陪着笑：“陛下心疼娘娘，也怕搅了娘娘的安睡呐！”
　　——可真是神仙下了凡，好看又贴心。
　　魏贵妃心底藏着雀跃，禁不住轻轻笑起来。
　　内官见了，更是大喜：“娘娘笑了！娘娘一笑，陛下就高兴了！娘娘啊……好娘娘，过会儿见了陛下，也当多像如此笑笑。”
　　兴许绝色美人都高冷，过去的“魏贵妃”不苟言笑，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后的魏贵妃，每日生活甜如蜜，知足常乐，不笑都难。
　　魏贵妃仍旧是含笑，与那内官言道：“你去回话吧，巳时我……咳，本宫自会到的。”
　　临去紫宸殿前，魏贵妃更了衣，换了几件头饰，对镜好一番细瞧，越瞧越爱，这才喜滋滋出了门去。
　　紫宸殿比想象中气阔，殿外守卫亦森然，一看就是上邦大国该有的气派。
　　一名老内官出来迎接，面相和气，左右称之为“崔公公”。崔公公慈眉善目地在前引路：“陛下候娘娘多时了。”
　　紫宸殿上的熏香冷沉。
　　进到内殿，看到榻上坐了一人，崔公公止步侍立在侧时，魏贵妃眼明心慧，即刻娇怯怯屈身：“陛下。”
　　“爱妃不必多礼。”
　　魏贵妃的耳边好似炸开了一道响雷。
　　……
　　不是这声音。
　　……
　　那晚不是这个声音，完全不是啊！
　　……
　　她惊得规矩全忘光了，霍然抬眼朝龙榻上望去：倚在榻上的人，发髻梳得平整，未戴任何冠饰，面容略瘦削，脸上却病白。
　　——这是圣熙帝？！
　　……
　　魏贵妃心窝里风雷大作：若眼前是圣熙帝，那天夜里来的神仙男人又是谁？！
　　看不见的风雷似要将大美人撕搅成碎片。
　　魏贵妃浑身发冷，她的头胀痛不已，颤抖着以手扶额，昏昏然便要栽倒。
　　圣熙帝急声地唤：“爱妃！”
　　左右惊动，连忙遵陛下吩咐，扶了贵妃娘娘近御前坐下。
　　魏贵妃坐在龙榻上，心上依然一阵阵发寒，圣熙帝拉住她僵冷的手，软语自责道：“未料你身欠安，一意心急想见你，是朕思虑不周了。”
　　帝王宠爱之心，真可昭日月。
　　魏贵妃战战兢兢，不敢接话。
　　正在此时，有一人端药进来，抬眼见了圣熙帝身边坐着的人，嘴角遂弯起淡淡笑意：“贵妃来了。”
　　端药移步上前的人，翩翩仙人之姿，剑眉，卧蚕，高鼻梁，多情眼。
　　魏贵妃：“……！”
　　圣熙帝温声笑语：“有劳九弟了。”
　　那斯文败类模样纯良恭谦：“为皇兄侍疾，是臣弟的本分。”
　　魏贵妃：“……”
　　自打来到紫宸殿上，魏贵妃受的暴击一个接一个，仿佛有口鲜热的血堵在了她的喉间，吐也不敢吐，咽更咽不下，强咽怕是要内伤暴毙。
　　斯文败类将药端到御前，慌得崔公公紧忙去接手：“不敢劳烦雍王殿下，还是老奴来伺候陛下服药。”
　　汤药送至圣熙帝眼前，圣熙帝自己抬手接了。
　　她记得的，尚衣局的小册上写着“元熙十七年四月初六”，来紫宸殿的路上，经过了一片林苑，远远地看见了浩渺的湖水，岸边莲花模样娇嫩，微风熏暖——才是春夏之交四月间，她冷得发颤，脸色发白，汗出如浆。
　　窥破黑暗污浊秘密，且身处漩涡最中心的大美人，仍旧被看不见的风雷裹挟着，她不敢看雍王，更不敢看圣熙帝。
　　圣熙帝却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药未喝完，递给了崔公公，他微微倾身，关切地去握他心爱贵妃的手：“爱妃，你怎么了？”
　　魏贵妃惊吓到弹起，世上没人不怕死，她也怕，她懂封建王朝的帝王才是权力的金字塔顶，什么贵妃什么皇后，唐明皇那么宠爱杨贵妃，到最后还不是给赐死了？帝王心，海底针，女人算什么。魏贵妃耳中嗡嗡地响，她低顺下眉目，强撑着清醒心智，给自己找逃离的借口：“陛下，妾……妾身突感不适，想回宫……”
