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兰之月》颜伶

2、血蜘蛛

　　我醒来了。
　　四处一望，这里是我的房间。
　　我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我摸着，感觉到涩。

　　忽然想起，床头的医书边上有一面镜子。
　　镜子是用来洗脸的，娘这样说过。
　　我的脸怎么了？还是好烧，我走近，拿起了那面镜子。

　　然后我就愣住了。
　　我看不出我的表情，但我的心跳好像忽然停了。
　　这个，是我吗？
　　这个满脸灼伤，发着碧磷色光的人，是我吗？呵呵……
　　我呆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

　　有人。
　　“谁？”
　　其实不用问，我已知道是谁了，因为全山谷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转头，就看见了她的惊诧。
　　我笑了。
　　我想我现在的笑一定很阴森。至少我看见娘往后躲了一下。
　　不是你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么？为什么怕？
　　她阴恻恻地低语：“就是这个样子，男人们就不会伤害你了。他们只会远远地躲开。你安全了。”
　　“恩。”我点头。连娘都想远远躲开，我知道，我是真的安全了。
　　“要吃饭了。”她说。
　　我没有说什么，走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是我做饭了。我们一复一日，做饭，吃药，练剑，听娘说话，就这样过去了。
　　生活……就是这样的吧。

　　最近开始给娘一个人做饭，因为我已经只吃药了。
　　娘是一个医生吧，有很多医书，而且有很多很奇怪的药，很难吃，很苦。
　　她没有逼我吃，因为我已经吃习惯了。
　　有时候我还是有点感激的，因为书上说，那些东西很名贵，很难找。
　　我不敢确定那些药能不能解我身上的毒，因为我的身上还是很冷。冷得睡不着，娘看见了，嘴里就喃喃地说着什么。
　　我不知道她在喜欢什么。
　　我常常就这样看着她笑，看着她哭。
　　有时候她会哭着抱着我说，我吃坏脑子了。
　　脑子坏了有什么不好么？
　　我不知道。

　　安排好娘的饭我习惯性地往后走去。
　　后面的洞穴里是我认识很久的血蜘蛛。
　　娘说，血蜘蛛是至热之物。
　　好像是吧。
　　它是一种比较大的蜘蛛。恩，和猫一样大。
　　一直觉得它很漂亮，鲜红的血色让人感觉到鲜艳。
　　我叫它，小红。
　　现在我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它静静地趴在那里，象一个小磨盘。
　　它很懒，不喜欢动。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呆了好久。

　　什么声音？
　　好吵。
　　前厅怎么这么吵？乒乒乓乓地好乱。
　　我皱了皱眉，向前走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花瓶。被娘丢过来的吗？力道很大，我顺手接住，放在一边。
　　好多人。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他们围着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为什么杀死林夫人？”一个白衣人质问，语气严厉。
　　“少主，老庄主这次派我们出来，为的就是为武林除害。”
　　“林夫人死了，血蜘蛛的毒怎么解？”
　　“如果她不死，这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中毒。”
　　…………
　　…………
　　…………

　　“你们很吵。”我说。
　　场面忽然静下来。我有说很大声么？怎么他们都回头望着我，脸上带着惊异。他们脸上的表情就是怕么？
　　或者说是……厌恶？为什么都一样的表情？
　　不，还是有人的表情不一样的。
　　最先看到的自然是那个白衣人。
　　别人大都穿黑色或者灰色，他站在一群人里面很乍眼。
　　但是更引人注意的是他边上站着的一个穿灰色衣服的人。
　　他是首领吧？之所以认为他是首领因为在一群人里就他一个人很出众，一样的装束，但是不知怎地，却总能注意到他。或许，是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和别人不一样吧。
　　他甚至淡淡地冲我笑了一下，然后问：“小姑娘，你是谁？”

　　但是，我没有注意太多。我看到，娘躺在地上。
　　饭菜还在桌子上，没有动。
　　我静静地走过去，看着他们向两旁让开。
　　地上很冷吧？为什么不起来？
　　我蹲在娘的身边，淡淡地说：“娘，吃饭了。”

