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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第 1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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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南荒的日子过得很平静,身为女帝的凤九十分忙碌,东华留给她的青丘法典并不适用于南荒这个遍地荒草的地方,她和姑父反复讨论,最后决定将南荒先变成青丘的模样,再用法典治世。而要南荒这块荒芜的地方变成青丘那种鱼米之乡需要太多时间太多精力,她一年四季能留在月到风来的时候很少,一直带着滚滚到处去属地勘察,要将南荒所有的资源全部派上用场,能种田的地方种田,能种茶的地方种茶,把一个魔族圣地愣是改头换面成了凡人百姓所居之处。废除所有蛊惑人心的术法,擅用者斩;严禁私下斗殴,杀人者斩;严禁烧杀掠夺,违令者斩...南荒的百姓很不适应女帝带来的新生活,但三百年的时光又让他们渐渐在枯燥的凡人生活里找到了安全感。
白浅有时趁侄女终于有个空闲的时候带着团子来月到风来相聚,滚滚嘴甜背地里对着白浅喊了一句漂亮姐姐,白浅十分受用直夸他比团子懂事太多。而团子问起为什么滚滚总是不肯叫他一声舅舅时,滚滚把天族厚重的史籍往团子面前一放,翻到天祜六百二十一年腊月赤水之决那一页给他看,悠闲淡定的说因为你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在史籍里过。团子愕然的看到连个名字都不曾有、只简单说起帝后诞帝君嗣、那个代表嗣的小外甥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竟然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再一想,从母亲这边算滚滚的确要叫他舅舅,但从父亲这边算,他父君称滚滚父君一声叔叔,他也得叫滚滚一声叔叔...因此两个孩子决定不再理会这些繁琐的辈份,直呼其名。彼时欢乐无忧的他们自然没有想到十六万年后他们披甲上阵,他叫他一声滚滚、他叫他一声团子时,无数天兵天将惊愕得眼珠子差点落下。
折颜逮着时间也会和白真来看看凤九,折颜还是为老不尊,每次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总是爱大喊一句:我家小东华呢?然后滚滚就迈着小短腿兴高采烈的跑出来被折颜高高抛在空中咯咯的笑,然后又落在他的怀里,跟他夸耀着自己最近有多乖,又替父君哄了娘亲很多次...可折颜每次听了都止不住一声浅浅的叹息,然后重新笑起来夸他几句,又给他些精巧别致满是机关的小玩意儿,他抱着那些别处看不见的稀奇物件拆成碎片又一点点的拼凑回来。
甚至胭脂也带着新生的女儿来过。经历这么多事,家庭美满的她看着孤独坚守的凤九总忍不住心疼的劝慰几句,曾经少女时有过的怨恨不知什么时候便随风而去。她告诉凤九,这么多年来翼族沉浮不定,她悟出了一个道理,特别幸福的时光和特别痛苦的时光一样都不会很长久,幸福的时候好好珍惜眼下的幸福,痛苦的时候再咬咬牙,或许明天就是幸福。凤九与她冰释前嫌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于是带着滚滚回访过一次大紫明宫。想起大紫明宫里和君煌一起看过幽灵花和鱼人舞,想起凌天对她说他们大紫明宫很美,若有一日她拿下了,定要好好去看看...她看着高贵巍峨的大紫明宫,想起凌天死前满足的笑容觉得心里一片酸涩,回南荒的时候又特意去了一趟草屋,为凌天和雀儿奠了一杯酒,想起两次和寒来在这里喝千里醉,心伤又重一层。
凤九是在风雪的呼啸声中醒来的,元月十五了,滚滚二百九十八岁了,今日是他的生辰。她含笑带着一柄自己亲手刻好的木剑去找儿子,却发现儿子早早就起了,此刻也不知跑到了哪儿去。
“滚滚呢?”凤九蹙眉看了看伺候儿子的小仙娥。
“和刑冽将军一起出去了...”
“娘亲!”话音还未落,外头就传来滚滚活泼的声音,“娘亲你快出来啊!你看刑冽叔叔给我带了什么来!”
凤九好笑的撩开厚重的门帘踏着风雪走出门来,远远的只见一个银发白衣的小仙童手里捧着和头发同色的一只活物朝自己跑来,刑冽跟在后头。
“娘亲!你看啊!刑冽叔叔送我的!”滚滚将怀中的活物举到母亲跟前。
凤九一愣,竟是一只出生不久的银色狐狸。她双眸黯了黯,不能不想起寒来。
刑冽跟着走来,揉了揉滚滚的头发:“小殿下不是说要给小狐狸做个窝好让它过冬么?”
“嗯!我这就去给寒来做窝!”孩子兴奋的跑回屋里,没来得及看见母亲一张失了血色的脸孔。
“这个名字是谁告诉他的?”