　　圣熙帝当真是爱极了他的贵妃，不等她说完话，已吩咐旁人道：“送贵妃回圣羽宫安歇。夜幽雨，你也去。”
　　殿上持剑的少年侍卫走出来，俯首领命：“是。”
　　临走前，圣熙帝情真意切地说道：“朕近来不算康泰，怕将病气过给你，待朕好些了，自会去看你的。爱妃，切莫多思，朕无丝毫责怪你的意思，你好好的，朕比什么都高兴。”
　　魏贵妃装着一腔愁云惨雾走在回圣羽宫的路上，双脚有如灌铅。
　　这遇上的，都是什么烂事呢？
　　皇帝的宠妃和皇帝的弟弟搞在了一起？这是要干嘛？就从已知晓的情状来瞧，圣熙帝对贵妃好得真没二话可说，回想圣熙帝容貌，虽不及雍王出尘，除却病态，那副皮囊也是生得数一数二的好，这死女人到底图个啥？……
　　魏贵妃的心口仿佛压了块大石，又仿佛有手在鲜血淋漓地抓，她脚下愈发软绵无力：“不行了不行了，走不动，我歇……我歇口气。”
　　跟随的宫女众星拱月，忙将她搀扶住，送往湖边的画廊里安坐。

　　但没等踏上台阶去，猛地饿虎般横剌剌扑出一个女人来，抓住魏贵妃的手臂癫狂厮打叫道：“奸妃，你演的一出好戏！此刻惺惺作态你还巴望着谁来看见？我不过是与你说几句话，你当晚就寻死！这下好了，如你的意，陛下降我为美人，罚我不够，还要送我去广陵宫思过！”
　　“林美人快松手！”
　　“林美人，不得放肆！”
　　……
　　不得放肆也放了。
　　毫无准备的魏贵妃在拉扯之中没有站稳，整个人歪歪斜斜扑出去，头磕在了画廊的柱子上，宫女们大惊失色，急忙去将跌倒的人扶起来，那位发狂的林美人气没撒够，挣脱阻拦，再凶狠地袭来：“奸妃害我！”
　　少年侍卫横剑护在魏贵妃身前，冷声喝止道：“林美人切勿惊扰贵妃娘娘！”
　　周旁的人见状，也赶忙再次按止住了林美人。
　　林美人扭脱不得，不甘切齿，瞪着魏贵妃的目光锐得能剜人：“呸，她会被惊扰吗？她做惯坏事，这次又不知打什么算盘，要杀便杀，绕这大弯子作甚！”
　　到底是陛下下令要送去广陵宫思过的妃子，办差的人不敢出差池，任是林美人骂个不停，也强押她走了。
　　魏贵妃受了不小的惊吓，头也撞得有点发昏，宫人们看她额角红了一块，形容又呆滞几分，怕出好歹，不敢歇在画廊，强搀了她往宫中去。
　　谁知半途再杀出一个萧妃来。
　　少年侍卫夜幽雨拧眉，身负圣命不能辱，他及时跨上前去，剑出鞘警示道：“萧妃离贵妃远些为好。”
　　——啥？又来一个萧妃？
　　吓得够呛昏得要死的魏贵妃错过少年肩头看去，宫装华好的艳美女人正拦了去路，那女人身后跟着乌泱泱服侍的宫女和内侍，红宝耳坠和云鬓间的步摇都晃得人眼睛生疼，分明通身都写着一个字，贵。
　　萧妃美目怒睁，甩袖子叫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贱奴！”
　　夜幽雨不卑不亢：“我乃御前一等侍卫，近身随侍陛下，请萧妃慎言。”
　　说着再将剑拔出寸许，或许萧妃不够怕他，但从她的目光和神色中可以看出，她足够怕少年手中的剑器，因此就算她是有意来挑衅魏贵妃，此刻也不得不避让，不战而败走。
　　魏贵妃看着萧妃好似斗鸡般趾高气扬的背影，满脑袋都是问号：“她是姓‘嚣张’的嚣吗？”
　　夜幽雨收了剑：“娘娘说笑。”
　　之后倒也没有再遇见不驯人等，平平安安回到了圣羽宫中。
　　少年侍卫任务完成，躬身告退：“娘娘安歇。”
　　宫中人急得一团乱，忙着熬制压惊汤，忙着等医官来看诊，忙着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给贵妃娘娘沐浴。
　　魏芷嫄倦累仰倒在榻上，殿顶与幔帐在眼中旋转：“我的妈，满后宫的妖魔鬼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