　　“你叫她什么？”边上有人问。
　　“娘，吃饭了。”我无视，继续叫着，推着她。
　　一只手抚上我的背。
　　我回头，是首领。
　　“不要叫了，你娘……已经死了。”他的表情很怪，眼里闪动着什么，声音也有点哑哑的。
　　“哦。”我应声，点头。
　　“她不会再答应你了。”他好像在看着我，好像在说给我听，又好像在说给他自己听，声音，很远。
　　“我知道。”我默默地起身，仍然看着他。
　　“想哭就哭出来吧。”他仍蹲在那里，望着我，望着我那张娘也会远远离开的脸。
　　我摇头，转身，往后走去。
　　“你要做什么？”边上那个一身白衣的人问。
　　“去吃饭。”现在不是吃饭时间么？我继续往后走。
　　“你没事吧？”首领问得有些迟疑。
　　“我不知道。”我望着他：“娘说，我吃坏脑子了。”

　　“原来是个傻子。”有声音说。
　　“说不定是装傻，杀了她斩草除根。”又一个声音说。
　　“慢着。”白衣人的声音，他提高了声音问：“姑娘可知道血蜘蛛的毒怎么解？”
　　问我吗？
　　我不清楚。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身子里传来的冷让我打了个寒战，是吃药的时间了。
　　我往我的小桌子上望了一下，没有东西。
　　看了看地下，一片红色。是打翻的药。

　　首领的手抓住了我的肩。他要做什么？
　　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
　　和我不同的，他的眉毛很粗，下巴下面是青色的胡子茬。
　　传说中的……男人……
　　“你怎么了？”他问，应该是感觉到我的颤抖。
　　“你要？”我没有回答，反问着。
　　“什么？”他的反应是愣了一下，继而皱眉望着我。
　　“你要伤害我了么？”

　　有人在笑。
　　很好笑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好冷。我的药没有了，我该怎么办？
　　血蜘蛛。
　　忽然想起来，我往后面冲去，跌跌撞撞。

　　后面有人跟着吧？
　　也许。
　　我闯进了洞里，看到了象刚才一样懒懒地趴在那里的小红。我知道，我得救了。
　　我把手伸过去，它好象知道什么，啪地咬住。
　　一股暖流从指间传来，我松了口气。

　　忽然，这是？剑气？
　　一道剑气向我的手削来。不，好象不是削向我的手，而是我的小宠物。
　　它的动作不慢，已经张开口，啪地弹起，向上跃去，两个转折后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我转头，看向来人。
　　是首领。
　　他声音里着一股怒气：“血蜘蛛？”
　　“恩。”我点头。
　　他想追上去，又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看着我：“你的声音在抖。”
　　“恩。”我想点头，可是脖子好像僵住了。
　　身上这种冷大约每个月就会变得很严重一次，怎么撑也撑不过。好象以往吃的药都是白费。
　　今天，我的药和血蜘蛛都没有了，我，我……

　　我的手被人抓住了。
　　我看过去，看到他皱着的眉。
　　“它咬了你。”他看到了手上的伤口。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感觉我的指甲掐进他的肉里了。

　　啪地一声，一个手掌抵上了我的背。
　　一股暖流从上面传来。恍惚间，我感觉那象是血蜘蛛才有的温暖。
　　不，不是，那股内力好强，好象比娘的还强。它冲进我的经脉，温暖着我。
　　娘？娘怎么了？
　　死了？吗？
　　我杀死过不少小动物，知道死了就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象，睡着了。
　　娘说，杀死了以后就拿去喂血蜘蛛。
　　那么？娘呢？
　　娘是用来想念的，娘说。
　　就象，镜子是用来洗脸的。
　　为什么想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很暖和，暖得我想，睡觉。
　　是啊，好困。我要睡着了么……呵呵……