“是我。”刑冽悄声应了,透过窗户看搂着狐狸心爱得一刻不肯松手的滚滚,“这本是帝君要送给夫人的,恰好今日从梵境带它归来碰到是小殿下的生辰,小殿下很喜欢它,刑冽便替夫人做了这个主。”
“东华...给我的?”
“嗯。”刑冽点了点头,“夫人从来没有问过当年帝君为什么突然去了梵境,大约也没察觉到帝君离开三天后回来时面色有些憔悴吧。帝君去梵境求佛陀要一颗回生果,佛陀不肯,帝君就放低姿态一求再求,最后佛陀答应送帝君入秘境,能不能得到回生果要看帝君的造化。帝君的脾气夫人是知道的,想要的东西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在所不惜,帝君归来的时候五脏六腑里带了些伤,但怕夫人知道所以一直没说。拿了回生果又匆匆忙忙去了青丘启开了白寒来的墓,白寒来是...肢体破碎而死,鲜血流尽,没有鲜血滴在回生果上,回生果就没有效果。所以帝君用了自己的血才换得他有可能回来的一个契机。”
“所以...这只狐狸是寒来...”凤九的声音轻轻颤了颤。
“是。”
“可他从没跟我说过...”
“有回生果也未必真能回生,即便能也不知要多少年,帝君不想夫人白高兴一场所以一直瞒着。”
“那他还记得从前的事吗?”
刑冽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回生果一服下便是了却前生,一切从头来过。帝君虽然没说,但司命告诉过我帝君在九重天上总喜欢盯着三生石上文昌帝君四个字反复的看,后来文采出众的白寒来出现,他总觉得或许这个白寒来才是夫人命中注定要嫁的那个人,所以即便决意要与夫人在一起,帝君也担心总有一天逃不过三生石的天罚,若逃不过,他也好把白寒来还给夫人。帝君执意用自己的血去救白寒来,大约也是想白寒来若有朝一日真的娶了夫人的话,他的身上也有帝君一点影子。”
“文昌帝君...”凤九笑得泪眼模糊,她既无法想象东华对着三生石发呆的模样也无法想象他对着佛陀一求再求的模样,“刑冽,你说,他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
凤九擦了擦眼泪走回房去。滚滚正将自己最喜欢的一团被子铺在地上将闭眼熟睡的小狐狸拢在里头裹住它。她轻轻走上前去蹲在儿子身旁:“滚滚,狐狸喜欢住在洞里。”
“洞?啊,对了对了,咱们青丘的家都是洞。”滚滚这样说道,有些许落寞,“那我要把它送走吗?”
“你喜欢它?”
“嗯!”
凤九伸出手来,有些颤抖的摸了摸那张银色的狐皮,曾经整张被扒下来的皮,曾经血肉模糊的一具尸体在东华的手下重生,此刻闭着眼睛静静的吞吐着呼吸,在寒冬里享受着室内的温暖。她想,或许她出生的那一年,寒来也曾像现在这样摸过她。
“滚滚,他如今还是一只小狐狸,过些年就能化成人形,或许你会多一个兄弟。”
“真的?那我当哥哥了??”滚滚兴奋的弯了眉眼。
“当哥哥就有当哥哥的责任,你要保护他,永远不让别人欺负他,你要陪着他,永远不让他觉得寂寞,你能做到吗?”
“能!”
凤九欣慰的笑了笑:“那娘就准你在月到风来和他做伴不把他送走了。”
“可是他要睡在洞里...”
“你和刑冽叔叔去外头找一截空心的树干来给他当家吧,树洞也是一样的,等他成了人形就能和你一起躺在床上了。”
“好!我这就去!等他成了人形我可以每天白天都跟他一起玩,每天晚上都跟他一起说悄悄话!”
凤九看了一眼兴冲冲跑出门的儿子,又低头重新看着那只尚在婴儿阶段的幼狐。她爱怜的伸手摸着他的头,一下又一下,她不知此刻心里的温暖是来源于寒来还是来源于东华,但有什么区别呢?他们两个一个是守护着她长大的哥哥,一个是她倾心所爱的丈夫,都是她生命里不愿缺少的存在。
“寒来...”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寒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活着,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这一次换我守着你长大,我曾经想,如果有来生,我给你当个姐姐的,现在看来要给你当娘了。”她笑着滚下一行泪,“寒来,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她想起小时候,他们就着月光趴在床上说着悄悄话,他总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她总是絮絮叨叨的说着,他是这世上最贴心最温暖的兄长,一直以来用沉默包容着她所有的坏脾气。
掌下的柔软让她的心酸楚苦涩,东华,如果你有办法把寒来带回来的话,那你一定也有办法把你自己带回来,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